11、白色
雖然林允兒說法的方式已經比較委婉，但等到她把話說完后，在座的林深時和裴珠泫還是陷入了短暫而怪異的靜默中。
老實說，林允兒的這番話算是很直接地揭去了他們三人中間唯一一層原先誰都不想戳破的窗戶紙。
那個無論誰去觸及都會感到尷尬的思考方向。
現如今，哪怕是林深時都知道「三神奶奶」在韓國本土除了守護神的身份以外，還掌管了命運與愛情。他和林允兒前不久討論的那場問題，根源也在於此。
那麼林允兒今晚提及這事的意思也就十分明顯了。
如果說她和林深時是「三神奶奶」撮合而成的註定姻緣，那麼，裴珠泫的出現又代表了什麼？這個年輕的女孩在他們三人的這段關係當中又飾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尖銳的話題即便被包裹在尋常的話語里也掩蓋不了那股銳利的感覺。
尤其是眼下三人同時在場，氣氛就更加顯得詭異莫名。
林深時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林允兒，目光繼而轉向旁邊的裴珠泫。
一接觸到男人的視線，不等林深時開口說話，裴珠泫就像是早知道他要說什麼一樣，連忙略顯窘迫地站起身來，準備告辭：「我還是先離開吧……抱歉，本部長、歐尼。」
「坐下吧。我剛剛不是就跟你說了嗎？我們今天晚上只是單純討論一下這個問題而已。你應該也早就意識到這方面的事情了吧？我們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林允兒微微蹙眉地搶先阻止了裴珠泫打算離開的舉動，神態不大高興，但語氣還算輕柔，更像是進行商量的長輩口吻。
裴珠泫剛要伸手去拿包的動作就一下子僵住，整個人保持彎腰的姿勢，可憐又茫然地側頭對上林允兒看過來的平靜雙眸，大腦似乎暫時性地短路了。
「咳。」最後圓場的人仍是林深時，「裴小姐你就先坐下來吧。有什麼事我們可以慢慢說。你要是就這麼直接走了，我和你允兒兩個人不就都有點尷尬了？」
聽林深時這麼一說，裴珠泫好像也被點醒了。
她先是面露恍然，又抿唇瞧了瞧男人沖自己露出來的微笑表情，結果到底是坐了下來。
坐在她身邊的林允兒鼻間發出了聲若有若無的輕哼，針對的人卻不是她，而是坐在兩人對面的林深時。
林深時這話實際上也是在為她打圓場。
說到底金尚植最早邀請的人是裴珠泫，林允兒算是中途插足，假如正主提前離開，她這位本來沒被邀請的客人反而還好好坐在位子上，任誰都會覺得奇怪。
裴珠泫也是領會了林深時這一層的意思，這才會一邊向林允兒投去歉意的眼神，一邊拘謹地重新坐下來。
只是林深時和裴珠泫其實也沒明白林允兒的意思，她在意的地方，從來不是裴珠泫和林深時私底下或明面上的那些接觸。
在見到裴珠泫又再次坐下來后，不遠處正暗暗觀察的李正堯等人也是紛紛神色一動。
當然，他們心裏面多數是感到了納悶。
即便不去旁聽，他們作為外人也能或多或少地感覺到那一桌微妙的氣氛，但究竟是什麼情況，哪怕是了解最多內情的李正堯也說不清楚。
「說起來，你們倆能彼此預見未來的事，也讓我感覺有些奇怪。」
安靜了幾分鐘后，林深時和裴珠泫都還沒該怎麼開口，林允兒重新張嘴說出的第一句話又夾帶了幾分冷場的效果。
林深時聞言下意識和裴珠泫對視一眼，兩個人的目光一觸即分，各自混含了有些複雜的心緒。
裴珠泫是莫名其妙的緊張，林深時卻是在哭笑不得當中夾了些古怪的心情。
他想了想，算是主動幫裴珠泫回答說：「雖然我和珠泫都不太清楚我們倆看見的畫面是怎麼回事，但就目前為止的情況來看，我們倆看見的畫面應該只能算是未來的某種可能性而已。不能說是必然會發生。而『三神奶奶』……至於這位用意是什麼，我和你之間，我們倆不也沒想明白嗎？」
聽到林深時這話后，在座的兩個女孩就不約而同地向他看過來，視線統統集中在他說話時平靜的臉龐上，內心的想法卻截然不同。
林允兒今晚或許是打定了主意，完全不加掩飾地進一步蹙起眉頭，還順帶趁裴珠泫不注意，暗自瞪了林深時一眼。
這一眼是為了男人那聲「珠泫」的稱呼。
她知道，林深時這是故意這麼叫。
有脾氣的人又不光光是她一個，即便再怎麼寵愛她，有些事情林深時也不可能任她胡來。
至於裴珠泫的那道眼神，包含的東西就含蓄了許多。
或者說，她壓根沒敢怎麼多去看林深時，目光怔神般在男人的面龐上流連了兩三秒后便迅速收了回去，低下頭拿起杯子開始喝水。
胸腔當中，心臟卻在不爭氣地砰砰狂跳。
不僅是基於又想起前不久那件事的害羞，她也是在躊躇和猶豫着，該不該對林深時交代出實情。
有一件事，林深時看樣子還並未注意到。
他和裴珠泫看見的畫面，雖然在他的那一邊，畫面里的事從未真正實現過，但在裴珠泫的這邊……她看見的畫面，幾乎每次都完整地實現了。
裴珠泫眼下也不知道這種現象究竟意味着什麼，是否單純是巧合也尚未可知。
總之，在三人之間提及這個話題后，她的心思就開始不由自主地轉移到了這方面上。
以至於，她甚至都沒發覺，自己從始至終腦子裏的念頭只是在遲疑該不該把這事告知給林深時，而並沒有去考慮林允兒那邊的情況。
誰都沒更多了解的事情，討論討論去，無非都是徒增猜測和所謂的推斷。
林允兒自己在提到那個問題后也有些後悔，把話說到這份上，她的確是對irene那孩子有點太不友好了。
於是在林深時說完話后，她也默認般略過了這話題，清了清嗓子，轉而突然提出了一件她之前剛和林深時提過的事。
「我在想……不如我們還是試試看吧？試試能不能把雕塑復原？」
當聽見她說出這話后，反應最大的人不是初聞此事的裴珠泫，而是坐在她們倆對面的林深時。
他剛要夾肉過去的動作一頓，今晚頭一次皺起眉頭地盯住林允兒看。
大概是被男人流露出的不滿給稍稍鎮住了，才拿起架子的林允兒不禁就抿了抿紅唇，一邊心虛似的垂下臉去，不敢去看林深時的臉色，一邊用雙手捧起自己的盤子湊過去，同時嘴裏邊對裴珠泫解釋說：「這事其實我和林本……其實我和深時在之前提過。不管我怎麼想，艾琳你被牽扯進來都太無辜了。我們不如試試看重新把那朵玫瑰花放回雕塑裏面怎麼樣？」
不得不說，林允兒這想法多少有點小孩一樣異想天開的感覺，東西壞了，集齊碎片就滿以為能恢復如初。
可裴珠泫也無法否認，這方法確實具備了一定的可行性。
畢竟他們三人迄今為止所經歷的事情往往都是出人意表，誰都不知道這麼做能不能成功，誰也不知道他們這些與雕塑有關的人能夠永遠安全下去。
從理性的角度來考慮，裴珠泫還真有幾分贊成林允兒這一想法的意向。
不過她剛想到這裏，目光就忍不住瞟向了對面坐着的林深時。
從林深時的一語不發里，她知道他的答案。
放在桌下的雙手微不可察地握緊，在林允兒的注視中，她看似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還是露出歉意表情地搖搖頭說：「抱歉，歐尼……我覺得，會不會太冒風險了？雖然我現在的生活確實是有點不便，但適應之後感覺也還好。」
聽裴珠泫這麼一說，林允兒就啞然失聲了。
她能怎麼說？現如今她的雕塑已經失效，由那兩座「三神奶奶」雕塑搭建起來的聯繫已經轉移到了裴珠泫和林深時之間。
現在的她，算是半個局外人，遭遇麻煩的人也不是她。
所以她沒那立場也沒那權利替裴珠泫做主。
桌子上的氣氛再度陷入僵持。
林深時看着面前這兩個女孩沉默地想了想，忽然就站起身來說：「看來珠泫你今天晚上確實不太適合留下。我先送你出去吧？」
「啊，不用了……」裴珠泫如釋重負地連忙擺手，也抓着包站起來，「我自己和經紀人離開就好了。本部長您就不用送了。」
「怎麼說我也是主人，你這位客人離開，我總該表示一下心意。」
這話說完，林深時也沒去看林允兒的臉色，拿上外套，徑直在店內不少雙眼睛的注目下，帶着裴珠泫走向了店外。
兩個人都離開后，林允兒獨自留在原位上，神情倒是意外的淡然。
她低頭看了看方才她湊過去那碟盤子，上面好好放着幾片剛烤好的肉，旋即又回頭去看店門口的方向。
片刻后，她就微微抿起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