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戰爭之末（上）

十五個身影閃現在殿堂大門之前，他們一同舉起法杖，三道轟然而至的光柱倏爾崩散。

飄零的光點逐漸消散在風中，三位神靈同時抬頭凝望，三道目光如有實質地射向十五位大奧術師。兩人的身體頃刻間化作飛灰飄散，剩下一人也身受重創，渾身上下無數血管爆裂，血液噴灑出來，染紅了己身。

不只是肌肉和血管，臟腑也受到了劇烈震蕩，即便如今尚未死亡，與『死亡』也沒有多麼遙遠的距離。

這便是『神靈』應有的偉力，只需一眼瞥視，就足以讓凡俗灰飛煙滅。

但這種能力也無法過多使用，在一場戰鬥當中，大約也只能使用一到兩次。

受到重創的那個大奧術師雙膝及地，發軟的雙臂死死攥住自己的法杖，拄著長杖，身體不住顫抖，鮮血從七竅中噴湧出來。

可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倔強地昂揚著頭顱，瞋目切齒凝視前方的那三位神靈。

祂們殺死了自己的兩個同伴，接下來還要毀滅自己忠愛的帝國，儘管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可是也無法阻止他們對那三位神靈產生怨恨，這兩件事要分出來看！

議長面容愁苦，沉默不語地站在殿堂前方，並不算偉岸的身影阻擋住三位神靈望向殿堂的視線。

曾經，他看不慣自己的老師為了拯救他而犧牲自己，實際上是心有怨懟，對自己不爭氣而害死了老師這件事感到痛苦和悔恨。

現在，他選擇站了出來，就和當初自己老師做的那件事情一樣，阻擋在神靈們身前。

這時，議長發出了一聲長長地嘆息：「逃吧，逃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一個機會了，在此之後，阿薩托姆世界的發展速度會遠超他們的想像，奧術帝國想要再回歸阿薩托姆世界，他們的後代想要替他們復仇，那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個世界神靈的開明程度比其他世界要強上許多，魔能機械在其他世界或許發展不起來，但在這個世界卻是一定能夠發展壯大。

「……我不會讓他們逃走的。」光輝之神和正義之神、獸人主神同時抬手，不過片刻間，這片空間就已經完全閉鎖，任何傳送法術都無法使用。

光輝之神眼神冷冽，他的仁慈和善良從不是給敵人或者邪惡之徒的。

如果任由奧術師逃離，那麼以後出了事情，導致無辜平民遭受危險的話，那豈不就是他的錯誤？

只因為他一時的心慈手軟，讓那些危險分子逃脫，那麼，如果他們真的不甘心，跑回來製造破壞和殺戮的話，那些受波及的人何其無辜？

「奧術帝國——你們帶來的那些平民，我還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讓他們活下去，教導他們，讓他們能夠辨清是非分明，再讓他們融入阿薩托姆世界之中。」光輝之神握緊長劍，邁步向前，「可是代表你們傳承的奧術師不同，他們還會繼續對阿薩托姆世界抱有怨恨，就如同你們這般。」

正義之神和獸人主神同光輝之神一併，緩緩向大奧術師們逼近，同時嗓音低沉地說道：「就像是讓說的那樣，當初我們一個不小心讓你們逃離，最終才導致了這一場戰爭的爆發，無數人受到這一場戰爭的影響，家破人亡。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兒子，孩子失去了父親……這一切都是我們的錯，我們不會再讓歷史重演！」

大奧術師們默然無語，品味着口中的苦澀。

他們已經輸掉了這一場戰爭，而且還是輸得徹頭徹尾。

「……那麼來吧！」議長又嘆息一聲，舉起法杖對準了那三位神靈，「想要毀掉帝國的話，就先踏過我們的屍體……至少，我不想看着帝國在我眼前被毀滅掉。」

光輝之神和正義之神微微頷首，獸人主神臉上洋溢起了興奮的神色。

「你們是真正的勇士！」獸人主神先是咧嘴而笑，旋即，堆滿傷疤的醜陋面容變得無比莊嚴，「那麼，我們就應當以埋葬『勇士』的儀式來將你們殺死！」

對於獸人而言，『勇士』最好的歸宿就是在最巔峰的時期被後來者殺死，這意味着後繼有人，而且傳承者更為強大！

塞萬提斯他們也走了過來，光輝之神祂們三個便足以殺死在場的所有大奧術師，可是他們也希望能夠早些結束這一場堪稱『荒謬』的戰爭。

三位神靈不會介意，因為祂們也是那麼想的。

這一場戰爭能夠早點結束，就是對那些沒有能力反抗現狀的人們最好的寬慰。

大奧術師們整理了一下儀錶，哪怕之前他們的儀錶也並沒有多麼邋遢和糟糕，而在這之後，他們的死相大概也不會有多麼好看。

然而，這是一個態度——哪怕明知自己很快就要死亡，但也絕不會向敵人求饒，試圖苟且偷生。

暫且不提神靈們是否會寬宥他們犯下的罪過，就算是他們自己，也不會允許自己這麼去做！

這是一種驕傲，對於『奧術師』這個身份的驕傲——貫穿了近兩萬年的人類歷史，已經深深鐫刻在他們骨子裏的『驕傲』。

片刻后，大奧術師們抬眼望向前方，沉重點頭，「開始吧！」

強烈而堅定的意志如同化作實質，延伸至周圍的虛空中，哪怕魔力已經被【魔網之靈】禁錮、限制，也無法阻擋他們推動魔力，令其與腦內記憶的法術模型貼合。

『傳奇』的意志撬動了近乎凝固的魔力，隨着魔力被驅使，無邊風暴驟然吹起。

廢墟中的沙礫和碎石被全部拉起，登時，飛沙走石，洶湧的沙塵鋪天蓋地，直接遮掩住了所有視線。

天地霍然陷入了一片昏暗，可雙方的目光仍能夠刺穿狂風與塵埃，落到對方身上。

剎那間，電閃雷鳴再起，水汽被迅速轉化，靈能和聲波重新充塞天地。

大奧術師們的身軀開始崩解，但是通過眼眸映射出來的靈魂之火卻愈發高漲。

燃燒身軀，點燃靈魂！

在光輝之神祂們身後，塞萬提斯也發起了衝鋒。

雙腳蹬踏地面，身後雙翼猛然振動，身軀猝爾撞開空氣屏障，繚繞軀體的烈焰被拖曳在身後，像是一隻身軀筆直的火蛇。

身前陡然豎立起許多面屏障和護盾，在其之後，一面岩壁拔地而起，擋住了他們的前路。

獸人主神搬起石斧，深吸一口氣，轟然敲打，屏障與護盾盡數破碎，就連那道岩壁上都遍佈裂痕。

塞萬提斯右臂在火焰的包裹中迅速膨脹，鱗片接連浮現其上，一拳直擊滿是裂紋的岩壁，火光驟然爆開，岩壁登時分崩離析，塵霧也隨即噴發出去。

烈火衝破了霧靄的封鎖，出現在大奧術師們的眼前，可當熾燎及身，他們卻猶如融入火中，不分彼此，就連身上的衣物都沒有被點燃。

兩道身影率先邁出塵霾，同樣倒拖着一柄長劍，身後曳着絲絲縷縷的煙霧。

當他們闖出迷霧，便握緊劍柄，對着大奧術師們當頭斬下。

輝煌的色彩刺穿塵霧與風暴，照耀了昏暗的天空。

議長手中法杖頓下，腳下一道法陣亮起，分別代表着四元素的四個光團自法陣四角中升起，旋轉在議長的身旁。

他手掌一握，四色光團加速旋繞，元素潮汐被從內層界域吸引過來，如浪濤般扑打向兩位神靈。

冰冷的氣息在空中蔓延，代表着『凝固』的霜寒覆蓋在元素潮汐之上，將其凝滯。

『審判之劍』當面斬落，在那道璀璨奪目，甚至於讓人喪失心神的劍光當中，大奧術師看到了自己過往所做的那些實驗，所下達的那些命令……

那是他曾經犯下的罪惡，儘管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情毫無疑問都是邪惡的，也不曾對此有過任何悔恨。

縱使到了現在，他也未能產生半點悔過！

「探索未知是奧術師的存在根基，而為了帝國，我能背負一切罪惡！」

大奧術師在臨死之前奮力嘶喊：「這是我最後的力量，收下吧，正義之神！」

以覺悟澆灌，以死亡作為土壤，在死亡的一剎那，大奧術師的靈魂生長出了一朵絢爛美麗的『死亡之花』！

——大奧術師燃燒身軀，點燃靈魂，把自己的一切轉化成了死亡之力，將其傾倒向正義之神。

濃郁而精純的死亡氣息傾倒在正義之神的身上，腐蝕了聖光，晦暗了光芒，玷污了神聖。

正義之神的臉色因此暗沉，劇烈的痛苦刺激表皮，觸動肌肉和血脈，縱使是這神靈之軀，也難以抵抗。

光輝之神的劍刃斬斷了另一個大奧術師的手臂，其餘者無動於衷，操縱法術轟向神靈們的後方。

或許，他們殺不死這些神靈，但他們一定能夠殺死那兩個傳奇法師！

拉蒂妮亞將菱形盾砸在地上，金色光輝渲染身軀，一面散發着燦爛光彩的護盾於身前展開，籠罩包括她在內的三人。

瑟琳娜眼中有光芒流淌，突然抬手一指，無形的靈能尖錐倒轉方向，原路返回射向大奧術師們所在的方向。

法杖的杖尾插入地面，屬於奧術帝國的法陣被迅速拆解，瑟琳娜反客為主，掌控了越來越多尚能投入使用的法陣。

傳奇法師的意志撼動了【魔網之靈】的限制，浩瀚魔力被從空氣中抽取，引導著在身邊凝聚。

名為『威廉』的大奧術師正在蒸發，他的身軀正在蒸發！

他操縱水汽，試圖去堵塞那兩個傳奇法師的毛孔，在自我燃燒的推動下，他的意志和精神攀登到了一個未曾想像過的高度。

在此時，他好像成為了一個無所不能的神靈，能夠掌控空氣中所有的水汽。

理性告訴他，這隻不過是一個錯覺，他還只是一個『凡人』……可他都要死了，沉浸片刻又有何妨？

身前，烈焰驟然噴涌，毋需去猜，就是那頭黑龍！

水與火的交匯，絕不相融的兩大元素碰撞，掀起了一場微小的魔力風暴，填充在塞萬提斯和那個大奧術師之間。

黑龍深呼吸，暗金色的瞳孔倒映出一隻緩緩收縮的手掌，無數水汽在他的身邊聚合，僅是一瞬間，這裏就變成了一片『海洋』。

威廉手掌推動，把凝聚起來的『超重水』灌入黑龍的喉嚨中。

水汽在塞萬提斯身旁聚攏成一個水團，將他完全包裹其中，水流湧入喉嗓，澆滅了剛才燃起的火焰。

黑龍幽幽瞥了前方的大奧術師一眼，雷霆陡然閃耀，劈入水團之中，讓電力在其中徜徉。

雙翼猛然舒展，將塞萬提斯推出水團，包裹着黑龍身軀的超重水霍然爆開，威廉瞳孔猝爾放大，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一道高大的影子就已經遮蓋他的身體。

無數護盾和屏障應激彈出，許多道力量層層疊疊轟擊在那頭黑龍身上，可他卻只看到那頭黑龍的雙腳凹陷入地面，右拳擊碎那些護盾和屏障，最終擊碎了他的身體。

一個漩渦狀的扭曲出現在威廉的胸膛，不只是衣物、肌肉和肋骨，就連內里的臟腑都被完全扭曲。

生命從軀體內迅速消逝，可是在那之前，威廉的目光忽明忽暗，僵硬的面容上微微勾起了嘴角，果決引爆身上僅剩的事物。

——轟！

大奧術師的身軀轟然爆炸，衝擊波將塞萬提斯倏爾擊飛，頓然砸入岩壁的殘骸之中，引起了又一輪地倒塌。

石斧劈下，砸碎了一個軀體，支離破碎的身軀尚未死去，大奧術師利用最後一口氣，成功呼喚了天外流星。

只見一道光柱衝天而起，光輝之神將那個隕石打得粉碎，可隨後，無數法術及身，淹沒了神靈的身軀。

殿堂的大門洞開，奧術師們踏着無比堅定地步伐邁出殿堂，提起法杖指向神靈和傳奇，指向他們的敵人。

他們熱淚盈眶，他們熱血沸騰，他們咬牙切齒，他們悲憤異常！

但他們……都是敵人！

瑟琳娜肅起臉，左手驟然握緊，在法陣的推動下，殿堂下方的魔力噴薄而出，魔能洪流沖刷整座殿堂。

建築轟然倒塌，奧術師們驚懼回首，還沒來得及看上一眼，便被能流吞噬，灰飛煙滅。

僅有站在邊緣的十幾個獃滯佇立原地，還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

法陣因此破碎，無法繼續使用，但也無所謂了，這裏是奧術師的主場，只要把他們的主場優勢破壞掉，這場戰爭就是他們的勝利！

瑟琳娜冷酷計算著利弊，視線透過再次掀起的塵埃，與議長的悲慟目光交匯。

他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哪怕他早就已經預想到了這個結局，可真正要面臨的時候，還是痛苦萬分。

他並不是對『戰爭』這件事感到痛苦，只是因『戰敗』而導致奧術帝國毀滅讓他心如火燒。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他不會去悔恨，因為他們就是這樣的一種人——死不悔改，無可救藥！

「奧術帝國將會『永存』——你們的存在會被我們錄入歷史教科書中，成為我們歷史的輝煌一頁。」

瑟琳娜抿起嘴唇，低聲道：「這就是你們應得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