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緊張

霍清之很清晰的感受到了,她有點力不從心。

這種力不從心不是來自於工作,她覺得自己完全能夠駕馭話劇的表演,在話劇的表演里，她相當遊刃有餘,能夠感受到自己對劇目的掌控力。

只是，她走在道路上，感覺從身體到心靈都是疲憊。

她疲憊到連月色都看不清楚。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

是因為以前沒有出演過話劇嗎？這種需要極強感染力的藝術形式,在不知不覺之間,對她的狀態造成了影響？

周佩裝作什麼都沒有察覺的樣子，和她一起進了公寓，笑道：「要吃西瓜嗎？」

霍清之坐在沙發上,隨手打開了電視機,道：「好呀。」

電視機里本來放着《戀愛的長頸鹿》的劇目,霍清之抬頭看了一眼,直接從茶几上拿起遙控器，換了一個台。

她新換的台是一場聯歡晚會，濃妝艷抹的歌手在唱着合家歡好日子，一股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周佩走進廚房,從冰箱裏將西瓜抱出來，一片一片的切開,放在果盤裏。

切好西瓜,她沒有立即端出去,而是拿出手機,給李黎發了一條消息。

周佩：「清之今天遇到了齣戲難的問題,大概十五分鐘左右才能齣戲，情況比較嚴重，她狀態不好。」

發完這條信息后，周佩謹慎的刪除了消息。

霍清之察覺到了自己很難齣戲，但周佩認為她的情況要嚴重更多，但她並不想讓霍清之這樣想。

如果霍清之沒有察覺到，那麼她大概不會想得太多，但周佩將這一點說出來后，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周佩不知道。

為了防止變成難以控制的情況，周佩決定暫時不提這碼事。

將一碟西瓜放在茶几上，周佩在霍清之身邊坐下，笑道：「看電視嗎？」

霍清之疲憊的搖搖頭，隨手拿起一片西瓜，說：「不了，有點累。」

她一邊吃着西瓜，一邊拿起了手機。

周佩有點緊張的觀察着她的反應，不過她的理智告訴她，李黎不會這麼快跟霍清之提起這件事，尤其是通過網絡或者是電話。

這種事永遠都是要面對面交流，才會有所作用。

霍清之只是看了一眼微信，就放下了手機。

屬於任雨晴的那個小框框，沒有小紅點亮起。

霍清之有點失望，但卻沒有打開對話框，主動發一條消息過去。

在這種事情上，她總是有點膽怯，害怕沒有回應，害怕自作多情。

坐在自己家的沙發上，霍清之終於漸漸的從那種感覺中擺脫出來，因為不能齣戲帶來的噁心感開始消退。

對於霍清之而言，不能齣戲帶來的是一種強烈的噁心感，彷彿是暈車一般，搖搖晃晃難以醒來。

霍清之：「佩佩，幫我跟李黎說一聲吧，齣戲的事情。」

周佩：「好。」

她有點暗自舒了一口氣，如果霍清之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她反倒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完這句話，霍清之繼續對着手機出神，盯着那個對話框，但沒有做出任何動作。

這個夜晚是微黑色的，窗外早已經是夜幕降臨，渺遠的燈光透過空氣傳達而來，折射出一片模糊的光暈。

光暈散落在廣闊的宇宙之中，人造的光芒在這樣的場景之下，竟然也有了一絲聖潔的味道，似乎染上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氣息，令人心醉神迷。

室內是寂靜的，茶几上擺着一碟西瓜，白瓷的碟子之中，甜香的西瓜汁水淋漓，看起來令人垂涎欲滴。

周佩有點猶豫，她不知道自己是該先去洗個澡，給霍清之留點私人空間，還是留在這裏陪她，讓霍清之感覺自己不是一個人。

出於職業道德，周佩覺得自己應該留下。

她的職責就是給霍清之提供支持，不論霍清之需要什麼，只要是她能夠做到的，她都必須為霍清之提供。

周佩對自己的責任很清楚，但是她卻有一絲猶豫。

可是，在情感上，周佩覺得霍清之現在需要的不是她，不僅不是她，甚至於她的存在，對於現在的霍清之而言，是一種阻礙。

很顯然，霍清之看起來在等待着什麼事情發生。

實際上，霍清之確實在等待，等待着任雨晴聯繫她。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跟任雨晴較這個勁，明明是她更希望跟任雨晴聯繫，跟任雨晴發生什麼關係，可是她卻控制不住自己去跟自己較勁。

這太奇怪了。

霍清之將手機放下，走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短暫的撫慰了她，兜頭兜腦的淋在她的身上，滑過她的皮膚，讓她暫時安心。

等到洗完一個澡，霍清之走出浴室，做出了決定。

既然任雨晴不打電話給她，那麼她打給任雨晴好了。

這個決定讓她感覺有點奇怪，彷彿有人拿了一根細小的針，扎在了她的心上。

霍清之坐在飄窗上，看着玻璃窗外的星光，撥通了電話。

任雨晴接得很快，連一秒鐘都沒讓她等待，電話飛快的接通。

任雨晴：「清之？」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聽起來有點甜。

霍清之：「雨晴……」

任雨晴很敏銳的聽出了她語氣中不同尋常的部分。

任雨晴：「嗯，我在。」

她不知道霍清之想說什麼，不知道霍清之在想什麼，只能通過電話線，感受到霍清之的心情，似乎跟她有某種相似之處。

公寓裏沒有開燈，任雨晴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她赤足踩在地板上，冰涼的木地板給了她一絲冷靜。

霍清之：「我今天……不開心。」

霍清之猶豫了一瞬間，最終只是語焉不詳的感嘆了一句。

她很難齣戲這件事，不論任雨晴能不能理解，在李黎給出解決方案之前，她都只能自己消化。

任雨晴：「怎麼啦？」

霍清之的感情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霍清之顯然不會對她說一些很本質的東西，但如果她不能觸及到這個部分的話，那麼，她沒有辦法安慰到霍清之。

霍清之：「今天是我第二場演出。」

任雨晴：「神之第二場是嗎？感覺怎麼樣？」

跟霍清之聊電話的同時，她打開了電腦，搜索起了霍清之今天演出的評價。

是因為今天的演出不順利，霍清之才不開心的嗎？

任雨晴看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任何□□，反而不論是評論家還是影迷，都是在誇獎這場演出。

霍清之：「還不錯……大家都很開心。」

任雨晴不理解了，為什麼明明大家很開心，那麼霍清之為什麼不開心啊？

任雨晴沒有說話，她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的心中湧起了一陣異樣的感覺，似乎她今天無法安慰到霍清之的話，她和霍清之的關係就會出現小小的崩潰。

這感覺有點怪，但任雨晴並不在意。

想辦法讓霍清之開心起來，對她來說是一件開心的事情。

任雨晴微笑道：「哎，這樣嘛？清之的第二場一定很棒。」

她語調歡快，成功的感染到了霍清之。

霍清之的心情輕鬆了一瞬間。

從劇院回來之後，那種一直困擾着她的情緒，像一隻無形的巨手一般拖拽着她，讓她無法從深淵裏逃出來。

霍清之：「還可以啦，大家的評價都挺不錯的。」

任雨晴：「你演得開心嗎？」

霍清之果然回答：「開心。」

齣戲的時候雖然痛苦，但她在表演的時候確實覺得酐暢淋漓，有一種令人着迷的感覺。

任雨晴輕輕笑起來：「你開心就好啦。」

她的話又輕又飄，明明是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話語，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只是一種無謂的安慰。

可是，這一刻，她的這句話，真實的安慰到了霍清之。

霍清之的整顆心，都被這句話撫慰了。

霍清之：「我很開心呀。」

她頓了一下，決定把自己心裏的話說出來。

霍清之：「聽到你的聲音，我很開心。」

任雨晴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感覺自己的心狂熱的跳了起來，她不知道霍清之說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她們的關係現在該如何定義。

她只知道，聽見這句話的時候，她太開心了。

任雨晴：「你能給我打電話，我也覺得很開心。」

她的聲音不由自主的變得甜膩起來，聽見自己的迴音，她都有點不習慣。

霍清之：「真的嘛？」

她不確定的反問了一句，她的心裏湧起了一陣不安全感，彷彿是剛剛千千的那種情緒，再次回來了。

霍清之覺得一陣噁心。

任雨晴：「真的呀。」

她的話語將霍清之剛剛湧起的那一點點噁心壓了下去，霍清之感覺自己的心情再次明媚起來。

霍清之：「其實……」

任雨晴：「嗯？」

霍清之：「其實我也希望，你能給我打電話。」

她鼓足了勇氣，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霍清之有點緊張的等待着她的回答，她感覺這一秒時間被拉得極長，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

半餉，她才聽見任雨晴的回答：

「好呀，下次我給你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