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審訊
大興安嶺,森林武警分配給護林員專用的柵欄內,老鄂坐在木墩子上吧嗒著老旱煙,本該蒼老渾濁的眼睛謹慎打量著周遭森林,其內不時閃過冰冷而令人心顫的幽芒。
「小王八羔子還不回來,不會是跟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娃兒搞起來了吧?!」
小聲嘀咕著不著調的話,老鄂燦爛如盛開野菊般的老臉上浮現出猥瑣的笑:
「嘿嘿,俏倒是挺俏,可惜不是個省油的燈,識趣兒還好,不然……」
寒芒閃過,老鄂吸了口旱煙,不知想起了什麼,老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卻是很快就被掩藏起來。
莎莎。。
林木響動,隔着老遠傳出莫安興奮的大叫。
「老鄂,老鄂快來接一把!」
「王八羔子,以為你叫老虎叼跑了!」
老鄂冷哼嗔罵,臉上卻是露出放鬆之意,把旱煙掐滅,正要上前瞅瞅自己這個皮孫子搞什麼鬼,便見莫安肩挎手拿的提着一堆裝備躥出林地,登時老臉拉了下來。
「老鄂,快來瞅瞅,都是新鮮玩意兒,咱們發財啦!」莫安連跑帶顛兒翻過柵欄,湊到老鄂跟前邀功道。
啪!
大耳刮子迎面而來,莫安沒躲開被抽了個趔趄,裝備丟了一地。
「老鄂?!」
莫安傻眼,錯愕之後,無盡的委屈湧上心頭。
多少年都沒挨過這麼大的耳刮子,最主要的是烏古娜還在一邊兒杵著呢!
回頭瞅了瞅眉頭緊蹙的心上人,莫安感覺自己尊嚴掃地,不由臉紅脖子粗。
明明立下大功,不誇獎也就罷了,還不問青紅皂白就打人!
「你幹什麼啊!」莫安眼圈通紅扯嗓子咆哮,話里滿滿全是委屈。
「小王八羔子,你闖大禍了,人呢?!」老鄂氣得腰都直了,蒼老的身子不住發抖,眼裏滿是懾人的寒芒。
「什,什麼人啊?」
莫安頭一次見老鄂這幅表情,換做以往怕是早就蔫兒了,現在因為有烏古娜在旁邊兒,於是血氣上涌,強撐著臉皮扯嗓子在那叫嚷,但氣勢明顯已經弱了不止三分。
「還能什麼人,這些裝備的主人!」老鄂氣急敗壞,掄巴掌就要再抽這鱉孫一大耳刮,卻是被烏古娜攔了下來。
「老爺子別打了,是我慫恿莫安對那些偷獵者出手的!」烏古娜貝齒輕咬下唇,胳膊被掄了一巴掌着實很痛,明眸中閃過精芒。
老鄂可是年齡近百,還能有這麼大的力氣,着實不一般,再加上這平時根本就不顯山不露水兒的氣勢,年輕時怕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偷獵者,偷獵者能有這麼多人,這麼先進的裝備?」老鄂眼睛一立,推開烏古娜,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呵斥道:「你當我老糊塗了啊!」
「愛信不信!」莫安嗷嗷叫,見烏古娜被打,更加生氣,烏古娜可是替他頂的包兒,現在卻被欺負。
「莫安!」
烏古娜推開莫安,又挨了老鄂一大巴掌,眉頭緊蹙,可憐巴巴瞅著老鄂道:「老爺子,我們哪敢騙您啊,真是偷獵者,我們遇到的時候正在追着那隻白老虎滿林子跑,明顯不懷好意!」
沉默。
老鄂聞言安靜下來,怒氣漸消,審視的眼神盯着莫安:「真是這樣?」
「還能怎樣,我倆總不能去偷襲森林武警部隊吧?!」莫安咬牙切齒,彷彿沉冤得雪,委屈感更濃。
「哼,就你個王八羔子,你也得敢!」老鄂撇撇嘴不屑冷哼道,同時鬆了口氣,他還以為這倆孩子遭遇了外軍。
想到外軍,老鄂不由想起曾經的兒子和兒媳,一時有些傷感。
「老鄂?」
莫安氣哄哄瞅了瞅老爺子,還從未在這艮老頭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說起來,最近老鄂還真是善變……
「叫什麼叫。」老鄂被喚回神兒,馬上又換回了那副被拖欠了二百萬施工款的表情:「人在哪,還有沒有氣兒?」
「回來就是叫你一塊兒拖人的,這麼大功勞,你還不識好人心!」莫安氣鼓鼓不滿道,揉了揉被抽腫的大臉蛋子看向烏古娜:「我們走。」
烏古娜無奈的遞給老鄂一個小眼神兒,在老鄂吹鬍子瞪眼注視下,倔噠噠跟上去,進了小樹林兒。
……
被抓捕的偷獵者足有七個,當爺孫三人將人全都拖回柵欄時已經黃昏。
掃視被困成一排的白人壯漢,老鄂本就褶皺的眉頭蹙成了橫斷山脈。
「你小子下手還真狠!」
「那是,也不看是誰孫子。」莫安仰起頭,適時拍了個不大的馬屁。
烏古娜撅著嘴巴,瞅著這對兒有趣兒的爺孫,杏眼中滿是笑意。
「澆水。」老鄂下令。
嘩!
莫安抄起水桶潑得七個昏死傢伙撲騰著睜開眼睛,一時間屋裏慘叫聲與憤怒的咆哮交雜而起。
「%#¥%*!」
在莫安驚奇及烏古娜古怪的注視之下,老鄂眼睛微眯掃視七個偷獵者,張嘴就吐出了句神奇的語言。
「……」
立竿見影,屋子瞬間安靜下來。
「%#%¥#%?」
普洛斯驚恐狐疑的注視着老鄂,試探問道。
「#¥@¥#@¥。」
老鄂表情驕傲,不屑回話。
「@#@¥#%!」
幾個蘇聯邦偷獵者紛紛露出驚喜的表情。
「老鄂,你還會他們的鳥語?」
莫安古怪的瞅著老鄂,一塊兒生活了十多年,還從來不知道老鄂竟然有這種技能。
「你不知道的多著呢!」老鄂冷哼,昂首挺胸,瞅了眼烏古娜,卻發現這丫頭眼中莫名神色閃過,於是眼睛微眯,深深與其對視,直到其目光躲閃才挪開。
「你們是什麼組織,是不是追着東北虎來的,還有沒有援軍?」老鄂死死盯着七人的表情,眸如鷹隼,完全沒有半點蒼老的模樣。
七個偷獵者對視。
「我們隊長呢?」克拉斯基怯怯問道。
「格老子的!」
砰!
在莫安烏古娜及所有人錯愕的注視之下,老鄂一大腳丫子踹在克拉斯基臉上,並抄起腰間的那把大馬士革彎刀。
「別,我說,我說!」
親眼見到隊長被殘忍虐殺的普洛斯嗷嗷叫着投降:
「我們是東西伯利亞的偷獵集團,上邊任務要求務必活捉那頭白色西伯利亞虎,我們已經追了它上千公里,不得已才潛入華夏!」
「聽不懂話怎麼着,援軍,有沒有援軍!」老鄂一腳踢了過去,把普洛斯踢個仰巴頜。
「我,我……」
普洛斯表情悲憤,突然渾身抽搐,口中汩汩吐出黑血,一頭栽倒沒了氣息。
「嘴裏還有毒藥?!」
老鄂瞳孔收縮,急忙捏住就在身邊不遠的克拉斯基的嘴巴,回頭看時,剩下的五個傢伙已經全都梗著脖子咽了氣。
一拳敲掉克拉斯基的毒牙,老鄂滿臉憤恨,表情陰晴不定。
「莫安,襪子脫下來。」
「幹什麼?」
莫安臉色難看,這幾個偷獵者如此果斷的選擇了自盡,就連他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大條。
尋常人哪有這種意志,就算有也沒這牙齒藏毒的技術。
「把他嘴塞上,這夥人我們處理不了,我去通知森林武警總隊。」老鄂說着話,不顧克拉斯基掙扎,一掌把人砍暈。
莫安嘴角動了動,不情願的脫了鞋,臭氣頓時充滿木屋,熏得烏古娜直捏鼻子。
「便宜你了!」
瞅了瞅克拉斯基,莫安一臉不舍的將襪子塞進其嘴中,只見本已暈倒的克拉斯基「激靈」一下清醒過來,兩眼流出屈辱的淚水。
「看嚴實了,出事兒我踢死你!」老鄂瞪了眼滿臉不舍的莫安,狠狠威脅道。
「太陽都快落山了,要不你明天再走?」莫安不滿擠兌道,嘴上說着反話。
「小王八羔子!」
老鄂罵了莫安一句,瞅了眼烏古娜:「你跟我出來。」
烏古娜抿了抿嘴唇,隨着老鄂走出屋,莫安也跟了出來,卻被老鄂一腳踹了回去。
「丫頭,你懂蘇聯邦的話吧?」老鄂不理會門后偷聽的莫安,自顧用蘇聯邦語言問道。
「我……」面對老鄂審視的眼神,烏古娜目光躲閃,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好,有勇氣承認,我也懶得問你到底是什麼身份。」老鄂眼神冰冷死死盯着烏古娜:「莫安對你的心思想必你都懂,那小王八羔子就託付給你了。」
「老爺子!」烏古娜抿著嘴唇,開口欲言卻被老鄂打斷。
「不必多說,這次的事情絕沒那麼簡單,咱們都不是普通人,我心裏有數。」
老鄂神情默然,良久,老眼中流過欣慰之色:「這小王八羔子雖然皮了點兒,好在繼承了老頭子我的血脈,日後若是給丟了人,就麻煩你替我教訓他。」
「他,膀大腰圓的,我哪裏教訓得了!」烏古娜半是哀傷半是羞澀,俏面嬌紅羞赧道。
自從一年前自己被救,並被毫無懷疑的接納之後,出於養傷及逃避的心理,她選擇留在這深山老林。
起初對這對兒護林員爺孫也沒多麼信任,可越是到後來,她就越是無法割捨對這裏的感情。
現在老鄂對她說出遺言一樣的話,說不難過那也未必太過無情,但難過又有何用,事情將會轉向什麼方向,都是個人無法逆轉的。
也許,她本應就是無情的,當初遇到這對爺孫的第一眼就該做出明確的選擇……
「你這女娃兒也不用忽悠老頭子,能看得出你不簡單。」
老鄂看出烏古娜複雜的心思,冷笑搖了搖頭,沉默少卿道:「若是我死了,把我炕頭叩開,東西交給莫安。」
話說完也不等烏古娜有所回應,老頭子背身到馬棚牽出了那匹單身老馬,翻身而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