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放棄一如絢麗的轉身

我推開門的時候，蔓珠坐在一條光柱子裏，用幽怨的目光看我，不盡溫柔，眼淚微弱。我不忍心看她，我說，豬豬，不如分手吧！「為什麼？」我記得當時她說出十幾個為什麼，我抬頭看到她鏡片里的絕望和尖叫。她用小手輕輕揉捏着我，「我愛你。」她的聲音嘶啞，像琴弓在廝磨。「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真的，這個謎底也許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也許我的存在就是風，不會為任何人輕易停留——」我淡淡地回到，為自己狡辯。我想我怎麼會是這樣？我怎麼忍心對她這樣？我又怎麼能夠這樣？「可是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她扯着我的衣服，她一點一點在推翻，不像她說的那麼瀟灑。「分手是不需要理由的，等到分手需要理由時，我們的分手就變得無意義了。」我移開她冰涼的小手，繼續收拾東西。「即使你偶爾不開心出去玩，我也不怨你，可是你不要這樣對我呀——」她的眼淚和鼻涕縱橫，我望着像只小豬一樣狼狽不堪的她，和中學時嫻靜而活潑的她已判若兩人。距離改變一切，相處這麼久，我是一點點看着她的個性是如何被愛情淹沒的。我收拾東西的手輕輕顫動了一下，「其實在你內心深處愛的那個人不是我，何必說這些言不由衷的話！」「新鋒，我是真的愛你！你知道最近我過得是如何的潦草？！」她走過來，輕輕拉着我的手，透過她的鏡片我看到流動的熱望。我將手抽出來，抵抗著這種一觸即發的情緒，我知道只要我一心軟我們的愛情會變得更加壯烈。我冷冷一笑，「其實你是認賊作夫，因為我正是那個讓你暗戀的那個人開除的那個人！」她聽后一驚，然後沉默，臉上露出憂憂戚戚的表情。她這時應該大大咧咧走上前，給我一耳光，然後說「休得胡說！」，可是她偏偏沒有，一個人坐在房間的陰影里發怔。我再沒多理會她，只顧著收拾東西，連一塊紙片都沒留下。我覺得最心安理得的就是連一句諸如「我愛你」這樣的話都沒有對她說過。要說我有錯，我只是很簡單地收留了她的孤獨。午後的空氣顯得異常的低調，沉悶，泥土中秋天最後殘餘的溫度在空氣中迴旋，從對面的林子捲起一陣大風，捲起一些灰塵，掃向天空。空氣中有一些濕潤的氣息摻和在我的眼睛裏。我嘗到淡淡的報復的味道，像小時候吮吸芭蕉花里的花蜜。放棄一如絢麗的轉身，這是一個美麗的漩渦，我不害怕孤獨的感覺。晚上，回到久別了的宿舍，再次聽見對面悠揚的琴聲，像緩慢，低沉而凄清的腳步走在深深的孤寂中。我坐在窗台上，看對面那些燈的眼睛在星海沉淪，像最後離走時她迷離的目光，我的眼睛逐漸模糊。我想明天的星空會更加璀璨，我不應留戀那些人間的燈。第二天，麗香像打劫一般攔住我，轉交給我一封信，我沒有拆開這封信，當着她的面，把這封沒有地址的信塞進郵筒，然後轉身就走了。我知道，在我背過身的第二秒鐘，她會更加迷戀我。我現在身上的體表溫度為攝氏15度，她在背後望着我的目光的溫度大約為攝氏28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