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男人的肋骨(上)

18、男人的肋骨(上)

聰明人對話無需贅言,何況還是父子之間。

林深時了解李溪午的性格,正如李溪午了解他這個兒子。

「所以,安部長被調回韓國,從來不是一個意外。別人都以為那只是綜貿內部的小小爭鬥,其實那是你的示意?」

李溪午和煦地笑笑說:「如果是我的示意,那巧合的因素會不會太多了點?李煐岷剛好在今年退休、安世權所在的隊伍剛好勢頹、李專務身邊又剛好無人可用,這些在你看來都是巧合嗎?」

「巧合歸巧合,巧合不一定就無法被人為地利用。」林深時很冷靜地分析說,「如果老安被派去中國不是意外呢?如果他正是因為條件合適,才會被某些人選中呢?」

「聽你這話,好像我是什麼別有用心的惡人一樣。即便如你所說,我確實這麼做了,身為父親,希望在職場上暗中關照一下兒子,這也是值得譴責的事嗎?」

「你這話是站在父親的角度來說還是站在上司的角度來說?」

「有區別嗎?」

「沒有。因為無論站在哪個角度,在我看來你都沒有做對過。」林深時很不客氣地說。

「在職場上歷練幾年,你表面上倒是已經磨礪出了稜角,只可惜內心還是一如既往的柔軟。」李溪午搖了搖頭,口吻依舊柔和。

「現在你在我眼裏確實是越來越像別有用心的惡人了。工作和做人不同……冷酷和理性也不同。」

李溪午聞言又是微微一笑,說:「我猜你的原話是想說我冷血或者殘忍吧?」

林深時面無表情地說:「你一開始就猜到了我的反應。你知道我面對老安調任韓國的局面,不會甘心放棄多年的努力;你也知道,由於你的緣故,我對詩京不存在太多的戒心。作為父親,這麼算計親生兒子,我現在就是當面罵你幾句應該也不為過吧?」

「家長不總是希望把最好的東西送給孩子嗎?」

「你是想把最好的東西送給我,還是想把最好的東西送給你自己?」

林深時突然的一句搶白讓辦公室里的聲音消失不見,沉默的氣氛驀地降臨。

坐在沙發上的李溪午終於稍稍收斂了笑意,皺起眉頭地瞧著明顯流露出火氣的林深時。

這一刻,在外人眼裏,這對父子的眉宇間竟然也總算出現了幾分神似。

或者該說,在不笑的情況下,李溪午才給人一種真實的感覺。

「到目前為止,你的計劃成功了兩次。第一次把我騙到韓國來,第二次算是半哄騙半利誘,把我架到了如今的位子上。至於第三次,看樣子你是打算跟我攤牌了。」

在李溪午的視線中,林深時的手悄然抓緊了沙發的靠背,五指陷入。

他對父親冷臉說:「既然如此……你現在就對我說說看吧,為什麼你的計劃要用到我?為什麼在你的計劃里,實現目的的方式一定要是我和詩京結婚?如果你的說法合情合理,說不準,我會改變主意也不一定。」

沉默地注視了兒子一會兒,李溪午毫無徵兆地輕笑出聲來。

他如同尋常家長般感慨地嘆氣說:「你小時候可從來不敢這麼大膽和無禮地跟我說話。看樣子,兒大確實不由爺。」

「別說什麼轉移話題的屁話了!」

林深時強壓住內心怒火地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調整了幾秒后又睜開雙眼,沉聲說:「爸,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我現在之所以還能站在這裏和你說話,只是想要個理由而已……為什麼是我?」

「為什麼不能是你?」李溪午也反問兒子。

「我們就先不說我和詩京到底合不合適的問題。我聽說你們還打算把我送上更高的位子?那個什麼明年就會成立的互聯網公司?你們先是自作主張地丟我到廣告公司去,現在又想把我丟到另一個完全陌生的領域?你們憑什麼,我又憑什麼?」

李溪午平靜地說:「你還記得我以前對你說過的那句話嗎?當一個人有用的時候,他身上的優點就會無限放大;當一個人沒用的時候,哪怕再小的缺點也很扎眼。」

「那麼請問,在你們眼裏,我又哪裏有用?」

「你不是我兒子嗎?」李溪午說出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回答來。

只是這一次,他答覆的口吻更加斬釘截鐵。

「雖然確實有一些格外的理由,但我認為說出這一點就足夠了。因為你是我兒子,所以你有資格和詩京結婚,因為你是我兒子,所以你就算什麼都不懂,你也有資格坐到那個位子上!」

面對林深時意味難言的複雜眼神,李溪午的語氣里首次出現了不容抗拒的霸道。他揚起手,重重地指了指不遠處他辦公桌后那面象徵HanShin集團的標誌牆,擲地有聲。

「每個人出生以後都會具備不同的優勢和優點,但在這麼多優勢和優點中,唯有一點從始至終都排在第一位。」

「才能重要嗎?品德重要嗎?當然都重要。可是在家世和出身面前,它們一文不值。」

「你以為詩京真是能力出眾才能當上集團的理事嗎?當然不是。換一個人來,即便比她再優秀上幾倍,也沒資格坐上那位子。」

「所以,因為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這就是你最大的優點和優勢,也是你獨有的資格。」

「我接下來要你做的事,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我這麼向你解釋,應該已經足夠清楚明白了吧?」

等到李溪午把話說完,林深時就沒由來地嘆口氣說:「所以,我的預感沒錯?你之所以暗地裏策劃那麼多事,不是因為出於父親的疼愛,至少從主要目的上來說不是。在你心裏,關於這件事的考慮,從來就沒有想到過我和詩京的感受,對吧?」

李溪午也是看似無可奈何地笑了笑,往後靠在沙發上問:「這種問題真有討論的意義嗎?既然能實現統一的利益,為什麼還要理會目的所在?撮合你和詩京也是我的主要目的,不可以嗎?」

「對你來說沒有意義,但對我來說有。」林深時看看錶上的時間,又說,「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你索性就告訴我全部的事情好了……你要和我詩京結婚,目的到底是什麼?」

「你應該知道明年就是決定HanShin命運的時刻吧?」李溪午直起身來說。

「嗯,所以呢?」

「我和你曺阿姨雖說是夫妻,我們倆手上也的確各自掌握了集團的半壁江山,但在老人家的心目中,他對於退休后究竟要把權利交給女婿還是女兒的問題,仍然沒個定論。」

林深時難以理解地問:「哪怕您二位只是表面夫妻,暗地裏各自爭權,對於究竟是把大權交給親生女兒還是交給外人這種事,曺會長還需要多想嗎?」

「你這會兒的刻薄倒是像極了你爸我年輕時候的樣子。」李溪午也不生氣,不以為意地微笑說,「你和詩京也來往了一陣子,難道你就沒從她那裏聽說過曺會長的性格嗎?」

「即便是能力至上,不想讓家業毀在兒子手上,把大權交給女兒又怎麼了?」林深時皺了皺眉,「您二位的經營能力好像也差不了多少吧?」

李溪午呵呵笑了兩聲,忽地問兒子:「你真的認為,像HanShin這樣規模的跨國企業,適合交給女性接手嗎?」

林深時怔了怔,旋即若有所悟。

「所以,一個重男輕女的老人家,偏偏又信奉能力,沒能力的兒子不行,有能力的女兒也不行……數來數去,便宜給作為外人的女婿了?」

「你在這裏諷刺我,一點用都沒有。事實上,即便是我們不在乎那些俗氣的觀念,那又怎麼樣?你能讓全世界的人都不在乎嗎?」

李溪午拿起他面前的那杯水,淡淡地說:「這世界就是這樣,再落後的觀點,既然能一直存在,那就意味了仍有很多人在信奉。你可以在背地裏罵他們愚昧,但你沒辦法扭轉所有人的想法。所以,這就註定了靜淑她沒辦法當上HanShin未來的掌舵人。哪怕她能力足夠,哪怕她擁有和男人一模一樣的魄力和意志,在別人眼裏,她就是個不如男人優秀的女人。」

林深時一語不發地看着父親,片刻后問:「既然勝利的天平已經向你那邊完全傾斜,你又為什麼需要我?」

「你當曺會長是什麼善人嗎?」李溪午哭笑不得地抬頭瞅瞅兒子,「他之所以選我,也是因為我是目前最適合帶領HanShin繼續好好走下去的人。可是HanShin的主人會從此改變嗎?你認為他會讓這種事發生嗎?」

「所以,我們才需要你!」

「我和飲溪感情不深,等到將來我退下來,我手頭上的權利除了交給詩京以外,還能交給誰?只要你和詩京結婚,等於是保障了HanShin下一代的主人。」

「現在,你明白了自己的重要性。接下來我們父子倆就該好好談一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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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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