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說人話。」皇後娘娘沒什麽耐性地打斷她。

「月華好歹也是七公主,您名義上的女兒,在外好歹也給幾分薄面吧,她這個樣子今後還如何在那些官家女面前立足?」

果然不是為了什麽正義,皇後娘娘抬眼看看洛貴人,「立足不是靠別人去立的,蘇月華要不要嫁給林羲和,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想幫林羲和的妾侍出頭,在進門之前搏個好名聲也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算要撐腰,皇家也不能當她一輩子的靠山。」

「那您幫沈衡難道不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喜歡她?」洛貴人已經是在冷宮中度日的人,早已沒了什麽指望,唯一牽掛的就是這個待嫁的女兒,「說句不怕您惱的話,那沈衡根本就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當初嫁到林家的時候鬧了多大的笑話,先不說長得如何,學問如何,單說她這德行便沒有資格進皇家的大門。」

沈衡在外的名聲不好,這她自己早就知道,但這麽當着面被人細數倒是頭一次,眼見着洛貴人說得口沫橫飛,她甚有眼力地端了盞茶給洛貴人喝。

皇後娘娘單手支頭懶洋洋地道:「好不好不過是個人的喜好罷了。」皇家的大門也是門,沒什麽了不起的。

「那也不能什麽小門小戶也往宮裏頭抬啊,臣妾雖沒見過她,但光聽那名字就知道沒什麽學識,一個姑娘家以「衡」起名,衡乃秤桿,木頭一般的鈍物,聽着便不貴氣。」

原來她的名字還有這許多講究,沈衡默默點頭,長知識了。

皇後娘娘也點頭,對着侃侃而談的洛貴人說:「潘枝花也沒有多好聽啊,你不是也做了這麽多年的洛妃。」

「饒染!你、你不要這麽連名帶姓的叫我的名字。」

眾所周知,洛貴人最忌諱的就是被提起這土裏土氣的閨名,她當年被冊封時,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潘枝花改成了潘撫柳,同皇後娘娘的積怨,也是源於皇後娘娘對她名字三番兩次的提及。

「名字就同長相一般,都是爹娘給的,你何必在意這許多,依我看潘枝花這個名字真的無甚不好,朗朗上口又好記。」

洛貴人渾身都在打顫,皇後娘娘繼續道:「蘇月華的事情我之所以很少過問,是因為她已經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你在後宮這麽多年,爭權奪勢的本事不小,怎麽就忘了好好教教自己的女兒,哪個妾侍是省油的燈,你當那張挽君真那樣柔弱?」皇後娘娘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洛貴人的肩膀,「寵溺不見得是好事,你該讓她多學學如何看人。」

淡紫色的宮袍微揚,皇後娘娘直接拉着沈衡走了,徒留下愣怔的洛貴人,獨自站在原處看着那道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也許她說的是對的,如饒染這樣的皇后能有幾個,放任關在冷宮的她們隨意走動,甚至她偶爾的犯上也從不在意,她同蘇月華都一樣,被包容得太多了,以致於忘記了角落裏那些見不得光的陰暗。

沈衡是被蘇月錦從宮裏接出來的。

車駕到了鳳鸞殿時,皇後娘娘還很認真的將一本自傳塞到她的手中,「回去多看看,你會覺得受益良多。」

當時的沈衡真的覺得如獲至寶,皇後娘娘的自傳可不是尋常先生寫出來的話本子,拿到天橋上去叫賣,少說也能得個萬八千兩銀子的,最關鍵的是這是她老人家對自己的一種器重、一種賞識,平常人家的姑娘就是想看也不見得有這樣的機會。

坐在寬大的轎輦里,她小心翼翼地翻開,很快被上面龍飛鳳舞的書法迷得不可自拔,一看就是手寫本,身為一個同樣拿不好毛筆的人,她非常明白那雜亂的一撇一捺的功底,平均每行便出現幾個圈圈叉叉有多麽神秘,迫使人正色地深思,寫到這一行的時候她到底想表達什麽,歪歪扭扭的字跡同她一般水準的學識,這簡直就是她未來努力的方向啊。

沈衡敢指天對地的斷言,當今世上能看懂皇後娘娘寫的是什麽的,除了北靖帝和蘇月錦,就只有她了。

蘇月錦歪在軟墊上對她說:「別在車上看了,仔細傷到眼睛。」

她十分堅定地搖頭,「所謂絕世孤本就是有着一種令人不能抗拒的能力。」

「孤本嗎?」蘇月錦看着那上面的字跡清咳一聲,卻忍着沒說什麽。

反倒是一旁的桂圓公公探頭探腦地瞅了一眼,傻乎乎地道:「這東西奴才也有一本,沈小姐想看可以一併帶回去看,實在不必急於這一時。」

桂圓也有一本?這不可能吧,沈衡有些愣怔地看着他,「你那個也是皇後娘娘親手寫的?」

桂圓公公忙不迭地搖頭,「不是的。」

這多少讓沈衡心裏面痛快了些許,她就說嘛,她的是特殊照顧。

「但姑娘手裏的這本也不是親筆,皇後娘娘根本不會寫字,這本子上的東西都是由她口述,讓身邊的宮婢八寶姑姑代寫的。」

代寫的?沈衡僵硬了,還是不死心的問了句:「你怎麽就知道這也是八寶姑姑寫的?」不會寫字不會練嗎?沒準這兩年精進了也說不定呢。

「因為八寶是王爺的親姑姑,到底是不是她親手寫的,一看就能知道。」

蘇月錦無奈地從沈衡顫抖的小手中拿過那本書,「這東西當年在宮中幾乎人手一本,我娘還拿着小冊子讓人挨個去記錄他們看過的感想,不過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她已經數十年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了,大概是覺得與你投緣的。」

沈衡淚眼婆娑地點頭,還是將那本書揣回了懷裏,就算不是孤本也能賣個十文二十文的,而且皇後娘娘端坐石凳上同洛貴人談話的派頭她還是很欣賞的,端莊大氣沒有半分中宮之主的蠻橫,卻又讓人忍不住臣服。

「冷靜自持的主母我見過,但能將情緒控制得這樣得當,半分情緒也無的,自打我記事起也就見過皇後娘娘這麽一位,真真是極有涵養的。」她確實很喜歡這位皇後娘娘,莫名親切。

蘇月錦看了看激動的沈衡,雖然覺得不忍,但還是覺得這事她早晚都要知道,不如早些告訴她的好,「阿衡,其實我娘是面癱,已經治了很多年了,一直沒有什麽起色,就連我外公去世,她也是那個表情。」不過近兩年眼神倒是能透出些情緒來了,他小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的娘是一幅畫呢。

沈衡微笑了,然後抽搐著嘴角直接暈了過去。

轉眼秋去冬來,肅殺的隆冬帶着飛絮飄雪逐漸染白了整個上京,圍着火盆吃上兩口烤熟的紅薯,順便賞一賞冬梅是沈家最雅緻的一件意趣。

每逢這個時節都是沈衡的娘陸雁回回來的時候,沈括身上的布衣也會變着花樣綉上幾枝雅竹。

在小院中的父女倆端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門外,總是將這種等待當成一年中最圓滿的幸福,然而今年小院中卻多了一個凳子。

「你不覺得這事跟你沒什麽關係嗎?」沈衡拿眼斜著一旁的蘇月錦。

這段時間這個傢伙幾乎都快住到她家裏了,一日三餐都在這裏用膳不說,還將自己隨身的一些東西挑挑揀揀地拿到了她家書房,儼然是個長住的架勢。

沈括的家住在上京綠柳街頭的燕子巷裏,平日鮮少有人登門,門庭修得也不十分大氣,稍微有排場一些的轎子都無法順利從外頭抬進來。

蘇月錦自從得知這件事情之後,每次都會自己坐着輪椅從端王府出發,慢慢悠悠地蹓躂到他們家,都說山不就我,我便去就山,蘇月錦將這道理運用得十分得心應手。

「不是在等岳母嗎,怎麽同我沒有關係?」蘇月錦不理解地看着沈衡,「不過你也無須太過緊張了,雖說你娘見我之後定然會更待見我,但你勝在是親生的,還是有些優勢的。」

緊張你個大頭鬼,沈衡甩了個白眼,還是禁不住推了他一下,「外頭冷了,進屋吧。」

他的身子骨到了入冬後突然變得很差,即便身穿狐裘,手籠炭盆也還是冰冷無比,她用指尖探過他的內息,是同往常一樣的若有似無,只是體內突然多了一股真氣,讓人忍不住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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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舉案奇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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