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曺靜淑
是夜，華燈初上。
燈火輝煌的城市四處散發璀璨迷離的燈光。
站在新羅酒店羅宴餐廳的頂級包間里，通過寬大的落地窗往下望去，俯瞰世界的角度難免會讓內心生出點異樣的抽離感。
彷彿與人世格格不入。
曺詩京舉起高腳杯，喝完最後那口紅酒，然後就不再去看窗外那片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景色。
她轉過身去，重新在鋪就雪白桌布的長條餐桌旁坐了下來。
老實說，她一點都不喜歡在這種所謂的高檔場合見面。
相比起什麼豪華餐廳，偶爾她更願意去路邊的烤肉店坐一坐，只可惜，以她的出身來說，這明顯是一種奢望。
HanShin曺氏的女兒當然不能和那些普通市民一樣，這是她必須具備的自覺。
從她家族的上一代開始，她的母親、她的小姨還有她的舅舅們，大家都在努力學習如何去當一名「貴族」。
這就是一個財閥家族要成長起來必經的過程。
曺赫會長對待子女們的態度一向嚴厲，曺詩京很清楚自己外公的性格，所以，哪怕是私底下，她也要經營好曺氏第三代長女的這個身份。
要是從哪一天起，她連這些都沒辦法做好，那麼她的那位外公肯定也會把她打入失敗者的行列中，毫不留情。
這一點道理，在所有的曺氏子弟身上都適用。
「篤、篤。」
一陣禮貌的敲門聲響起，喚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曺詩京。
她抬頭看去，那張淡漠而漂亮的年輕臉蛋上終於露出了一抹真誠的笑容。
「怎麼回事？我們向來討厭別人遲到的曺海淑女士，自己居然也有遲到的一天？」
曺詩京看了看手腕上的細帶表，微笑地起身迎向在侍者引領下走進包間里的曺海淑。
脫下披在肩上的小西裝外套后，曺海淑看了曺詩京一眼，嘴裏就說：「我去總部開會，中途過來的時候順便去了趟HArt。」
剛幫小姨放好外套和提包的曺詩京立即動作一頓。
她輕蹙起眉尖，回頭看來，「您和他說什麼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他的感情也不怎麼深吧，至於這麼袒護嗎？」
曺海淑在長桌的另一邊坐下，看着曺詩京也拉開了她對面的那張椅子。
「你覺得我還能跟他說什麼？幫他處理一下他和他繼父的那點小事，還有……順便向他發出了一個邀請。」
「您邀請他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了？」曺詩京一下子就猜到曺海淑做了什麼，眉眼間頓時湧出了些奇怪的焦急和不悅，「您明知道他一定不會願意參加，為什麼還要特意提出來為難他？」
倒好一杯酒的曺海淑一邊搖晃杯中的酒水，一邊瞪了瞪自家外甥女，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樂意讓他來參加宴會嗎？我還不是為他着想？多少人夢寐以求的進身之階，偏偏那小子不識趣。」
有時候，人生的無奈之處就在於此。
有的人趨之若鶩的機會，有的人卻唯恐躲之不及。
曺海淑之前離開HArt廣告時，會對林深時略感不滿的理由就在於，雖然是內容相同的兩句回答，但被林深時用在兩件不同的事情上后，所代表的含義也截然不同。
當「認真考慮」這句話被放在S娛樂提出來的那個提議上時，曺海淑和林深時自己都明白，他的內心實際上已經有所偏向；而當同樣的話被放在有關出席曺詩京生日宴會的這件事上，那麼林深時的敷衍意味也幾乎溢於言表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既然沒有直接答應，那就代表着拒絕。
林深時沒當面把話說出口，僅僅是為了雙方的臉面好看而已。
不得不說，如果金尚植或者安世權他們知道林深時居然在曺海淑主動邀請的情況下拒絕了參加HanShin曺氏舉辦的晚宴，一定會認為他瘋了。
這不僅僅是放棄大好良機的問題，在外人看來，林深時的做法和自毀前途完全沒什麼分別。
「我看他過去的簡歷，還以為這小子應該是比較能屈能伸的性格，誰知道，和他爸簡直一模一樣。真正討厭的事情，哪怕強按着他的頭都不願意做。」
聽到曺海淑的搖頭感慨后，曺詩京抿緊紅唇，依舊不滿地低聲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希望他能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問題是，我們都知道這件事的難度。且先不說他答不答應，我們還需要說服外公和舅舅他們。小姨您這麼做實在是太草率了。」
「照你這麼說，錯誤還都在我嘍？」曺海淑哭笑不得地說。
「對！」曺詩京如同小女孩置氣一般高聲說了一句，然後就故意撇過臉去，悶悶不樂地喝起了杯中的酒。
「嗡嗡！」
這時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了兩下。
她放下酒杯看了眼，整個人就忍不住站起身來。
「怎麼了？」曺海淑看看她。
「是我秘書發來的消息……」曺詩京深吸了一口氣，用說不清楚的眼神看向小姨，「我偶媽到樓下了！」
幾分鐘后，在曺詩京和曺海淑的起立迎接下，包間的門從外面打開，一位穿着素雅的中年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進來。
「怎麼了？一個個沒精打採的樣子，看到我出現，很不高興嗎？」
曺靜淑審視地看了看面對她表現略顯拘謹的妹妹和女兒，沒什麼表情的美麗臉龐上突然就勾勾唇角，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淺笑。
她這一笑，包間里原本還挺凝重的氣氛也算是稍稍緩解下來。
在外人面前一貫強勢的曺海淑此時卻是暗暗鬆了口氣，她馬上提起笑容，走上前去親昵地挽住曺靜淑的手說：「怎麼會，歐尼，我和詩京只是奇怪你怎麼會突然出現而已。」
「本來你們倆的私下聚餐我不該來打擾，不過正好我有事要找你，所以就不請自來了。」
曺靜淑並未把自己手中的提包交給女兒，而是來到曺海淑剛剛所坐的位置，伸手在那潔白的桌布摸了摸，然後就隨意地坐了下來。
要是此刻林深時在一旁的話，恐怕就會感覺這姐妹倆的行事作風還真是十分相似。
曺海淑和曺詩京對視一眼，微微低下頭說：「歐尼你有什麼事要找我？」
「我聽說，」曺靜淑姿態很端莊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看似隨意地在包間內四處掃視，最後就看向了仍然站在門邊的妹妹，嘴裏輕輕地說，「你下午去了一趟HArt廣告？」
她說話時的聲音很輕，似乎向來如此，輕飄飄的語氣落在別人的耳中，給人一種文靜而優雅的感覺。
然而曺海淑和曺詩京聽到她這話，神色卻都無形地凝重了些。
曺海淑也沒刻意隱瞞什麼，點點頭說：「對，歐尼。我去找了一下HArt廣告的林本部長。」
「你去找那孩子幹嘛？」說話間，曺靜淑的目光還不經意般掃了自家女兒一眼。
「有些私事要處理，另外……我本來想邀請他參加詩京月底的生日宴會。」
曺靜淑面不改色地往下問：「結果呢？」
「他拒絕了。」
曺靜淑這才點點頭，表示瞭然。
她沉默下來，像是在思考着什麼，過了片刻才突然抬頭看向妹妹和女兒，很隨意地說：「還站着幹嘛？都坐吧，不介意我加入你們的聚餐吧？」
「怎麼會呢。」曺海淑臉上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
曺詩京看看小姨，抿抿嘴唇。
之後，餐廳的侍者恭敬地送進來一套新的餐具，兩人的聚餐變成了三個人。
「對了，詩京吶。」
正在包間里的氣氛變得尷尬而詭異的時候，本來還在默默用餐的曺靜淑毫無徵兆地開口說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話……你生日那天，就把那孩子帶回來看看吧，不用擔心你外公那邊。總是聽別人在說，真人卻連一次都沒見過，如今你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偶媽怎麼說也該見見他才對。估計……到時候你阿爸也會很開心的。」
包間里霎時一靜。
低頭用餐的曺海淑攥緊了手中的筷子，想了想還是沒插進這對母女倆的對話。
曺詩京沉默片刻，便放下筷子，向母親恭敬地低低頭說：「是，我知道了。」
「不過他如果不願意來，也不用勉強。反正大家不久后也總會見上面。」
聽到曺靜淑這話，在座的曺海淑和曺詩京都是愣了愣。
曺海淑瞧了外甥女一眼，到底是放下了筷子，小心地出聲問道：「歐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曺靜淑抬頭看看她們倆，卻一語不發，那張平靜而美麗的優雅臉龐讓人完全猜不到她內心的想法。
……
與此同時。
正坐在家中的書桌後面對電腦處理工作的林深時忽然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發信方是HanShin集團總部。
他皺皺眉，疑惑地點開了這封郵件看了起來。
一會兒后，他的臉色就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在他面前的電腦屏幕上，正顯示著一個碩大的標題：
《有關韓信航空重新甄選代言人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