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老了(5)

當你老了(5)

我心裏想的不是工作的事,而是歐陽。我想來想去,得去找外公。我出了門,打了車去了外公家。外公一看我,也問我工作的事究竟怎麼辦。我說,你們先別急了,我再考慮一下。外公嘆著氣。我對外公說,外公,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外公說,你說吧。我說,你還記得那個歐陽嗎?他點了點頭,神情很嚴肅。我先把事情的大概給他說了,當然把歐陽前面的事隱瞞了。我對外公說,現在不是我們再談不談的事,而是她沒有一個人能夠救她,他哥在獄中託人讓我救一下她,她是無辜的。外公站了起來,猶豫着。我說,外公,人人都有難處,如果在這個時候我不救她,我會內疚一輩子的,至於我救了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再說,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事,我們也不可能了。外公一聽就說,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我說,你說。外公說,你必須答應我,我們把她救出來並治好以後,你不能再和她繼續下去,只要你答應我你們之間再不來往,我就幫你。為了救歐陽,我只好答應了。但我對外公說,你千萬不要告訴我爸和我媽。外公也答應了。外公還給了我一千元,讓我先給歐陽買些東西。第二天一早,我又開上了外公的車。父親出來問我幹什麼去,我說,找工作啊。他氣得哼了一聲沒有再理我。我給歐陽買了很多營養品和化妝品,還諮詢了一位專家,開了很多葯,然後我就去找歐陽了。可是,今天不讓探監。我只好把這些東西轉交給歐陽。我還臨時寫了幾句話,告訴她,我外公願意幫我們,已經給我們找律師,並和法院、檢察院聯繫了。三天後,外公說,可能不用什麼律師了。我驚疑地問他為什麼。他說,法院和檢察院的人說,這個案子實際上已經很清楚了,就是張潮一個人乾的,與歐陽瀾無關,所以決定很快就釋放歐陽瀾。我立即驅車去看歐陽。今天可以見到她。由於外公的努力,監獄的人對我也格外客氣,專門安排了一間房子,讓我和歐陽見面。我坐在那兒時,渾身都在顫抖。我一想馬上要見到我日思夜想的歐陽時,心裏就無比地激動和緊張。她進來了。今天她打扮了一番。頭髮剪了,臉上也化了妝,看上去比上一次見面時精神了百倍。她的眼睛裏已經有了光彩。她坐在我對面一直看着我,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的手。可是,她的手在顫抖,在我的手快要觸着她時,她突然將手縮了回去。我失望地看着她的眼神。她低着頭在痛苦地抉擇著,她說:「我有病,你不要這樣。」我一聽,猛地往前一伸,將她的手抓得緊緊地,說:「我不管,要死也一起死。」她的淚水又下來了,她仍然沒有抬頭,她說:「我其實一直在騙你,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的事我全都知道了,包括你和那位老闆之間的事。我不介意。」我說。「可是我不幹凈,我不能……」她從我的手裏掙出去了。「那有什麼?我真的不在乎。」我說,並想再次將她的手抓住。「可我,真的有病,醫生說我不能接觸別人。」她哭得非常傷心。「我不管,你把手給我,給我。」我也傷心得哭了。她把手慢慢地伸了出來,然後她用那種凄楚的眼神看着我。我的心都快碎了。我說:「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她看着我,沉默著。我說:「我外公說,你馬上就可以出去了。我們也不用再找律師了。我外公和省上領導都非常熟,他說,法院和檢察院那兒他都找了院長,人家說,你本來就沒事,現在只要把有些手續弄清楚,就可以出去了。」她一聽,也非常高興,問我:「真的?」我說:「當然是真的。」「怪不得這幾天這兒的人對我很好,可是,我哥他……」她又傷心起來了。「你哥是沒辦法的。」我也有些傷感。「他其實是一個孝子,對我們全家人都非常好。」她說。我們又談了一陣子,我見她高興起來后,才告辭。一周后,我徹底地畢業了。全班同學除了有幾個沒找上工作的,大部分人都走了。劉好也回家了。在回家的前一天,我請她吃了頓飯。那天,她喝酒了,喝得大醉。她倒在我的懷裏,我將她扶回了宿舍。她在宿舍里吐得一塌糊塗,我看着等她睡着后才離開。我知道她是怎麼醉的。從頭至尾,她都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之類的話。我不想聽到這樣的話,她大概也知道我的想法,於是硬是將自己灌醉,也不肯說出。我們彼此都不想傷害這份純潔的感情。第二天,我將她送上了火車。在火車啟動的一剎那,她還是哭了。我看見她的淚水飛出了窗外,撒在列車軌上。就在那天,我外公給我打電話,說明天就可以去接歐陽了。他再次給我說,你可要一定記得我的條件。我高興地說,我知道了。第二天,我開着車來到了監獄門前。我不想進去,我要給她一個驚喜。我便一直在那裏等着她。我還帶來了一束鮮花。在那束鮮花中,我特意抄寫了葉芝的另一首詩《當你老了》。我在那兒等她的時候,我坐在車裏輕輕地讀起來:當你老了,頭白了,睡思昏沉,爐火旁打盹,請取下這部詩歌,慢慢讀,回想你過去眼神的柔和,回想它們昔日濃重的陰影;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者真心,只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愛你衰老了的臉上痛苦的皺紋;垂下頭來,在紅光閃耀的爐子旁,凄然地輕輕訴說那愛情的消逝,在頭頂的山上它緩緩踱著步子,在一群星星中間隱藏着臉龐。我看見我在讀這些詩句的時候,她淚流滿面,無限深情地看着我。她是那樣溫柔。是的,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愛她的靈魂,和那有些衰老的神情和疾病纏着的身子。我愛她勝過愛我自己。我看見她抱着我給她的鮮花,幸福地看着我。我告訴她,我也有了一輛自己的車,我要帶她去兜風,在郊外的小鎮上吃中飯,然後我們在那陌生的小鎮上從容悠閑地散著步,我們要一點一點地把過去回憶,把我們沒有見面的這幾年用各自的思念將它填滿。我們躺在野花叢生的半山坡上,身子被青草和野花掩埋。在那裏,她疲憊地睡去,頭眈着我堅實的胳膊。我則一直注視着她睡熟了的表情,過一陣就要輕輕地吻一下她。風從我們的身上輕輕地吹拂著,淡淡的雲也在我們的上面散淡地飄。沒有人打擾我們,沒有任何事情煩擾我們的心。然後,我也在不知不覺中睡去。醒來時,我發現歐陽在凝視着我的眼睛,溫柔地笑着。我們便擁坐在山坡上,一句話也沒有,只是靜靜地看着風從山坡上吹過,再吹過。一直要等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再一次長久地看着那輝煌的時刻。當夜幕降臨,我們才會聽着《老鷹之歌》,朝着城市前進。我還看見我們真的住在郊外一幢很大的房子裏,周圍有小橋,有流水,有各種高大的樹木和大片大片的草坡,我們還生了孩子,男孩都像我,而女孩則都像她,個個都非常漂亮。我們一家人開着車在飛駛着,頭頂上有一隻鷹在追隨着我們……多麼幸福啊!而這一切即將實現。一個小時過去了,她還不見蹤影。我想,大概是她害怕見我吧。我便把車開到了隱敝一些的地方。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還不見她的蹤影。我心裏有些打鼓,莫不是她的病又犯了,或者是她的事又出了問題。進去問,一個獄警告訴我,歐陽在一個小時前走了。一個小時前?我怎麼從來沒見着她。我趕緊問,她是被人接走的嗎?獄警說,不是,她是自己走的。我說,我一直在門口啊,怎麼沒見着她。獄警說,她到了門口,但後來又轉回去從後門走了。我一聽就趕緊開着車跑。我發瘋般地找着她,可是,到處都找遍了也不見她的影子。我知道她是故意在躲我。我在半路上將車停了下來,我傷心地哭着。然後,我回到了家。整個下午,我一直在想,她究竟能去哪裏呢?我找到了勞改犯。勞改犯說,你最好去找一下張潮。是啊,我怎麼把他給忘了。我立即到監獄,給我最近認識的一位獄警送了一條煙,他把張潮給我領來了。張潮一見面,突然給我跪了下來,倒把我嚇了一跳。我趕緊將他扶起,他抓着我的手說:「兄弟,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也無法謝你,來世吧!」我說,別說這些了,我問你,歐陽現在去了哪裏?他驚訝地問我,你不是把她接走了嗎?我說,我沒有接到她,她是一個人走的,我現在不知道她去了哪裏,我必須要找到她,得給她治病。張潮給了我他父母家的地址,讓我到那裏去找。我站起來要走,他突然說:「兄弟,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什麼事,你說吧!」我說。「我知道你和蘭蘭是不可能的,你不要生氣。不是我們蘭蘭不願意,而是你們家的人不願意。這也是我當時反對你們的原因。但是,我求你一定要找到她,給她治好病。我再次給你嗑頭了。」說着,他就撲嗵一下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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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1980:國內首部揭示獨生子女青年隱秘內心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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