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4)

第四章(4)

「出去?外面是屋頂啊?」

「你不想站在屋頂上看看黑房子的全貌嗎?」

雨兒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於是,童年爬出了窗戶,然後伸出了手,把雨兒也拉了出來。屋頂上的空氣無比新鮮,雨兒大口地呼吸著,自從搬進黑房子以來,她從沒有這樣暢快過。

從這裏可以俯瞰黑房子的全貌,那高高的屋頂兩邊陡峭,而到了當中坡度則很小,以至於童年和雨兒可以安然在上面散步。童年拉着雨兒到了煙囪旁,他們躲在煙囪邊上,看着滿屋頂的黑色瓦片,童年隨手撿起了一塊瓦片,瓦片的縫隙間還長著一蓬青草。

忽然,他們看到了一團白色的東西從屋頂上掠過,然後,它停了下來,回頭望着童年和雨兒。是那隻白色的貓,尾巴尖上那幾點火一樣的紅色誘惑着他們的眼睛。

「它真美,也許它經常在屋頂上散步。」雨兒輕聲地說。

童年並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觀賞着它。忽然,它往前一竄,便在屋頂的另一邊消失了,雨兒有些擔心,童年握住了她的手說:「沒關係的,它可是爬管子的能手。」

雨兒點了點頭,又向遠方望去,她能見到四周的小樓,還有幾條馬路外的高層建築,她輕聲地說:「這裏真好。」

「是的,我小時候,經常坐在屋頂上眺望天空。那時候的天空很美,經常有大隊的鴿群飛過,天空中響徹著鴿哨的聲音,我覺得我就是鴿子中的一隻。」童年忽然張開了雙臂,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展翅高飛的大鳥。

他平伸著雙手,像十字架那樣走到了屋頂的邊緣,再往前,就如同懸崖絕壁了。雨兒緊跟在他身後,拽住了他的衣服說:「童年,你要幹什麼?」

童年向下看了看,然後指著三層樓下的地面說:「我爸爸就是從這裏摔下去的。」

雨兒又是微微一顫,她小心翼翼地把頭伸到了屋檐外,她的目光急速地墜落到地面,這使她感到了一陣暈眩。她看到地上那方泥土裏長著一堆雜草,難道是死者的鮮血滋潤了草根?她立刻斷絕了這可怕的念頭,又把身體縮了回來。

「我們快點回去吧。」雨兒小心地走向了閣樓的窗戶,童年一言不發地扶着她回到窗戶裏面,在他跳進窗里之前,忽然回頭看了看對面的那棟房子的三樓窗戶。

葉蕭想不明白羅姿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約他,嘈雜的人聲讓他心煩意亂,他穿過酒吧的迴廊,酒吧的電視機放着世界盃的比賽,韓國隊與意大利隊正在入場,酒吧里的人們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看,大概要喝個通宵了。葉蕭對杯中之物沒什麼興趣,對足球的興趣也不大,他惟一感興趣的是抓獲真兇。

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裏,他見到了羅姿。

「為什麼要選在這裏見面?」葉蕭坐下來迎頭就問。

羅姿輕聲地回答:「因為這裏人多,最近我害怕孤獨。」

她看起來也很疲倦,眼圈黑黑的,大概沒睡好。

「好了,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羅姿停頓了片刻,欲言又止,於是,她喝了一口紅酒,然後似乎有了勇氣,看着葉蕭的眼睛說:「我確實瞞着你一些事。」

葉蕭心裏一怔,果然如此,他的猜測沒有錯,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地說:「很好,現在你講給我聽聽。」

「葉蕭,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我只是因為害怕。」

「好了,我不是法官,我無權判定你是否有罪,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實情告訴我就行了。」

羅姿點點頭,又抿了口酒,低下頭緩緩地說:「一年前,在成天賦自殺的那晚,他去過黑房子。」

接着,她抬起頭看了看葉蕭的眼睛,卻發現葉蕭顯得很平靜,她繼續說下去:「成天賦酷愛攝像,那時候他正在準備參加一次個人紀錄片大獎賽。有一次,他問我哪裏有神秘的老房子可以拍攝,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去神秘的老房子拍紀錄片?他回答說他喜歡冒險和挑戰。那時候,他纏得我很緊,因為我曾經在無意中說過一些關於黑房子的事。最後無奈,我只好把黑房子的地址告訴了成天賦。」

「神秘的老房子?為什麼說黑房子是神秘的老房子?」

她緩緩地說:「這只是一種感覺,因為在那棟房子裏,埋藏着太多的秘密了。在我小的時候,我就聽我奶奶說過許多關於黑房子裏的怪事。」

「什麼怪事?」

羅姿沉默了,她怔怔地看着葉蕭的眼睛,也許她還在猶豫不決。

「請你告訴我。」葉蕭靠近了她,他鄭重地說,「羅姿,我想告訴你,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對破案有幫助,你難道不想把殺害倩倩的真兇給找出來嗎?你不想讓更多的人從此睡上安穩覺嗎?」

羅姿終於點了點頭,她輕聲地說:「好,我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十多年前,童年的媽媽神秘地失蹤了,童年的爸爸也意外地死了,童年離開了S市,黑房子空關了起來,誰也不敢再進去了。又過了幾年,我也搬家了,但我始終無法忘掉黑房子,也無法忘掉童年和他的媽媽,也許是小時候的記憶對一個人的影響特別大吧。」就在這個時候,維埃里為意大利打進了一個頭槌,酒吧里一片歡呼聲,於是她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葉蕭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知道。羅姿,你少喝點。」

「不,只有這樣,我才能麻醉自己的神經,讓自己好受些。關於黑房子,有一個傳說我一定要告訴你。在我小時候,經常看到童年的媽媽戴着一串鑲著寶石的項鏈。」

「是貓眼?」葉蕭想起了那天雨兒給他看的項鏈。

「你怎麼知道?是的,那是貓眼寶石,非常迷人,特別是在陽光的直射之下能發出奇異的反光,戴在童年媽媽的脖子上簡直是天生的絕配。但是,關於這枚貓眼寶石,卻有一個可怕的傳說。」羅姿把眼睛靠近了葉蕭,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耳邊說,「那枚貓眼寶石里,囚禁著一個罪惡的靈魂。」

葉蕭迅速地把頭別開,盡量與她保持着距離,他淡淡地說:「這只是傳說而已。」

「可是,生活在黑房子周圍的人,他們都相信這個傳說。我奶奶曾經告訴過我,在『文革』的時候,黑房子裏發生過好幾起可怕的事情。」

「金家的兇案?」葉蕭想到了1975年發生的金文容家的慘案。

「對,那只是其中之一。這些全都是我奶奶告訴我的,因為那時候我奶奶和搬進黑房子的金家很熟,經常互相串門。我記得我奶奶說過,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晚上,她到黑房子裏的金家去做客,忽然發現金家女人的脖子上多了一串項鏈。要知道,在『文革』時期,幾乎沒有人戴項鏈之類的首飾。所以,我奶奶的這個發現讓她非常驚訝,而且,金家的女人戴着的項鏈上還鑲嵌著一塊寶石,就是那枚貓眼。」

此刻,葉蕭的眼前不時地浮現出雨兒戴着那枚項鏈的樣子,他終於有了些緊張:「你奶奶認識這條項鏈?」

「是的,我奶奶在黑房子的對面住了50多年,她跟黑房子裏的人都很熟悉。她告訴我,童年的奶奶就曾經戴過那串貓眼項鏈,在『文革』的那一年,紅衛兵闖入了黑房子,批鬥和毆打童家的人,結果,童年的爺爺和奶奶忍受不住他們的侮辱,就在黑房子的三樓,雙雙吃安眠藥自殺了。聽說,在他們自殺的那晚,周圍的鄰居們還聽到從黑房子裏傳出跳舞的音樂聲,那舞曲響了整整一夜,就彷彿真的有幾十個人在黑房子裏歡快地跳舞一樣。而第二天,紅衛兵們闖進黑房子的時候,卻發現他們已經變成了僵硬的屍體了。」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羅姿,你確定你奶奶記得清過去發生的事情嗎?」

「你難道懷疑她老糊塗了?」

葉蕭不置可否。

「不,我記得我小時候,奶奶的身體很健康,精神也不錯,特別是記性也很好,沒有像別的老人那樣容易忘事。我確信她不會記錯的,而且不單單是她,黑房子周邊的其他鄰居有時候也會在聊天的時候談到關於黑房子裏的奇怪的事。所以,我奶奶不讓我去黑房子裏,但我總是悄悄地去,因為童年的媽媽很喜歡我。」羅姿又喝了一口酒,她的臉頰上飛上了紅暈,「對了,前面我說到哪兒了?」

「你說到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晚上,你奶奶發現金家的女人脖子上掛着一串貓眼項鏈。」

「對,這讓我奶奶萬分驚訝,因為她知道這串項鏈屬於童家,曾經戴在童年奶奶的胸前。自從童年的爺爺和奶奶自殺以後,人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那串項鏈。真不知道金家的女人是從什麼地方找到這串貓眼項鏈的。而且,還有人說,就是那串項鏈,給黑房子裏的童家帶來了厄運。當時,我奶奶見到金家的女人戴着那串項鏈的時候,就覺得金家的人有些怪怪的,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他們家人的神情和動作,還有一些奇怪的語言中可以感受到。果然,幾個月以後,住在黑房子裏的金家就發生了血案,那個戴着貓眼項鏈的女人用菜刀砍死了自己的丈夫,又砍傷了自己的兒子,最後上吊自殺了。」

葉蕭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從局裏的電腦里調出的金文容一家的資料,檔案里所記錄的1975年在黑房子裏發生的慘案確實如此,羅姿並沒有騙他。現在,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金家的女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把他的疑問告訴了羅姿。

羅姿搖了搖頭說:「天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要做出這種可怕的事。我奶奶對我說,金家那個女人平時為人很好,她的丈夫也很正常,所以我奶奶才會經常與他們來往,否則我奶奶輕易是不會進黑房子去的。總之,這是一起非常奇怪的案子,可是,我奶奶卻斷言說,金家女人的發狂一定與那串貓眼項鏈有關。我相信我奶奶的判斷,她看人看得很準的。」

現在,葉蕭可以確定了:為什麼金文容在地鐵站台里,看到雨兒不慎露出來的貓眼項鏈時,會驚恐萬分,就好像看到了魔鬼一樣,最後居然跳下了站台,不幸成為地鐵輪下之鬼。

原來這一切都源自於1975年發生在黑房子裏的那場離奇的兇殺案,金文容的母親不知通過什麼途徑和手段,得到了那串貓眼項鏈。儘管當時沒有人戴項鏈首飾,但是,以貓眼寶石的迷人魅力,足以使任何一個女人都難以抵擋誘惑,所以,她只能在家裏偷偷地戴着貓眼項鏈。但沒過幾個月,戴上了貓眼項鏈的金文容的母親就變得異常瘋狂,竟然砍死了自己的丈夫,還差點砍死自己的兒子金文容,最後自殺了,金文容從此成為失去雙親的孤兒。

難怪,這枚貓眼寶石在金文容的少年記憶中,留下永不磨滅的心理創傷,在金文容的心中,與這枚貓眼相伴的,是一段血腥而可怕的回憶,是恐懼、死亡和毀滅。所以,當他在時隔20多年以後,又一次在雨兒的胸前見到了那枚項鏈,就立刻勾起了他不堪回首的回憶,他對那枚貓眼寶石充滿了恐懼和痛苦,讓他的精神在瞬間陷於崩潰,惟一的解脫方法只能是——死亡。

「你在想什麼?」羅姿看到葉蕭獃獃地坐着,半天一聲不吭,似乎在苦思冥想着什麼。

葉蕭這才回過神來,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表情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剛才的樣子是不是很傻?」

「你是不是給嚇著了?」

葉蕭搖了搖頭:「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可是警察。」

「得了吧,警察就不是人嗎?凡是人就會害怕。」羅姿直言不諱地說。

葉蕭微微一抖,他發現眼前這個女人的眼睛真尖,就像她的那位奶奶。他輕聲地說:「也許你說得對,繼續說下去吧。」

「我的奶奶告訴我,在金家的血案發生以後,那串曾經戴在金家女人脖子上的貓眼項鏈就又失蹤了。曾經有人在黑房子裏仔細地尋找過那串項鏈,但卻一無所獲。當時,在黑房子裏,除了金家以外,還住了十幾戶人家,他們都是那時候搶房子住進來的。奶奶還說,在金家發生了血案以後不久,又發生了一件案子。有一戶人家姓張,他家的妻子莫名其妙地死了,許多人都猜測是被毒死的。而張家的小孩,後來也從樓上掉下來摔死了。發生了那麼多命案,誰都說不清原因是什麼,所以,其他的人家都非常害怕,紛紛地搬了出去,離開了黑房子,再也不敢回來了。」

「這麼說,黑房子裏就空了?」

「不,奶奶說,黑房子裏還剩下一個人,他就是童家惟一的後人。兩年以後,他結婚了,把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娶進了黑房子,後來,就生下了童年。」

「那就是童年的父母。」葉蕭點了點頭。

「沒錯,在童年的父母結婚後不久,忽然有一天,人們發現在童家新媳婦的脖子上又出現了那串迷人的項鏈,誰都不知道這串貓眼項鏈在失蹤以後又是從哪裏被找出來的。當時,關於那串項鏈的可怕傳說已經在黑房子周圍傳開了,人們都不敢靠近那串項鏈,害怕那串項鏈會給自己帶來晦氣與厄運。不過,我小時候膽子非常大,從來沒有對什麼事情感到過害怕,儘管我奶奶對我千叮嚀、萬囑咐,我還是經常去黑房子。也許,除了對童年媽媽的喜愛以外,我還着迷於她胸前那美麗的貓眼寶石吧。」

「那你對童年的爸爸印象如何?」

「我很少見到他,在我小時候的印象里,他是一個陰鬱的男人,我不喜歡他。在我11歲的時候,童年的媽媽就神秘地失蹤了,從此以後,貓眼寶石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羅姿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這個時候她終於感到了暢快,把悶在心裏的話全都傾訴了出來,也算是心理上的解脫。

「你知道的就這些嗎?」

「是的,全部都在了。」她又喝了一口,繼續說:「本來,我不想把這些關於黑房子和貓眼的事情告訴成天賦的,但他實在纏得我沒辦法,只能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

「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

「因為我一開始並沒有想到成天賦會真的去黑房子,但是,到後來我就越想越奇怪了,而且發現他的攝像機也被你帶到公安局去了,我這才想到成天賦可能真的去過黑房子。一年來,我一直非常內疚,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把這些告訴你的。」她的眼角濕潤了。

「那麼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因為倩倩的死。她死得太慘了,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害怕,我怕兇手還會來找我。而且,我去過黑房子了,見到了雨兒,又安排了童年來接替倩倩的空缺,我越來越感到,黑房子裏可能真的有着什麼秘密。於是,我經常做噩夢,夢到那個兇手掐住我的脖子。」她的聲音越說越輕,直到再也說不出話來。

葉蕭嘆了一口氣,一看到女人流眼淚他就無能為力了,只能安慰着她說:「羅姿,謝謝你能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你不會有事的,如果你感到有危險,可以隨時打我的手機,我會及時趕到的。」

「葉蕭,再陪我一會兒好嗎?」

「有一個警察在身邊有安全感是嗎?」葉蕭笑了笑說,「你看看周圍那麼多人,會有誰敢謀害你呢?好了,不用害怕,我先送你回家吧。」

他們離開了酒吧,葉蕭在結賬的時候,看了一眼電視屏幕,意大利還是一比零領先,比賽時間所剩無幾了,他想韓國大概要被淘汰了吧。可惜,當葉蕭和羅姿離開酒吧后不久,意大利人就被裁判送回家了。

走出酒吧以後,外面的世界依舊燈紅酒綠,葉蕭問她:「要我開車送你回家嗎?」

「不用了,還是我自己回去吧,再見。」羅姿揮了揮手,但剛要離開又回過了頭來,盯着葉蕭的眼睛說:「我總覺得今夜會出什麼事。」

後背冰涼冰涼的,就像一塊鐵擱在身下,幾乎要把脊椎給頂斷了。閉着眼睛的童年開始大口地喘起了粗氣,卻渾身動彈不得,他忽然感覺有一雙冷酷的眼睛在看着他,那冰冷的目光幾乎要戳穿他的皮膚。他再也忍受不住了,終於,睜開了眼睛。

黑暗,眼前一片黑暗,那雙可怕的眼睛不知道到哪裏去了。

童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身下如此冰涼堅硬,他用手摸了摸,果然如此,不像是竹席,也不是地板,而更像是水門汀。怎麼會是水泥地?他的心裏一陣收縮,微微有些發毛。他用盡了全身力量才坐了起來,這是哪兒?一股風吹着他的後背,一股酸痛直擊他的每一寸骨骼。

他站了起來,藉著黑暗中的一點微弱的光線,他發現眼前有一道樓梯,樓梯邊有一排水泥欄桿,而身後是一條走道,現在他可以肯定了,這不是在黑房子裏。

不是在黑房子?那會是在哪兒?

可是,童年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是在晚上10點鐘左右睡覺的,雨兒覺得很累,是在他之前半個小時睡下的。在黑房子三樓的房間里,童年很快就安穩地睡著了。但是,令他不可思議的是,現在自己居然會躺在這裏。

童年搖了搖頭,轉身看着走道里那扇房門,門上寫着「501」。在房門上,他還發現了一個貓眼,當他習慣性地把眼睛靠到貓眼上的時候,門卻被他的臉輕輕地頂開了,原來門並沒有關好。

現在,這扇房門半開着,童年卻獃獃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去,長這麼大,他還從來不敢擅自闖入他人的家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手抓着門沿,緩緩地把身體探進了門裏,房間里還亮着白色的燈光,童年站在門口向里望去,忽然,他看到一條屬於女人的小腿伸直在光滑的地板上,這條小腿已經僵硬了,腳尖向前緊緊地綳著,發出了鐵青色的反光。

瞬間,他聽到了自己上下牙齒之間的碰撞聲,他的心幾乎就要跳出嗓子眼了。童年強忍住自己的恐懼,終於沒有叫出聲來,飛快地向外跑去。

他一口氣跑下了五層的樓道,衝出了這棟居民樓,慌不擇路地衝到了大街上。他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想必已經是後半夜了。童年胡亂地向某一個方向跑去,他想現在如果自己被巡警碰到,一定會被認為是小偷的。但他無法抑制自己的恐懼,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看見了一條他所熟悉的馬路。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將抵達黑房子所在的小馬路。

童年足足跑了將近一個小時,直到他看到黑房子的屋頂和煙囪在夜色中矗立。他大口地喘著氣,回到了家裏。三樓的房間里,他看到雨兒還在安睡着,而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鐘了。

他絕望地倒在了地板上,靜靜地等待着黎明的降臨。

葉蕭躺在席子上,清晨的天光覆蓋着他的眼皮,終於,他艱難地爬了起來。

這些天睡在地板上,讓他的後背經受了整夜的考驗。他揉了揉眼睛,昨天晚上堅持到11點,實在撐不下去才睡下的。現在,他又趴到了窗枱前,向對面黑房子望去,他看到雨兒依舊躺在三樓的床上,而童年卻在房間里來回地踱著步,童年看起來十分焦慮的樣子,似乎嘴巴里還在喃喃自語。葉蕭覺得童年今天有些反常,但願他不要吵醒雨兒。

他搖了搖頭,把視線轉到了房間裏面,目光又對準了牆上的那兩行字。當這19個漢字映入他的眼裏的時候,就好似有19個釘子釘在他心裏。

葉蕭沒有抹掉那些刺眼的字,而是讓它們繼續留在牆上,也許這樣更能刺激自己的毅力。他沒想到自己在這裏監視別人,而別人其實也在某個地方監視着他,以至於把他吸引出來,再闖進這房間里寫上這麼兩行字。葉蕭覺得這是對他的一種羞辱,一種極其猖狂的挑釁,想到這兒,他又忍不住揮出了拳頭,重重地砸在了另一側的牆壁上。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是葉蕭嗎?」電話那頭傳來同事的聲音,葉蕭一聽到他的聲音,就預感到了不會是什麼好事。

「是我,發生了什麼事?」

「又一起扼殺案發生了。我在案發現場,你來一下好嗎?」

「這是第五起。」葉蕭無奈地說,「我馬上就來,再見。」

他又向對面的黑房子看了一眼,雨兒已經起來了。葉蕭搖搖頭,迅速地衝出了這間房間。

20分鐘以後,他抵達了案發現場,這裏是一棟普通的居民樓的第五層,他推開了501室的房門,和同事們打了招呼。同事說:「和以前幾起案子一樣,今天早上鄰居發現房門半開着,就好奇地進來看看,於是便發現了屍體。」

葉蕭點了點頭,並不回答,因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條裸露著的小腿和那緊繃着的腳尖。忽然,他有些噁心,這感覺很奇怪,其實他並不是害怕,但一看到這條僵硬的腿就立刻使他聯想到了什麼。

葉蕭小心地走到了死者的跟前,終於,他看清了死者的臉——羅姿。

瞬間,他的面部表情凝固了,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羅姿已經變成了一具僵硬冰涼的屍體,一道黑色的扼痕橫亘在她的脖子上。

葉蕭轉過頭去,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就在昨天晚上,他還和她在酒吧里,羅姿向他傾訴了她心中的一切,他在心中還有些感激羅姿。但是,葉蕭萬萬沒想到,就在昨晚,自己居然成為最後一個和羅姿說話的人。

他走到門口,門上沒有任何被撬過的痕迹,他記得自己早就關照過羅姿不要給陌生人開門了,而且羅姿自己似乎也預感到了某種危險,可是,她怎麼還是打開了房門?除非她對那個人並不陌生。

忽然,葉蕭發現在這扇門沿上,有一小塊黑色的印子。他半蹲了下來,拿出一個手電筒,照在那塊小印子上仔細地看着——這是一塊指紋的印記,非常清晰的指紋。

葉蕭看着那塊指紋,如同看到了那個人的臉,他點了點頭,對自己輕聲地說:「百密難免一疏,他終於留下了馬腳。」

他立刻喚來了他的同事們,做了指紋的採樣。

然後,葉蕭退出了門外,把身體靠在了牆上,冷冷地說:「不管劈開木頭,還是搬開石頭,我都一定要把你暴露在陽光下。」

一縷陽光穿過樓道的縫隙,照射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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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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