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8章 人間值得一付

林雲「砰砰砰」地給洛幽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眼含期盼地看着他，說了幾句話之後，猛地伸手插入了丹田，摳出來了一顆黑水晶般的珠子。

洛幽神色大變，卻已經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林雲快步衝過來，把那枚珠子打進了他的小腹之中。

洛幽根本不敢阻攔，倘若他豎起靈力屏障，那珠子就會碎掉，到了那時，跟那珠子神魂相融的林雲，必死無疑。

「你瘋了嗎？」洛幽大怒。

「我沒有瘋，」林雲死死攥住了洛幽的衣裳，笑着笑着，眼淚忽然就流了下來：「我只是欠了你們這麼多年，我錯了這麼多年，我終於明白自己錯哪兒了，我太後悔了，太生不如死了！所以我只想還你們一些，能還多少還多少……這樣，我……我還能是當年你們最喜歡的那個小雲嗎？」

洛幽看着滿身是血的林雲，嘴唇顫抖，完全說不出話來。

妖獸的妖丹有很強的修復力，哪怕是脫離本體近百年，一旦妖丹碎片靠近了主體，依舊很快就會被吸收融合，形成一粒。

林雲顯然很怕洛幽拒絕，所以她一開始就拿出來了必死的決心去還債，她讓洛幽根本拒絕不得，如果洛幽拒絕，那她就只能死在當場。

這頓飯顯然吃不成了，洛幽抱着渾身是血的林雲，眼眶氣得通紅：「林雲！你真是混賬透頂！

幾十年前你沒給我選擇的權力，這一次，你依舊沒給我選擇的權力！我不該來的！真不該來！」

說到了後來，眼角終是忍不住滑下來了淚來。

林雲心中大慟，哽咽道：「你別難過，別難過，是我不好。可是我本來就快死了啊，所以……所以你就當我臨死前把你的妖丹物歸原主，好不好？」

她想要緊緊攥住洛幽的手，但力道卻漸漸鬆了：「你別後悔來見我，我知道我是個很壞很任性的妹妹，可我……可我真的把你和姐姐當成了一切……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們……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了，結果卻把一切弄成了一團糟……」

洛幽再說不出責備憤怒的話來，拿靈力護住了她的心脈，待妖丹融合的劇痛稍緩，立刻讓開了位置：「團團……你儘力……」

林雲慌亂地想要伸手抓他，卻被他主動握住了手：「我不走，你安心躺着，別死，你既然不怪我了，等你好了之後，你跟我一生活。」

林雲已經浮出了死氣的眸子裏，瞬間騰升起無數的期待：「真的嗎？」

洛幽點了點頭，強忍着眼中的灼熱，沉聲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將你埋在這裏，然後再也不來江國了。」

林雲臉上露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很難過，很懊悔，但又很滿足。

她其實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本就受了傷中了毒，撐到如今，不過是為了告訴眼前這個人一聲，她知道自己錯了。

姐姐的死不該怪他，該怪的是林家那群道貌岸然的王八蛋，該怪的是她們林家的血脈，是太多太多東西，但唯獨就是不怪眼前這個男人。

她不該因為失去了姐姐，就只想着自己的憤怒和悲慟，以至於讓人鑽了空子，讓他傷上加傷。

姐姐的血骨被他抽出來，是姐姐逼他做的，為的是救自己。

而他，明明被自己捅了好幾刀，卻只因為自己的逼迫，就真的把妖丹生生切下來一半兒給自己，就只是為了讓那時候還執迷不悟的自己活下來。

這兩個人，一如她把他們當成一切那樣在愛她，只是她那時候太小太蠢，根本理解不了，以至於生生錯了近百年，也錯過了近百年。

林雲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小小聲地對洛幽道：「我會努力活下來，但要是……你……你別難過……你現在又有家人陪着了，會很幸福……我……我真的很安心了……」

她的眼睛緩緩閉上，那聲音輕得幾乎不存在，話沒說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洛幽手腳冰涼，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君九離忙扶住了他，戚團團也着急不已：「爹你別怕啊！沒事沒事！小姨還活着呢！我一定把她救回來！」

洛幽幾次張嘴都說不出話來，他本是生性豁達之人，什麼事情都看得通透，唯有有關林家姐妹的這一樁事，讓他這近百年來都放不下，舍不掉。

如今林雲這般決絕又血淋淋的告別方式，將他好不容易補起來的心臟，狠狠地又戳了個窟窿出來，讓他痛不堪言。

君九離滿臉凝重地用靈力幫洛幽疏散鬱氣，想了想，又塞了洛幽一嘴的桂花糖。

桂花有理氣靜心的作用，尤其是這些桂花糖還是團團當年從天醫局餘孽那裏弄來的，是被木靈珠碎片滋養過的，效果更佳。

過多的糖果入嘴，哪怕這糖並不是齁甜的那種，這會兒也甜得人直皺眉。

洛幽瞬間把眉心擰出來了一個深刻的「川」字，與此同時，清涼的桂花糖清心理氣，配合著糖裏面的其他藥材，以及戚團團的血，瞬間讓洛幽神魂一清。

發現洛幽的靈力穩定下來，君九離頓時鬆了一口氣：「爹？」

洛幽揉了揉眉心：「沒事了。」

他目光直勾勾看向了林雲，擔憂溢於言表。

君九離肅聲道：「爹不用擔心，團團說能治，那就是能治。如果治不了，她這會兒治的就是爹你了。」

洛幽愣了愣，但轉目看了戚團團一眼，又忍不住點了點頭。

以這丫頭護短的性子，是真的幹得出來這種事的。

不止是團團，便是九離這小子，怕也是對小雲有情緒了。

洛幽拍了拍君九離的肩膀：「我沒事，我們坐着等吧，無論結果如何，我之後都會跟你和團團說清楚那些往事。我的妖丹……真不怪你小姨。」

君九離沉聲道：「不說也無妨。」

洛幽笑了笑：「我想說，況且，這事跟團團也有些牽扯。」

君九離見他並非勉強，這才沉默著點了點頭，安靜地陪在洛幽身邊，一如既往的沉默無聲。

洛幽看着戚團團認真救治林雲，針扎了一根又一根，而兒子就坐在身邊，哪怕不說話，也沉穩得讓他心中溫暖不已。

雖然想起了許多舊事，小雲又驟然出了意外，但洛幽卻覺得心中安寧不已。

孩子們已經長大了，甚至已經能夠反過來保護他了，時間如流水，世事也無常，但人間卻到底值得一付。

他的目光一點點平和安寧，緩緩恢復成了往日那般的恬淡謫仙模樣，只是這一次，他眉宇間多了許多的明朗和陽光。

洛幽看着林雲，輕輕地勾了勾嘴角：「小雲，別死啊，死了，可就沒有這麼好的孩子們孝順你了。」

逝者已逝，永不可追，但活着的人一定要活好，這樣，才不負當初答應替對方活出兩份精彩和幸福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