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兄與妹

2、兄與妹

寬敞的辦公室里很安靜。

幾秒后,彎下腰的曺詩京才直起身來。

她的臉色看上去很平靜,然而擅長觀察人們表情的林深時卻瞧出了幾分淡淡的冷意。

這幾分冷意不一定是針對方才離開的曺靜淑,更大的可能是她此時內心情緒的真實反饋。

「突然間爽約的理由是什麼?」

男人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

曺詩京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回頭對林深時平靜地說:「剛剛你不都聽見了嗎?我突然有事要去HanShin重工一趟。」

「這麼湊巧在我來之前你有事離開了總部?」

「這事你不應該問我。應該問我舅舅,或者說問曺勝元專務才對。」

林深時想了想,忽然有些僭越地問:「他找你過去有什麼事?」

曺詩京看了他一眼,「如果用表面上的理由來解釋,他讓我過去,是要我參加重工召開的緊急會議。」

「重工的會議和你有什麼關係?」

「綜貿近年來有不少業務和重工掛鈎,曺專務一通電話打到我辦公室里,換你是我,你會怎麼做?」

「那麼,他叫你過去的實際目的又是什麼?」

「我現在很討厭你這種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樣子。」

曺詩京毫不遮掩地沖林深時蹙起了眉頭,「我的親舅舅今天想從我手上把我應得的東西拿走。我之前一時看不懂,但你這個局外人應該很明白。」

林深時看了看她,說:「我原以為你這位公主在集團內部應該沒什麼顧忌才對。」

曺詩京嘴裏立即發出一聲嗤笑,她走過了林深時的身邊,往辦公室裏面走去。儘管同樣踩着高跟鞋的雙腳還算穩當,林深時卻看出了她步態里的一絲彆扭。

他的目光不由往下落到了曺詩京一隻腳的腳踝上。

「HanShin真正的公主向來都是我偶媽。至於我,我在勝男她們那些年輕一代面前裝裝相還行,但在我舅舅面前,我沒資格和他講道理。」

「你的那兩位舅舅在你母親面前也不算什麼。」

「那又怎麼樣?他們倆終究是我外公的兒子,是曺氏的男丁,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曺詩京用手扶住了沙發的靠背,轉頭看向林深時,眼神里似乎蘊含了一種很難形容的意味。

「而且……這次算是我違反了遊戲的規則。即便我舅舅以大欺小,集團里的那些人也只會抱着看熱鬧的心態而已。」

曺詩京坐了下來,值得一提的是,她挑中的地方,正好是剛剛曺靜淑所坐的那條沙發。

在她身前的桌面上,還好好放了一隻空空如也的水杯。

「遊戲的規則?那又是什麼?」

曺詩京剛拿起水壺就聽見了林深時的又一句提問,她好笑地回頭看看他,挑眉問:「今天你好像問題特別多。為什麼不像過去那樣,老老實實地守住那條線?」

「因為我有了想知道的事。」林深時居然一反常態地走過來,重新在他前不久所坐的位置上坐下,「我現在,可不是以下屬的身份和你交談。」

「嗯,我知道。從你剛才對我不用敬語開始,我就知道,現在和我說話的人是誰。」

曺詩京的唇角挑起了一抹冷笑,隨手放下水壺的姿態給林深時的感覺竟然像極了之前的曺靜淑。

「不過,我也有一件事很好奇……現在和我說話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你是那個不想和我家扯上任何關係的人,還是和我家有那麼一點關係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受到傷害后的刺蝟,豎起了全身的刺,也不管之後再接觸你的人到底是誰。」

「所以說!你到底算什麼?」

曺詩京的音量提高了些許,這時候的她很像一個才受過委屈的小女孩,很幼稚地怒視林深時,「我就算是刺蝟,我又沒求着你來接觸我!你又憑什麼來跟我說教?」

「你所認為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你覺得我們倆算是什麼回事?」

林深時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曺詩京愣了愣。

然後,林深時就觀察到她原本繃緊的面容控制不住地放鬆了下來,連那暗暗握緊的雙手都鬆開了。

「雖然我也知道這種說法很奇怪,但既然你認可了我爸是你的父親,我記得你的生日比我小一個月對吧?那麼無論是在韓國這邊,還是在中國那邊,你都可以說是我妹妹。怎麼樣?這樣的身份你滿意了嗎?」

曺詩京一語不發地直視林深時的雙眼,林深時也坦然地接受她的審視。

良久后,一句很輕的話才傳進林深時的耳中。

她改用了中文。

「我還以為『妹妹』這個稱呼,你永遠都不會對我說出口。」

林深時的內心莫名響起一聲嘆息,也放輕聲音說:「你的漢語,遠比我想像中要好。」

「因為我爸就是中國人!」曺詩京斬釘截鐵地回了他一句。她依然在用中文,然而在林深時聽來,這話好像比她先前所說的那些韓語還要流利。

「我知道,我和你的關係讓你感到很尷尬,我自己也一樣尷尬。不過……你自己說的,不管怎麼樣,私底下,你確實是我哥哥,這一點我願意承認。」

林深時伸手拿起那杯他沒喝完的水,喝了一口才說:「我這輩子,這是第一次聽第二個人這麼稱呼我。」

「我這輩子,也是第一次有了所謂的歐巴。」曺詩京目不轉睛地看他。

林深時沒去理會她的視線,擱下水杯說:「行了。再尷尬,以後也總會習慣。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話,只是想告訴你,我其實並不討厭你。過去的公事公辦,也只是不想和你家牽扯上過多關係而已。」

「你現在已經和我扯上關係了,以後,你也沒有反悔的餘地了。」

不等林深時再說話,曺詩京就拿起水壺,挑了只新的水杯,自顧自地說:「遊戲的規則就是,每個人,只能拿一樣東西。我既要綜貿,也要HArt的做法,在很多人看來就是貪心的行為。」

林深時微愣,旋即問她:「誰定的這個規則?」

「你覺得在HanShin,唯一有資格制定規則的人是誰?」

「那麼我就完全想不通你這麼做的理由了。」

「對啊,我也在想自己為什麼要違反規則。」

曺詩京一邊喝着水,一邊側頭向林深時眨眨眼睛,那副淺淺而笑的模樣儼然恢復了往常的神秘與自信。

林深時面露無奈,思索片刻就問:「綜貿那一塊,留下來的老人你之後打算怎麼處理?」

「你放心好了,」曺詩京用雙手捧住水杯,慢悠悠地喝,「我的目的也不是要一個完全聽從我命令的公司,這種事根本沒意義。剩下的人,依然能存在下去。」

林深時點點頭,又問:「我就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吧。」

「什麼?」

「我過去以為你挑中我,僅僅是因為我和你的關係,與其選擇一個不認識的外人,不如找一個和HanShin本身沒多大關係、而你又能夠信任的人。可是現在我發覺……你的計劃,或者說你們的計劃,不會就是我吧?」

曺詩京直接回答他說:「這個問題,你需要去問阿爸。」

林深時稍稍沉默,很快表示瞭然,也不糾纏,馬上站起身來。

他剛要走向辦公室的門口,又對曺詩京低聲說:「等下自己叫秘書進來看一看吧,如果真傷到腳就不好了。另外,多謝你及時趕過來。」

喝水的動作間,齒尖不為人知地咬了咬杯子的邊沿。

曺詩京放下水杯,瞧了瞧林深時就說:「我自己太莽撞了而已。看你們倆剛剛的樣子,倒是我多事了。」

這話里,又透出了一些不太明顯的怨氣。

「我不太清楚你和你母親的關係,但你母親當我的面給你臉色看,也不一定代表了她真有多惱怒你。有時候,什麼都不願意表現出來比至少願意發發脾氣更令人難過。」

聽到林深時的話后,曺詩京就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林深時見況也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

不過等他快到門口時,背後又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知道為什麼我外公給這棟大樓的定義是一滴海水嗎?」

林深時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去。

曺詩京背對他坐在沙發上,並未轉頭。

「因為海水裏本不可能生長出樹木,一滴海水的數量更是無濟於事……然而,我外公就是喜歡這樣。」

「他喜歡看人用微薄的力量,做到幾乎不可能的事。」

「所以我們每個人只能拿一樣東西,我阿爸拿到了韓信物流,我偶媽拿到了韓信航空,我們所有人,手裏頭都只有一樣東西。」

「我外公不需要我們向他展示我們有多擅於權謀,他要看到的是,我們的能力有多強。我們要如何用自己手裏的那滴海水,孕育出最繁盛的那棵樹。」

「我明白我外公的意思,所以我不會違背他的意思。」

「HArt,它不是我的東西。」

「那是我和阿爸……我們一起送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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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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