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虛假與真實

入宮，一路行走，卻不見有半個禁衛兵甲，也不見王公大臣，來來往往皆是信眾僧侶打扮，神色虔誠，面透祥和，端是看不出有半分妖邪魔氛。

白衣僧人在前領路，終來到了禁宮中央，那金鑾大殿所在，只見殿前，千萬僧眾端坐，共計八萬四千眾，乃諸法羅漢，周身金光聚斂，寶相莊嚴，不怒自威。

再上前，又見一十八人，形象各不相同，分以降龍伏虎兩大尊者為首，正是佛祖座下十八羅漢尊者。

這十八尊者佇立在殿外，對於鍾離的到來，絲毫不為所動，鍾離也不理會他們，直向那中央大殿走去。

隨即，便見眼前金芒一閃，大殿上首四字栩栩生輝，正是——大雄寶殿！

佛中，大者，包含所有，雄者，懾伏群魔，因釋迦牟尼佛具足圓覺智慧，能雄鎮大千世界，因而弟子尊其為大雄世尊，又有佛法僧三寶，是以大雄寶殿。

「卧槽！」

「這什麼地方？」

「連大雄寶殿都有了？」

「這是到西天大雷音寺了么？」

「什麼西天大雷音寺，這肯定就是假冒的。」

「不錯，八戒你看錯了，還是你大師兄的火眼金睛厲害。」

「這是什麼妖什麼魔，竟然搞得自己像佛祖一樣，就不怕作死自己？」

眼前一幕，看得直播間內的眾人，儘是錯愕與震驚，似乎全沒有料到，這妖魔盤踞所在，竟是此等景象。

唯有鍾離，面不改色，步入那大雄寶殿之中，又見四大金剛威怒而立，金剛后又是諸佛菩薩，最終大殿上首，七尊身影分別，赫是三尊大佛，四尊菩薩，過去世佛燃燈，現在世佛如來，未來世佛彌勒。

三世佛端坐，以現在如來為主，如來坐下又見四大菩薩，大智文殊，大行普賢，大悲觀世音，大勇大勢至，真如西方世界，神佛漫天。

入這大雄寶殿之中，那引路的白衣僧人也是搖身一變，化作了一尊寶相莊嚴的佛陀，向那如來世尊一拜，道：「佛祖，人已帶到。」

「嗯！」

世尊點頭，目光俯下，落在鍾離身上，淡笑說道：「施主非此界中人？」

「哦？」

鍾離眉頭一挑，饒有興趣的注視着這位「如來世尊」，問道：「你知道？」

「自然！」

淡聲話語，卻是恢弘如雷，如來俯視鍾離，一雙眼眸之中，聖光如火，熊熊燃燒，浩聲言道：「人道龍脈，蒼生大願，諸多偉力加身，此等人，此世怎可蘊出，施主無疑來自另一方世界。」

「哈！」

鍾離一笑，說道：「既然如此，那何必還裝模作樣，現出真身吧！」

「阿彌陀佛！」

念誦一聲佛號，如來姿態不變，淡聲道：「世人痴愚，只看皮囊表象，受盡七情六慾折磨，深陷苦海而不自知，須知法相萬千，只有心中有佛，這真身假身又有何區別，施主，你執著了！」

「執著的是你！」

鍾離搖了搖頭，冷眼注視着這「漫天神佛」，說道：「若否，怎會這般惺惺作態。」

「嗯！」

聽此，那如來忽然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方才開口，言道：「施主，可願聽一個故事？」

「故事？」

鍾離眉頭一挑，隨即盤腿坐下，說道：「願聞其詳。」

如來點了點頭，說道：「從前，有一條小蟲，靈智蒙昧，懵懂無知，春夏秋冬，只得三載，不想，機緣巧合，得入修行，化為精怪，拜入仙門，從此禮佛修道，漸窺長生。」

「這……」

「好老套的故事！」

「這不是洗白的前奏吧？」

「難道又有什麼不堪回首的過去？」

聽那「如來」話語，鍾離沒有多少表示，反倒是直播間里的觀眾一陣緊張。

對此，如來卻是一無所知，繼續道：「區區一隻小蟲，本只有三載春秋，得入仙門窺探長生，自是千恩萬謝，一心禮佛修道，想將自身妖魔天性磨去，但卻不想，那仙門之主，引它入修行之路的恩師，卻要它化為妖魔，嗜血食人，好練就那千年血丹，做她修行資糧！」

淡聲話語，無喜無悲，好像講的真是一個故事。

對此，鍾離表現也很是平靜，不知是沒有聽進耳中，還是根本不放在心中。

如來也不在意，繼續道：「妖魔食人，人食妖魔，如此，人與妖魔，又有何異，所謂正邪，所謂善惡，小蟲看破了，沖開囚籠，憤而離去，要修屬於自己的道。」

鍾離一笑，目光掃過周遭，說道：「所以便有了這些。」

「不錯！」

如來頷首，目光深遠，回憶說道：「小蟲破開囚籠之後，欲修大道，化身為龍，因此潛入了這乾京，借國運龍脈修行，終成就大道根基，也悟出了佛法真意。」

「何為佛？」

「佛者，慈悲也！」

「普度眾生，是為佛！」

如來喃喃一聲，再望向鍾離，說道：「小蟲入這乾京朝廷時，貪污成風，家國腐敗，昏君無道，佞臣作祟，以至天下疾苦，蒼生蒙難，小蟲心有感觸，悟佛法，立宏願，要掃清這天下污穢，還世間乾坤郎朗，日月昭昭，創造一個人可為佛，妖可為佛，魔亦可為佛，人可慈悲，妖可慈悲，魔亦可慈悲的佛道盛世！」

說罷，如來雙手一合，周身佛光璀璨，寶相莊嚴，口含天憲，浩聲道：「我為佛，人為我，痴兒，還不皈依！」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隨「如來」話語，大雄寶殿之內，眾佛連聲而起，梵音洗滌，四極八荒，卻不見有半分妖邪之氣，只余無上佛法，神聖莊嚴。

「不好！」

「梵音禪唱！」

「這妖魔……該死！」

浩蕩梵音，自大雄寶殿而起，席捲乾京遍地，悄然潛入城中的幾人受到衝擊不說，還暴露了身形，眾多妖氣衝天，混合佛氣龍氣的兵將瞬時圍殺而來，就連城中的百姓，也在外圍城了一圈，齊聲念誦梵音。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南無，南無，阿彌陀佛！」

雖然不似大雄寶殿中，眾佛禪唱那般浩大，但這萬千百姓齊聲念誦，也不可小覷，更混合著一股妖邪魔性，侵蝕人心。

「嗯！」

眾人之中，妙音道尼眼神冰冷，手中佛塵一揮，便將圍殺上來的一眾兵將盡數掃退，隨即說道：「乾坤道主，請出乾坤琉璃塔，我等齊力施為，那妖魔神通便無可奈何。」

「這……好吧！」

聽此，一人神情稍有猶豫，但最終還是取出了一座小塔，向虛空一拋，頓時迎風而漲，化為一座三十三丈高的琉璃寶塔，道道華光如柳枝垂下，護住寶塔周身，玄妙非常。

「入塔！」

乾坤道主飛身而起，進入塔中，其餘幾人也連忙跟隨，只剩下妙音道尼與追隨身後的夢梵音，不懼那梵音索命，凝望那皇宮片刻，方才回身進入。

「道尼！」

一進塔內，便見幾人迎來，齊聲說道：「那妖魔氣候已成，連神通都有如此威力，我等縱有仙器在手，怕也難以建功，還是且先離去，待各地義軍舉旗攻入乾京，破了那妖魔的龍脈根基再作打算吧。」

「不可！」

聽此，妙音道尼卻是搖頭，冷聲說道：「各地義軍，人心不齊，即便我等強行聯合，想要攻入乾君，也得花費數月時間，這妖魔如今卻隨時都有可能化為天妖真龍，根本拖延不起。」

「這……」

眾人一怔，隨即憂慮道：「那道尼以為，應該如何是好？」

妙音道尼轉身，望向塔外大雄寶殿所在，道：「那人有諸多偉力加身，修為深不可測，妖魔神通雖強，但料想也奈何不得他，先靜觀其變，隨後再作打算。」

「好吧！」

聽此，幾位道主雖然擔憂，但事到如今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

外界情況不說，大雄寶殿之內，諸佛禪唱，梵音入耳，鍾離卻絲毫不為所動，盤坐在地，神情冷漠，道：「邪道讓人如何皈依？」

話語一出，浩蕩梵音瞬時一頓，如來止住話語，俯視着座下鍾離，說道：「施主，何必執著，世上本無正邪之分，又何來正道邪道，我佛慈悲，願天下人人如佛，眾生普度，如此大勢，誰能阻擋。」

「這……」

「分明是在詭辯！」

「主播，他搶了你的台詞！」

「說那麼多做什麼，莽過去就是了！」

因這梵音作用恐怖，鍾離消耗神武點數增強了智腦直播的隔絕效果，所以眾人並未受到多少影響，此刻聽這「如來」話語，自也沒有什麼觸動。

反倒是鍾離，搖了搖頭，說道：「人與妖魔，有立場之分，同樣有正邪善惡之別，你之佛法，若是為真，那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可惜，儘是虛假！」

「虛假？」

聽此，如來一笑，反問道：「那施主以為什麼真，什麼是實！」

「我便是真！」

「我便是實！」

一聲厲喝，鍾離站起身來，昂首注視着這漫天神佛，說道：「我會讓這個世界，真正人人如龍，天下堯舜！」

「哈哈哈！」

聽此，如來大笑更甚，說道：「如此說來，施主與我又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形式不同，理念依舊如一。」

「你又錯了！」

對這誅心話語，鍾離神色絲毫不變，淡聲道：「你是構建出來的虛假，我是親手創造的真實，任你講得天花亂墜，演出神佛漫天，也改變不了這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話語間，鍾離舉步，轟然一踏而下。

「轟！」

一步踏，天地動，至極之力，傾瀉而出，瞬時大地崩碎，開出道道裂口，蛛網一般的痕迹蔓延，迅速散佈開來，大雄寶殿歷經璀璨，再不見方才那金碧輝煌的模樣，搖搖欲墜起來。

寶殿受挫，只是表象，鍾離一擊，轟入大地，恐怖至極的力量衝擊肆虐，埋布在這大雄寶殿下方的大陣陣眼無可退避，轟然粉碎開來。

陣眼一碎，那借乾京龍脈而成的大陣立時崩潰開來，大雄寶殿中的漫天神魔還有寶殿外的十八尊者，金剛羅漢，齊齊發出一聲凄厲慘叫，原本聚斂在周身的璀璨佛光，瞬時黯滅，冷風一佛，只剩下一具具焦黑朽壞的骸骨。

如此一幕，看得直播間內的眾人怔怔失神，完全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只有鍾離面色不變，早有預料。

這佛門凈土，漫天神佛，都是虛假之物，是那血天龍借乾京龍脈，佈下的一大陣法，集陣，困，幻，殺，增五者為一體，玄妙非常。

在這大陣之中，血天龍可得「陣」之地利，源源不斷的吸取乾京龍脈，再成困，幻，殺三大變化，若是三者被破，還可發動最後的力量，集合這陣勢根基龍脈與幻化出的漫天神佛力量加持，大幅度增強自身，拚死一搏。

坐在這陣中，血天龍可以說先天便立於不敗之地，縱是鍾離，想要從外界破解這陣法，也好耗費不少功夫。

但不想，這血天龍竟來了一出請君入甕，給鍾離進入這大雄寶殿之中，妄想要將他度化，結果反被他看破這陣勢，直接摧毀了陣眼中樞。

如此，是血天龍萬萬沒有想到的，畢竟這大陣中樞，連接乾京龍脈，又深埋於大地之中，受重重保護，即便是正道七宗的宗主攜至寶仙器潛入進來，只怕也無可奈何，鍾離怎能將它一腳踏碎呢。

這般純粹恐怖的肉身力量，究竟它是妖妖魔，還是他是妖魔？

駭然間，大陣已破，神佛消散，整個乾京都受到波及，無數禪唱梵音的百姓化作枯骨，那圍殺乾坤塔的一眾兵將也尖嚎倒地，成為具具焦黑的屍身。

龍脈之力，乃人道核心，萬法不沾，神魔辟易，怎是這些妖兵妖將能夠消受得起的，之前全靠大陣維繫，現在這大陣以破，露出本來面目，這龍脈力量即刻作用反噬，結果可想而知。

不過片刻，這一派盛世景象的乾京，就化作了屍骨累累的死城，建築風化腐朽，皇城中央的大雄寶殿，更是轟然一聲，倒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