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消失

第164章

演出季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尾聲。

對於潘德岳而言，今年大獲豐收，他的劇院賺到了過去三年都沒賺到的錢，還炒紅了一部劇目。

雖然對於他來說,明年是個麻煩的年份，兩位主演都沒有要續約的意思，他得去找兩個人來接替霍清之和任雨晴，要找到這種水平的主演,真是想想都頭大。

星光劇院裏排練還在繼續，但已經多了不少新面孔，每天在經理辦公室里來來去去。

B組的成員是最敏銳的，早就發現了這件事。

程子辰暗地裏去問霍清之,給她買一杯咖啡，站在茶水間里說話。

程子辰：「清之，你下一季真的不續約了？」

霍清之點點頭，手裏拿着那杯咖啡，卻根本不喝,輕聲說：「不續了。」

程子辰露出不舍的神情，問：「是要回去拍電影了嗎？」

霍清之：「還不知道。」

她歉意的笑笑，沒有跟程子辰透露太多。

霍清之又道：「你們會有新主演的，別太擔心。」

她對程子辰點點頭,說了聲再見,離開了茶水間。

最後一場排練已經結束了,很快她的最後一場演出也要結束,是時候從劇院抽身離開了。

霍清之見到周佩后，將那杯咖啡遞給她，周佩接過咖啡，說：「組裏人送的？」

霍清之點點頭：「嗯。」

周佩將咖啡放在防灑區，發動了車，說：「他們還挺喜歡你的。」

霍清之簡短的應了一聲：「是啊。」

她嘆息一聲，心說：他們喜歡我又有什麼用呢？

霍清之顯然是不會一直演話劇的，事實上，李黎手裏的本子都已經積壓成山了，就差最後拍板，霍清之就能馬上進組拍電影了。

這個演出季雖然疲憊，但霍清之的演技在業界的口碑上了一層樓，現在提起新生代女演員，誰不知道演技最好的就是霍清之？

同樣，任雨晴也洗刷了花瓶的名聲，現在《轉機》已經在準備上映了，宣發期間評論還不錯，期待值很高。

霍清之看着車窗的外的風景，兩旁的道路飛快的向後逝去，已經沒有什麼落葉了，冬天的氣息隱隱出現。

李黎說得沒錯，她以話劇作為切入口，獲得了證明自己演技的機會，如果沒有這樣劍走偏鋒，要讓業界承認霍清之的演技，怎麼也需要兩三部獲獎片，那樣一來，好幾年就沒有了。

對於女演員而言，時間就是生命。

周佩從後視鏡里看見霍清之在閉目養神，調小了車載音響的音樂。

周佩知道，霍清之最近的生活不太輕鬆。

雖然通過李黎的斟酌，霍清之保住了晚場主演的位置，但在周佩知道的範圍內，劇院方就對霍清之施加了很多壓力。

他們對於票房的要求，直截了當的放在了霍清之面前，沒有絲毫遮掩。

周佩常常看見霍清之從劇院經理的辦公室里出來，緊緊皺着眉頭，坐在休息室里喝檸檬汁。

後視鏡里，霍清之已經睡著了，周佩拐過一個彎，眼看着已經快到目的地，但她乾脆繞起了圈，打算讓霍清之多睡一會兒。

周佩覺得霍清之最近應該睡得不太好，她有時候早上去接霍清之的時候，都能看到她精緻妝容遮不住的黑眼圈。

何況……

霍清之和任雨晴最近的關係，應該也不算好吧。

有一次，周佩在休息室遇見安安時，安安小心翼翼的問她：「最近清之是不是和雨晴吵架了？」

周佩完全沒察覺到這件事，連忙問她：「什麼時候的事？」

安安擔憂道：「雨晴不願意跟我說……但我看她不太高興，最近也沒怎麼跟清之一起玩了。」

周佩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也忽然發現了這件事，以前霍清之和任雨晴三天兩頭就一起吃飯，還一起去過海灘，現在……

周佩發現，霍清之和任雨晴的微博，都好久沒有互動了。

安安問她：「怎麼辦？」

周佩冷靜的說：「別人的事情，我們什麼都不要做就好了。」

安安憂心忡忡的回去了，不知道有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

周佩的腦中回憶起這些事，再看一眼後座上睡着的霍清之，她也感受到了那種憂心。

周佩想到之前霍清之打給她的那通電話，心說：那天究竟是怎麼了？

她想問問霍清之，又不敢問霍清之。

十幾分后，霍清之醒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風景，是她不知道的地方，卻又有點眼熟。

霍清之迷迷糊糊的問：「到哪裏了？」

周佩：「你醒了？那馬上就到家了。」

霍清之：「好……」

她知道周佩是為了讓她多睡一會兒，才轉了這麼久的。

霍清之輕聲說：「謝謝你。」

周佩笑道：「有什麼好謝謝的。」

片刻的沉默后，霍清之問道：「我看起來……是不是很累？」

周佩將車開進地下車庫，認真的說：「是。」

霍清之沒有說話，也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周佩思考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問道：「跟雨晴吵架了嗎？」

霍清之還是沒有說話，但寂靜的車裏，周佩聽見她的呼吸，微微變得急促起來。

周佩等着她的答案。

良久，霍清之終於說道：「不算吧。」

在霍清之看來，那天她們雖然最後還是擁抱了，但實際上，問題並沒有解決。

對於霍清之而言，任雨晴為什麼變化得這麼大，永遠成了一個謎題。

之後，霍清之又問過一次任雨晴：「你有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任雨晴依舊眨着眼睛，回答道：「什麼事呀？」

幾次之後，霍清之徹底失去了勇氣。

為什麼要去追尋答案呢？這個答案重要嗎？

霍清之不斷的問著自己，最終，她決定放棄尋找答案，只跟任雨晴開開心心的在一起。

可是，她雖然有了這種想法，可是跟任雨晴在一起的時候，卻沒有以前那麼開心了。

霍清之在任雨晴面前，從來不是一個能夠隱藏情緒的人。

任雨晴察覺到了她的變化，但她同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霍清之每次問她有沒有什麼事要說的時候，任雨晴都能夠感受到霍清之的情緒，她知道霍清之想知道什麼，無非是問她有沒有什麼重大秘密。

只是，那一句……

「我是重生的人。」

一直卡在任雨晴的喉嚨里，沒有辦法說出口。

任雨晴隱隱覺得，告訴霍清之這件事是危險的。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午夜夢回時，任雨晴甚至會在心裏想到，是不是她還不夠信任霍清之？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能夠信任自己的戀人？

是因為那天霍清之關門時太果斷，還是因為霍清之的擁抱不夠溫暖？

任雨晴不斷問著自己，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燃燒的熱情，也能夠感受到在熱情之下是一片空茫。

霍清之究竟想知道什麼呢？她沒有辦法給她那個答案。

任雨晴開始覺得自己有一點不想見到霍清之，實際上她也這樣做了，劇團不大也不小，兩個人還住在對門，竟然真的可以有好幾天見不到面。

任雨晴跟霍清之在微信上不咸不淡的問候，沒有一個人提出見面的事。

這太奇怪了。

任雨晴覺得，霍清之在逃避她。

最後一次排練結束后，任雨晴裝作不經意的問安安：「如果你和一個人關係很好，但最近已經很久沒有見面了，是什麼原因？」

安安不明就裏，兩手一攤，道：「涼了唄。」

任雨晴：「……………………」

她覺得這樣很不行。

任雨晴決定找霍清之談談。

當天晚上，任雨晴在電梯口堵住了霍清之。

周佩看見任雨晴的一瞬間，就默默回到電梯，按了關門鍵。

整個走廊中，只剩下霍清之和任雨晴相顧無言。

霍清之看見任雨晴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慢慢的低下了頭，像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一樣，站在了原地。

任雨晴站在她面前，輕聲說：「如果我敲門，你不會開門的，是吧？」

霍清之搖搖頭，回答：「不會的，我還是會開門的。」

「是嗎？」任雨晴溫柔的笑笑，「清之，這段時間你是不是很累？」

霍清之像是僵住了一樣，沒有任何動作，半餉，她才輕輕搖頭：「我沒有啦。」

任雨晴繼續問她：「那你可以告訴我，最近怎麼了嗎？」

霍清之終於抬起頭，看着她，向來清冷的目光當中，像是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她聲音喑啞，問：「雨晴，你真的沒有什麼事要跟我說嗎？」

實際上，她已經不需要答案了。這段時間，霍清之對比了很多任雨晴過去和現在的視頻，漸漸將那些回憶全部都撿了回來，她幾乎可以肯定一件事了。

任雨晴跟她一樣，應該是有某種奇遇。

現在的任雨晴，跟過去不是同一個人。

不論是重生還是穿越，亦或是別的什麼事，霍清之幾乎已經觸碰到了真相。

很可惜，哪怕她詢問了那麼多次，這個真相都不是任雨晴自己告訴她的。

霍清之在心裏輕輕說：我不需要答案了，但我還是希望你告訴我。

她想起自己的那些心情，她隱藏着自己重生的秘密，她被那些深重的孤獨纏繞，她相信任雨晴同樣有過這樣的瞬間，可是，當她選擇向任雨晴伸手的時候，任雨晴並沒有牽住她的手。

霍清之覺得，任雨晴沒有給與她相同的信任。

為什麼她可以告訴任雨晴自己重生的秘密，而任雨晴卻不能告訴她呢？

霍清之注視着任雨晴，她的目光像是火焰一般，幾乎要將任雨晴燃燒殆盡。

任雨晴在這樣的目光里緩緩低下頭去，在這一刻，她和霍清之的立場似乎對調了，霍清之成了那個質問她的人，而她毫無回手之力。

那句話卡在她的喉嚨里，任雨晴覺得自己說不出口。

昏暗的燈光下，霍清之目光里的火焰漸漸熄滅，任雨晴覺得有一陣歉意湧上心頭，但她依舊被那種芒刺在背的危險包圍，不敢說出那句話。

「沒有啊，」任雨晴搖搖頭，說，「真的沒有。」

霍清之眼中的火光熄滅了，她定定的看着任雨晴，說：「好。」

她想回到自己家裏去，但是她剛走出第一步，就被任雨晴攔住了。

任雨晴盯着她，說：「現在輪到我問了，你最近到底怎麼了？」

她看着霍清之，她想藉由這樣的方式，讓霍清之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

任雨晴心說：你不是想問嗎？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重生嗎？你直接問我吧！

霍清之皺起眉，同樣搖搖頭，說：「沒怎麼。」

她的表情無懈可擊，是任雨晴剛認識她時的樣子。

那時候的霍清之既不會哭也不會笑，是沒有煙火氣的冰山美人。

任雨晴的心微微顫抖了一下，她下意識的去拉霍清之的手，小聲說：「清之……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霍清之閉上了眼睛，兩秒后再睜開，她似乎將什麼情緒壓制了下去，她輕聲回答：「好，那我們和好了。」

說完，她晃晃任雨晴的手，說：「我要回家啦。」

任雨晴鬆開她的手，說：「好哦。」

霍清之沒有去開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任雨晴，說：「你也回去吧，很晚了。」

任雨晴：「我等你先回去吧。」

「不要，」霍清之再次握住她的手，「我先送你回去。」

她將任雨晴送到對面，看着她開門，房間里的燈亮起來，是一片溫暖的黃色。

霍清之看着任雨晴走了房間里，輕聲說：「拜拜。」

她替任雨晴關上門，站在門口，等了五分鐘，任雨晴的那扇門沒有再打開。

霍清之轉身，走向了對面的門。

任雨晴從貓眼裏看到了她的背影，一步一步向著對面走去，越來越小，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