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江中舞者

第184章 江中舞者

排工?

吳寧這幾天聽人說起了無數次排工,倒還真不知道什麼叫「排工」。

心下好奇,便坐在船頭與那船老大攀談起來。

而那船老大也不是木訥寡言之輩,見吳寧遇險不驚,還有心思與之閑聊,倒也高看幾眼,一邊撐船,一邊與之攀談。

從中,吳寧也知道了,這些所謂排幫江匪,其實並沒有外面傳的那般凶神惡煞、欺行霸市,也不過就是些憨憨實實的江上人家,為了生計抱起團來。

一樣是使力氣,靠本事吃飯。

至於什麼是排工,船老大卻是賣了個關子。

眼見前方就是一個急彎兒,船老大抬頭看了看日辰,對吳寧道:「小郎君若想知道什麼是排工,還請自己觀瞧吧!」

說完,朝着岸上的縴夫一聲吆喝,整個船隊都緩緩地落錨靠岸,停了下來。

更讓吳寧不解的是,此時辰時未盡,用世后的時間換算,還不到上午九點。船工、縴夫們居然拿出米糧鍋灶,在岸邊做起飯來。

這有點早了吧?

「小郎君莫急,轉過河彎就算進西陵峽了,也就是真正的三峽天險,咱們午時之前是過不去的。」

「......」吳寧沒辦法,只得由著船老大安排。

回到艙中與眾人一說,本來行船兇險都不敢在艙外待着的眾人一聽,反倒沒有埋怨,一個個衝出艙來,站在船頭看景。

結果,船上的女眷們卻是尷尬了。

這一頓飯,船工、縴夫們吃的是極好的,有酒有肉,白面蒸餅。

只見他們做好了吃食也不着急用飯,先是單盛出一份面,朝峽谷拜訪,船老大點香、供酒祭拜諸神。

用船老大的話說,這西陵峽雖然是逆流而上的第一道險,卻是三峽之中最兇險的一段。

峽中礁石錯落、淺灘密佈,且水道狹窄,一個不慎,就是船毀人亡。

老船工都管西陵峽叫鬼頭灘,進得去,出不出得來,就要看神仙賞不賞臉了。

......

聽得吳寧、太平等人一愣一愣的,都有點想回去了。

船工們吃了祭神飯,也就到了巳時半。

這時,船老大側着耳朵聽着江風,「來了,小郎君不是要看排工嗎?可是看仔細了!」

說着話,吳寧隱約聽見河彎的另一頭傳來陣陣歌聲。

「挨姐坐、對姐說,拴個棍棍戳姐腳....」

「戳一下、她沒惹,戳二下、她沒說,放下棍棍用手摸嘍...」

「哈!!」吳寧聽得笑出了聲兒。

這是正經的民間諢調子,更是葷調子。

歌詞粗鄙,可是透著親切與質樸。此時再伴着江風浪涌,悠悠揚揚在遠山近谷之中回蕩,那味道,簡直絕了!!

就連太平,秦妙娘雖有些面熱,卻也是側耳細聽為之吸引。

吳寧聽的出神,猛然間,船老大也是扯開嗓子,與船工縴夫一起,高唱起來。

「昨日與姐同過溝,二人低頭看水流....」

「郎想一鍬挖口井,姐要細水水長流....」

「天乾的日期在後頭嘍....」

「哈哈哈哈!!」

吳寧樂的不行,「痛快!」

「痛快什麼呀!」太平斜了他一眼,嗔怪道,「唱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遭的!」

說完,自己也是笑了。

且不說唱的如何,單這股江上人家的氣勢,卻是她平生未見的。

正想着,江彎那頭的排工終於伴着歌聲露出頭來。

「快看!!」

太平公主一聲驚呼,眼睛都直了。

眾人尋之望去,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嘶!!」

吳寧終於知道什麼是排工了,也終於明白船老大如此精湛的操船本事,為何說再干十年才可能混上一個排工。

這特么就是神仙,絕對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地步!!

......

那是一葉小小的竹筏,筏子上站着三個赤著上身,只著一條秋褲的漢子。兩人掌舵,一人撐桿,飛似的從江彎的崖壁後頭閃了出來。

而在三個漢子身後的江面上,一根根數都數不清的、數丈長、尺許粗的巨大圓木,或並排,或首尾相連地用藤條鐵鏈綁在一塊兒,由那一葉竹筏引著,在湍急的江面上飛弛直下。

美!

太美了!!

那就像是一根飄在江上的羽毛,輕盈靈動。

可是,這羽毛又太大太大,足以讓人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吳寧目測從竹筏到排尾,起碼有百丈長,最寬處幾乎佔了大半個江面。

而操控上千根巨木順江而下的,只是排頭的一隻小小的竹筏,還有竹筏上的那三個漢子。

「牛逼!」

吳寧由衷讚歎,真心的牛逼。

前世吳老九在知乎上看過一個提問,說華夏文明的創造力與智慧和「廣大勞動人民」真的有關係嗎?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山民與村民們的愚昧與守舊。

現在,吳寧有了一絲明悟,以後誰再說這句,他跟誰急。

說這話的人,才是真的愚昧啊!

現在吳寧覺得,文明不是「之乎者也」,至少不全是「之乎者也」。

孔儒是文明,佛道是文明,天子皇權朝代更迭是文明。

可是,從直轅犁到曲轅犁也是文明,從肩挑手扛到車輪子,從一車拉一根到千根放排,也是文明。

這特么不是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是什麼?不是華夏的民間文化是什麼?

「牛逼!是真特么的牛逼!」

吳寧砸吧著嘴,心說:這個活,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幹的。

轉頭看向船老大,此時,他正一臉羨慕地望着江上的排工,嘴裏還念叨著:「唉,咱啥時候也能當個排把頭呢?」

吳寧忍不住道:「船老大就不怕危險?」

百丈長的巨排,他在江邊看都是心驚肉跳,更別說站在竹筏上操控了。

稍有不甚,不但排木盡毀,人也得避無可避,非得被後面的巨木懟成肉醬不可。

所以,排工不但需要高超的技藝,還得有常人所不及的膽量。

船老大一聽,立時道:「小郎君這話說的,可是不中聽了。」

一指這高峽險峻,「在這裏面討生活的人家,哪個不是提着性命過日子?」

吳寧道:「撐船總比放排安全些。」

「可是放排掙的多啊!」船老大也是實在,直接道,「不怕小郎君笑話,撐上半年的船,也不如走一趟排。」

「除了一小部分要交給幫里,剩下的,那可都是自己的,江上人家當然都想多掙些了。」

「哦。」吳寧明白了。細想之下。也確實如此。

放一趟排,上千根木頭,都不用說是大唐,更不提巴蜀的重山峻岭得花多大力氣。就算是放在後世,用火車來運,那絕對也是一筆不小的運費。

不難想像,排工走這一趟,確實能不少掙。

「咱們排幫的規矩,上午不行船,過午不走排。」

此時,船老大已經招呼縴夫,準備上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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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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