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流年恆轉

313流年恆轉

這應該是兩人相識以來,蕭清逸最為狼狽的一次,墨韻凝剛才淋了多少雨,蕭清逸便淋了多少,甚至可以說是淋了更多,因在墨韻凝躲在這一方牆角之時,蕭清逸依舊是在雨中找尋着她的身影。

更何況蕭清逸還不顧那小樹林之中道路的泥濘,反覆地在裏面來回折返了好幾次,男人的衣袍之上此時都沾染到了不少的泥點,可以說很是狼狽了。

所以在找到眼前的這個小人之時,蕭清逸幾近無法壓抑住自己心頭涌動上來的情緒,他甚至想要不顧自己身份地走上前去,將那個人擁入懷中,打也好罵也好憐惜也好。

為何她總是那般能撩撥動自己的情緒?

蕭清逸自認這一生都過得太過順遂,自出生起便是王權貴胄,年紀輕輕便已經是高官厚祿,站在多少人都望塵莫及的位置,但卻是碰到了眼前這個女子,只怕她是專門來克他的,讓他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隔着細密的雨簾,墨韻凝抬眸一直回望着蕭清逸,幾乎貪婪的,她不想要讓男人靠近,但更不想要讓他離開,輕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墨韻凝卻是阻擋不住自己的眼淚往外涌去,和面上的雨水混雜在一起,分得不是太清了……

原本一直深埋着的不安和恐慌,像是一直綳著的弦忽然綳斷了,墨韻凝幾近要崩潰似的抬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將頭埋進膝蓋之中,整個人又蜷縮起來,似是想要把自己委屈的哭聲都給藏起來,不想讓人聽見。

墨韻凝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她不想要那般的,可是卻又不知為何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方才一時衝動沖他發了火,就跑出了寢殿,漫無目的地衝進雨里,辨別不了任何方向,只能地一個勁地往前跑,想要躲起來,甚至在心中指責著蕭清逸竟然會袒護別人,指責他沒有注意道自己手上的傷,暗下決定就算蕭清逸來找她甚至向她低頭認錯的話,她也絕對會毫不客氣地將他給轟走的,她並不是那麼非要他在身邊不可的啊……

可是就當眼前的這個人真正地站到墨韻凝面前之時,她才發現她就變得堅決不起來了,當她抬頭看到蕭清逸同她一樣,整個人在雨中被淋得渾身濕透,那般狼狽之時,墨韻凝除了心疼,痛苦,委屈到哭出來,什麼都做不了。

墨韻凝在想,為什麼她看到這一切時會覺得這麼心疼,會這麼不捨得呢?甚至不再想要去罵蕭清逸或者是趕他走,只是想要為他擋雨,想要把他帶到溫暖的地方去,墨韻凝從來都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和他人相比有多麼的高貴之處,甚至覺得有很多人都比她有幸得多,但既便如此,墨韻凝亦從不曾在一人的面前如此卑微過。

只是因為蕭清逸曾給過她的一點溫暖她便依賴至今,根根地扎進了心底,幾近融入了她的骨髓和血液,在人最脆弱之時所給予的雙手怕是會讓人一輩子都不想要鬆開。

墨韻凝討厭這般的自己,卻又不受控制,愈是如此才會覺得愈加的委屈,到底也只不過是個孩子而已。

蕭清逸深吸了一口氣,終是控制不住,動了動自己的腳,走上前去,他快速地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了下來,走近屋檐之下,在墨韻凝地面前蹲了下來,出聲問道:「冷不冷?」

男人的聲音輕柔得彷彿像是怕會驚嚇到面前蜷縮成一團的小人。

墨韻凝抬起頭來,怔怔地看着蕭清逸,面色幾分懵懂無措,像是反應有幾分遲緩,遲了好半天她才搖了搖自己的頭。

蕭清逸將手中自己的外袍抖開,披在墨韻凝的背上,他身上的外袍在方才淋雨之時也早就濕透了,甚至可以滴出水來,但是多了一層遮擋,用它遮蓋着總歸是有聊勝於無。

猶豫了片刻,蕭清逸試探地抬手去觸碰墨韻凝,在觸到手下冰冷如石塊的肌膚之時,男人的眉頭立時就皺緊了,他甚至可以感覺她的身體還在無法剋制地輕輕發抖著,墨韻凝的臉色已經毫無血色了,蒼白得有幾分嚇人,看起來像是隨時都可能要倒下的樣子。

蕭清逸柔聲開口道:「我背你回宮好嗎?」

沒有君臣之稱,此時眼前在說話的人就是她的清逸哥哥,墨韻凝禁不住地眼底又是一紅,她啞著聲音開口道:「清逸哥哥……我受傷了……」

蕭清逸的神色立時一緊道:「受傷了?哪裏受傷了?剛才跑出來的時候在路上摔傷了嗎?傷到哪了?」

男人急迫地想要去看墨韻凝的傷,卻因不知她是哪裏受傷而不敢亂動,惟恐會不小心再碰傷了她,墨韻凝自小的身體便不好,亦是怕極了疼的,這點蕭清逸比誰都了解。

墨韻凝緩緩抬起了自己的手,伸到了蕭清逸的面前,被蕭清逸小心地握住了,蕭清逸蹙著眉頭低頭去察看,白皙的肌膚上那被燙傷的紅腫看起來格外的清晰,那看起來像是小傷,但在蕭清逸的眼中卻是有幾分觸目驚心。

回想着剛才殿中那破碎的茶杯,蕭清逸不難猜出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那心疼和自責的酸澀感頓時就涌了上來,但其實墨韻凝知道自己方才是在無理取鬧,她總歸理虧,但是在蕭清逸的面前,她還是想要示弱,她想要讓他知道她受傷了,想要讓他也心疼她。

蕭清逸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哽住了,只問道:「疼嗎?」

輕搖了搖頭后,墨韻凝又點點頭道:「疼……」

蕭清逸似是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自己的情緒開口道:「我帶你回去,給你上藥。」

男人轉過身蹲在了墨韻凝的身前,降低了自己的身姿,方便讓墨韻凝爬到自己的背上,墨韻凝在此處蹲得已經太久了,方才想要起身的霎那覺得腿腳一麻,眼看就要傾倒,只能下意識地用手去扶牆,又因為碰着手上的傷而下意識地倒抽了口涼氣……

蕭清逸幾乎在聽到她的聲響立即就回過頭來,要去察看她的手,墨韻凝忙搖了搖頭道:「我沒事。」

「我看看。」男人的語氣,但還是直接把她的手抓了過去,眉頭皺得更緊了。

墨韻凝瞧著男人的臉色,當真是做錯事的孩子,下意識地把手指蜷縮了起來道:「我沒事,不疼了……清逸哥哥,我們回去吧,我好冷……」

蕭清逸輕柔地把墨韻凝背了起來,背上有些過分輕了的重量,讓蕭清逸的臉色更陰了幾分,只得將她往自己身上更帶了些許。

此時雨似乎已經漸漸停歇了,蕭清逸並未再多說什麼,只是背着肩上的人緩緩地往回走着。

兩人方才都被雨給淋濕了,身上的衣服都是冰涼的,但墨韻凝卻是覺得他身上隱隱透出來的幾分溫熱,讓她禁不住地想要去靠近,她趴在男人的背上,頭貼着他的脖頸,覺著自己的身上又冷又熱的,像是又兩股不知名的感覺在拉扯着她,格外的難受,讓她頭痛欲裂,她疲憊極了,眼睛已經忍不住地輕輕闔上……

蕭清逸感受着自己脖子間的觸覺,神色柔和了幾分。

墨韻凝閉着眼,迷迷糊糊地叫道:「清逸哥哥……」

蕭清逸的步履微頓,接着穩步往前走去,應聲道:「嗯?」

「清逸哥哥……我難受……」

呢喃的低語讓蕭清逸的整顆心都揪緊了……

流年恆轉,恍若隔世,沉溺於夢中而不得醒。

此時,女君寢殿之中,未燃盡了燭火還在冒着裊裊的熏煙,外頭的天已經蒙蒙亮了。

躺在床上的墨韻凝似還被鎖於夢中,眉頭都糾纏在了一起,額間滲出淡淡薄汗,在枕上輕搖了搖自己的頭,口中似是在低喃著某個早已是刻入她骨髓之中的名字。

有宮女捻着腳步輕走了進來,小心地拉起了床幔,躬身輕聲喚道:「陛下,該起了……」

墨韻凝幾乎是同時就被聲音給驚醒地,她看着站在自己床前的丫鬟,有幾分恍惚之感,像是一時分不清楚如今是何年何月。

丫鬟看着墨韻凝的臉色,神色略帶擔憂:「陛下怎麼了?身體可是有何不舒服嗎?怎的出了那麼多汗?」

墨韻凝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額間,輕聲答道:「無礙,可能是些許發熱了,什麼時辰了?」

丫鬟道:「陛下莫慌,還未錯過時辰,如今已然入秋了,夜裏涼,陛下還是注意些身體才是,奴婢伺候陛下更衣,過會兒還是叫太醫來給看看吧。」

坐起身,輕擺了擺手,墨韻凝蹙眉道:「不必了,沒什麼大礙。」

「怎可不必呢?陛下身體要緊,要是讓攝政王殿下知道陛下……」丫鬟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又連忙閉上了嘴,她可記得嬤嬤是千叮囑萬囑咐過的,在陛下的面前,一定要少提攝政王殿下,她暗自責罵着自己嘴快,又惶恐被調走。

但那話畢竟是已經出了口了,墨韻凝自是聽到了,她的神色微頓,沒有多大反應,不知是否是因為方才在睡夢中又夢到了那些往事,此時又聽到丫鬟說起了那個人,才發現哪怕自己再蓄意掩飾,再裝作什麼都無所謂,那人對她還是有那樣的影響,而且似乎是經年累月,變得愈加讓她毫無防禦之力。

似是輕嘆了口氣,墨韻凝抬起頭道,溫聲道:「扶我起來吧。」

「是……」說錯了話的丫鬟連忙走上前去,小心地伺候着。

——

正殿之上,一身華服,墨韻凝端坐於台階之上,聽着底下之人的呈報,自她登基親政以來,實則也並未過太長的時間,但墨韻凝如今的身上已是有了那攝人的帝王之氣,只是坐在其上就有了不怒自威的架勢。

胭脂粉帶早已掩飾住了墨韻凝蒼白的臉色,她此刻的面容看起來沒有絲毫不妥,只是眉間微蹙著,蕭清逸不知為何似乎察覺了她的不適,目光偶爾不經意地掃過坐在那高台之上的女子。

繁瑣之事呈報完了,便又到自由進諫的時間,每每也不過是那幾件事,真正能更動之事早就動了,餘下的那些不過是些反覆提起也不會去動的,墨韻凝都有些聽膩了。

還是有耀雲的老臣敢於上前來進諫的:「陛下,臣有話要說,如今自陛下登基以來,江山社稷鞏固,百姓安樂,陛下也已到了適婚的年齡,不知是否該考慮擇選皇夫一事?也是時候了,陛下不應再拖了,若能早日完婚,定是耀雲百姓之幸,亦可謂先王在天之靈了。」

這位老臣是在先王在世便在朝為官的,說起來話自然是有幾分倚老賣老之姿,但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不少人臉色都變了,夙瑾夕有些不安地看向了坐在台上的墨韻凝。

蕭清逸的臉色幾乎是一閃而過的僵硬,但在人前卻是未顯露出半分。

這個諫言顯然已經不是第一回被提起,大殿之上重大臣皆是變得沉默了起來,眾人都在瞪着墨韻凝的回應。

墨韻凝的眉宇之間一閃而過的疲憊,在袖口之下的手指攥了攥才鬆開,靜默片刻,開口道:「長兄如父,眾卿關於此事有何諫言,不若等皇兄回宮之後再說吧。」

墨韻凝的言語之間不難提出她無意再提及此事,但已是三番兩次的推拒過了,那老臣顯然不準備就此罷休,他走上前一步道:「不知將軍何時才要回宮,陛下,此事當真是……」

「夠了!」墨韻凝低聲厲喝了聲,言語中的氣勢一下子震懾住了眾人,連蕭清逸都抬眼,靜靜地看着墨韻凝,眸光暗涌。

眉頭皺緊,墨韻凝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開口道:「皇兄應不日就會回到宮中了,有什麼事容后再議,朕的頭又點疼,今日便到此罷。」

從她的話語中,不難聽出掩藏不住的疲憊,讓蕭清逸的身子更僵直了幾分,他仍舊站立着,卻覺得自己的腳下似有千斤般重,男人的眸底晦澀不明,終是開口道:「陛下身體不適,今日早朝便到此,來人,給陛下傳御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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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寵之醫品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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