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YOLO是第一次（下）

之後兩個人坐巴士去江邊的過程其實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畢竟車上那麼多人，他們倆也不會做出些引人注目的舉動或多說些什麼。

就是很普通地刷卡上車，到點換乘，最後一段路需要下車步行。

非常平淡的經過，然而林允兒從巴士車上下來后，雙腳輕輕地一落地，心情就感到格外舒暢。

如果硬要說有什麼她不滿意的地方，那就只剩下一點了。

「呀，剛剛你怎麼可以那樣做？」

「什麼事？」

「就是我剛才給那位老奶奶讓座的時候，你怎麼可以什麼動作都沒有？」

「我要有什麼動作？阻止你嗎？」

林允兒直接隨手拍了下林深時的手臂，這才沒好氣地說：「你肯定也看到我一個人站不穩，為什麼不扶住我？按照電視劇裏面發展的話，這時候男生這麼做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你站不穩還不是因為只用一隻手的原因？」

林允兒又拍了他一下，瞪眼說：「那我應該舉起兩隻手，那像什麼樣子？」

於是，林深時就很乾脆地認輸了。

「對，這麼想一想，確實是我的錯。我應該把我的一隻胳膊借給你才對。」

「現在才這麼想已經晚了！以後你估計也沒機會和我一起坐巴士了！」

林允兒故意擺出嫌棄的樣子，鼻中輕哼出一聲后，便帶着淺淺的笑容往不遠處的江邊走去。

林深時則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看她，似乎不希望她的背影離自己太遠，很快就邁開腳步追到了女孩身邊。

「看來普通的日常你也挺喜歡的樣子？」

「我只是職業特別一點而已，我實際上和其他人又有多大的區別。你別總是說得好像我是什麼外星人一樣。」

話說到這裏，林允兒眨眨眼，轉過頭來補充說：「不過我確實有一點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臉。」林允兒很臭屁地認真回答說。

結果林深時的回答也很從容，他一邊和女孩一起往前走，一邊微笑地說：「那看來你在我眼裏確實是沒什麼特別了。」

林允兒嘴裏「嘖」了一聲，皺鼻嘀咕：「為什麼偏偏是有那樣的病？這樣你就無法完全體會到和我成為朋友是一件多麼值得慶幸的事了。」

「說實話，現在聽完你的話之後，我還有點後悔了。」

林允兒再次拍了下林深時的手臂，故作兇狠地說：「後悔什麼？」

實際上，即便是平素私底下和朋友們往來，林允兒也很少會做出這類的舉動，一方面這麼做在她看來有些出格，另一方面，這種做法也可能引發別人的不快，所以她從來沒對別人做過這樣的事。

只是林深時很特別，特別到足以讓她忘卻不少自身往常的模樣。

能夠親近地打打鬧鬧，萬一生氣了，摸摸頭也能和好如初的關係，這就是她和他如今的情況。

一種挺特別，又讓林允兒感覺舒心和自由的情況。

果然，縱然是屢次感受到了林允兒的「嬌蠻」，林深時也只是苦笑地揉揉胳膊，意味深長地嘆氣說：「還能後悔什麼？後悔沒能早點體會到這份榮幸唄。」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的口才其實真的很好？」林允兒表示出了真切的好奇。

「你不也知道嗎？我雖然平時被人說是面癱，但是我過去的職業好歹是做貿易的人。談生意，不會說話的人可不行。」提起這點，林深時好像也想起了過去的那些生活，語氣里湧出了感慨。

林允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忽然側頭拿起自己肩上的一縷頭髮，低聲地說：「之前你在公司裏面的時候，沒能認出艾琳來對吧？」

「嗯。怎麼又提起這事了？」林深時疑惑地側頭看她。

「你和她之間也有『三神奶奶』的聯繫，既然你認不出她來，那是不是也代表了，如果我之前沒有染髮的話，我們就還會錯過？你仍然認不出我？」

女孩子的感傷和苦惱有時候會來得猝不及防，讓陪在身邊的男孩不知道該怎麼去回應。

林深時眼下也像是如此。

他沉默地看了看一下子就從雀躍轉為低頭不語的林允兒，嘴唇動了動，又閉了起來。

漂亮話誰都會說，但漂亮話也很容易被一眼看穿。

林深時沒辦法在這時候對林允兒說，哪怕她沒有染成那種獨特的發色，他也能認出她來。

這已經無關於個人的意願或能力。

他在過去的二十幾年人生里，常常就會給周邊的人帶來這樣的問題。

當一個人認不出來另一個人時，彷彿他們之間的聯繫也徹底斷絕，變成陌生人一樣，受傷的人不止是認不出的那個人，無法被認出來的那個人也會感到非常難過。

林食萍、林飲溪，甚至是林仲平、李溪午……這些很久之前就陪伴在林深時身邊的人，他們都曾感受過那樣的難過。

現在，開始輪到新的人了。

那個林深時才認識幾個月卻已經喜歡上的人。

林允兒用鞋尖碰了碰林深時的腳，問他說：「為什麼現在不安慰我了？」

「沒用的安慰做了又有什麼意義？」林深時深吸一口氣說。

「那你也該做了才知道啊？」林允兒的聲音里有些不滿，真正的不滿。

林深時聽出了那份不滿，因此他停了下來，在女孩側頭看來的目光中，他轉過身來正視她，嘴巴張了張，像是想要說出什麼話，罕見地陷入躊躇中。

林允兒注視他的臉龐，貌似也察覺到了什麼，口罩下的嘴唇不自覺抿起，抓在帆布包系帶上的手也緩緩收緊起來。

「那個，兩位是要入座嗎？」

結果，不等男人開口說話，邊上突然傳來的一道聲音就打破了氣氛。

對視的兩人一下子都神態不怎麼自然地轉頭看向了別處。

緩了兩秒，林深時才反應過來，轉頭迎上店主大嬸詢問的目光，勉強笑了笑說：「對……我們是兩個人。」

「哎一古，那我們還沒正式營業呢，不如兩位客人先找個位子坐下吧？」

「麻煩您了。」

「別客氣！」

再度來到那個熟悉的江邊攤位，林深時主動想幫林允兒挑一個邊角點的位置，在太陽落山後既能看見夜裏的江景，也能在一定程度避人耳目。

林允兒卻兀自走到兩張桌子的中間，指著塑料凳子說：「我們就坐這裏吧。」

林深時走到她身邊，看了看這兩張桌子就問：「哪一張？」

誰料林允兒壓根不想理睬他，走到其中一張桌子邊上坐下，說：「你隨意，我就坐這裏。」

林深時看看她，又轉頭看了下另一張桌子，腦中這才浮現出相應的印象。

「真虧你能記住這些。」

聽到林深時好笑又無奈的話語，背對他的林允兒就聽不出什麼情緒起伏地說：「這家攤位向來都是這麼擺桌子，如果你像我一樣，稍微留意一點，也能記起來我們倆上次坐過的位子。」

「我那時候可沒敢怎麼仔細看你坐的地方。」

「說謊。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膽子分明就已經很大了。」

「你是指自己被我嚇到地上的那件事？」

林允兒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瞪他，片刻后又轉回頭去，故意說：「反正我第一次坐在這裏，現在我也坐在這裏。你自己決定是坐在自己原來的位子，還是坐到我這邊來。」

「我要是不坐到你那邊去，會死嗎？」

「百分百。」

「那還有什麼值得考慮的地方嗎？」

林深時徑直來到了林允兒的對面坐下，見況，林允兒口罩下的表情總算略有緩和。

目前才是黃昏，攤位還不能點單，林深時和林允兒就先接過店主大嬸遞來的兩碟小菜先吃起來。

林深時歪頭看了看林允兒的身後，語氣莫名地說：「原來從這個視角看過去是這樣的感覺。」

「你那個位子我可沒坐過，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低頭用筷子夾菜的林允兒還是那副任誰都能看出來不高興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