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8章 『正』、『邪』之間
附着地獄烈火的弩箭架在重弩上，弩槍沒有弓弦，但血甲魔觸動重弩，地獄火弩便射出了一支沉重的『火箭』。
輝煌的聖光將梅埃莉塔的髮絲、鎧甲和雙翼染成了金色，璀璨奪目的光華照耀四方。
魅魔聖武士鐵靴跺地，聖光的壁壘圍繞着兩人身外的空地升起，由地獄之力構成的弩箭在穿過那層壁障之時就被消融殆盡，可弩箭也不過是掩護，兇猛無匹的血甲魔帶頭沖入了光輝壁壘之中。
壁障是虛幻的，毫無實質，但那幾頭扛着巨斧衝過來的血甲魔也被聖光點燃。
它們忍受着靈魂和身軀同時被燒灼的劇痛掄起巨斧橫掃過來，幾道射線突然穿透了它們的眉心，這讓準備接敵的梅埃莉塔愣了一愣。
當她扭頭望去，卻見格魯什緊握在手中的長劍和懸浮在他身旁的法典大放光彩。
兩件不知名諱的神器自主激發，神聖的力量保護著格魯什的軀殼，即便他的靈魂不在這裏，兩件神器也能保護好它們的主人。
見此，梅埃莉塔微微鬆了口氣，但很快，她面色一肅。
魔鬼軍團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仰頭齊聲咆哮，圍在聖光壁壘旁邊的魔鬼更是直接低頭突入屏障之中，哪怕身軀被燃燒，哪怕靈魂被燒灼，它們也絲毫不畏懼。
雙手緊握長柄，梅埃莉塔側身而立，警惕的眼神環顧四周。
戰錘忽而揮動，呼嘯的鎚頭砸落在一隻荒魔的腦袋上，那顆碩大的頭顱如西瓜般爆碎開來，可戰錘餘力未消，拖曳著狂風飛向了另外一頭骨魔身上，將它的胸腔砸得凹陷下去。
只是一次碰撞，骨魔便雙腳離地，撞向了其他的魔鬼。
魔鬼如潮水，從四面八方涌了上來，兩個聖武士就是汪洋中的一塊孤島，海面上已然掀起無盡風暴，磅礴洶湧的海潮拍打着岌岌可危的海岸。
魅魔回身，牽扯着手中的戰錘當頭劈落，血肉之花在地面上綻開，砰然爆燃的聖焰將魔鬼的屍體焚毀，頓時火花四濺，蔓延到了其他魔鬼身上。
未能喘息片刻，梅埃莉塔抬腿一腳踢向了一頭尖刺魔的下巴，翻湧的聖光灌入它的腦袋，衝出天靈蓋。
此時，梅埃莉塔深吸一口氣，仰頭髮出尖嘯，聲波蕩漾開來，周圍的魔鬼都遭受到了一記靈魂重擊。
魅魔聖武士抬起了一隻手，一朵火焰陡然出現在她的掌中，只見五指驟然收攏，迸射的光芒灑落大地，為魔鬼們的體表染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從魔鬼們的喉嗓中湧起，許多魔鬼都忍不住紛紛倒地，在地面上翻滾試圖撲滅身上的『聖焰』。
梅埃莉塔扶著戰錘，急促喘息，目光從魔鬼們身上轉移，落在了格魯什的身上，眉頭微皺，心中升起了些許的擔憂。
格魯什的靈魂，究竟去哪了呢……
鏗！
兩柄長劍在空中交錯，斯塔爾抬起手腕，兩隻劍刃相互摩擦，迸發出了零星的火花，而後他陡然抬起劍尖，刺向格魯什的咽喉。
格魯什向後一躍，卻被斯塔爾用交錯的長劍牽拉，腳步略一踉蹌，一道劍光便劃過他的脖子，將他這一次的生命終結。
面貌英俊的契約魔放下長劍，嘴角微翹，看着遠處一道光芒正在緩緩擴散，聖武士的身軀再次凝聚成型。
而這一次，格魯什額頭上汗如豆大，面如金紙，嘴唇也變得很是乾癟。
「你的戰鬥技巧都是從實戰中得來的，如果搭配你的力量，或許不會有太大的破綻，但如果『公平』戰鬥……」魔鬼的嘴角輕蔑一撇，「你就太弱了！」
他曾有過一段『聖騎士』的經歷，更受到過光輝教會的戰鬥教導，可是相比較那頭魔鬼，他還是太弱了些……
格魯什咬牙捏緊劍柄，即將潰散的目光重新堅定下來，疲憊一波接一波的從靈魂深處湧出，相比較那頭魔鬼，他的精神狀態也很差。
這裏，是靈魂的戰場！
他感覺自己的身軀仍舊充滿力量，可是精神的疲憊卻無法避免。
在這裏，沒有什麼聖光，也沒有什麼烈焰，就連那頭魔鬼都不能使用任何法術。
純粹的戰鬥技巧是他們唯一能夠使用的東西，除此之外，就是考驗他們的意志力，看看誰能夠堅持到底！
死亡在這裏算不上什麼，只要意志足夠堅韌，就能一直死而復生，可是每一次失敗，都是對意志的沉重打擊，哪怕格魯什沒有去想，心底也不禁會冒出『敵人無法擊敗』的氣餒念頭。
格魯什剛剛堅定意志，斯塔爾就又沖了上來，一記直刺點向格魯什的面門。
閃爍著寒光的劍尖在聖武士眼中不斷放大，一瞬間，格魯什的肌肉緊繃起來，長劍從下方撩起，劃破了斯塔爾的胸膛。
魔鬼的武器穿透格魯什的眼球，攪動着他的大腦，斯塔爾的笑容在臉上僵住，兩個身軀同時化作光輝飄散，在遠方凝聚。
「沒有用的！」復活的契約魔臉上帶着譏諷的笑容，「你的意志堅定，我的意志同樣也十分堅定，別說什麼你的目標更加光明、正義、偉大，所以你的靈魂和思想就比我更加高尚——這種事情從來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格魯什喘著粗氣，默默攥緊武器，凝視着那頭魔鬼。
「我們之所以會發生衝突，不過是立場不同，你站在人類和阿薩托姆的立場，認為我的入侵是邪惡的，是不義的，是令人不齒的！」斯塔爾不屑地抬起眼角，尖酸刻薄的言語脫口而出，「可是站在我的立場，我的入侵就是正義的！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存活，我們才能變得更加強大，你要守護你的族人和世界，而我同樣需要如此！
「不過是生存權的爭奪，不要把自己說得多麼偉大，秩序和善良永遠都不是多元宇宙的終極目標，那隻不過是你們人類的，對於我們魔鬼而言，我們需要的是邪惡，我們需要的是貪婪，我們需要的是無窮無盡的慾望！
「我們需要你們在希望與絕望間流轉，其間產生的無數雜念是我們最為渴望的東西——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因為你無法反駁我的話語，你的思想被我的話語觸動了，你看待世界和事物的觀念將會被我的這些話語顛覆……」
魔鬼指著聖武士，臉上擠出了更多帶有嘲諷意味的笑容，「你，已經動搖了！」
他們都已經陷入了『疲憊』的狀態，所以斯塔爾可以確定，那個聖武士不可能會在這時候輕易出手，因為他已經『死』不起了。
所以他可以不留餘力地用言語打擊敵人的堅韌意志，不用提防敵人突然襲擊。
「……我現在，只是想要報仇而已！」
話音未落，格魯什的雙腿驟然邁開，狂怒的長劍當頭劈下。
視線越過劍身，斯塔爾看到了那雙飽含憤怒的眼睛，慌忙揮劍橫斬。
他們再次同時死亡，可是這一次復活之後，魔鬼卻忽然慌了神。
「不得不感謝你，把我給點醒了。」格魯什提着長劍緩步向前，怒目圓瞪的眼底中帶着絲絲縷縷的癲狂，「我們之間的差別只是立場不同，我們之間沒有絕對的正義和邪惡之分……但是，我現在只想要報仇！
「你們毀掉了市政廳，還有周邊的房屋，許多生命被你們葬送，我現在只想要為那些無辜的人報仇而已！
「對於其他種族的邪惡不是正義，但如果只是為了無辜的同族報仇呢？」
聖武士抬起長劍，指著面前的這頭魔鬼，咬牙切齒質問：「魔鬼，告訴我——是誰把你們召喚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聞言，斯塔爾愣了一愣，看着眼前這個面目猙獰可怖的聖武士，不一會，忽然大笑起來。
「奧術帝國！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奧術帝國！」
魔鬼獰笑着，對格魯什擠眉弄眼，「然後呢？你準備怎麼做？憑藉你這弱小的力量，你可以去撼動奧術帝國嗎？
「我可以如實告訴你，我們的降臨就是奧術帝國安排的，除了這個王國，我們還準備了其他的降臨地點，戰火將會燒遍整個世界！
「然後呢？你又能做些什麼？」
契約魔憤怒咆哮，猛地揮劍斜劈，格魯什提劍架住了那柄長劍，局勢僵持不下。
「你還能拯救這個世界嗎？你能拯救其他人類嗎？憑藉你那弱小的力量，你又能做到什麼？」
魔鬼試圖澆滅格魯什的意志之火，卻未曾想到，他這是在火上澆油！
「正因如此，這個世界才更需要我的存在！」格魯什用着沙啞的嗓音回答，他毫不畏懼地回噔過去，「我是聖武士，我是一個傳奇聖武士，是這個世界的中堅力量，是阿薩托姆世界的中流砥柱！」
「或許，我只是眾多傳奇中最為弱小的那個，或許，有我沒我都沒太大區別……
「可是，多一分力量就是多一分希望，奧術帝國與阿薩托姆的國家和組織不同，他們試圖殘害這個世界的民眾，為了攻下這個世界，他們寧願與你們分享靈魂！」
聖武士緊咬着牙關，持劍的雙手和魔鬼一樣，不住顫動。
「閉嘴！」斯塔爾面容扭曲地發出了一聲厲喝。
他察覺到情況已經變得有些不太對勁了，這個聖武士的意志正在熊熊燃燒！
「就像是你說的一樣，我只是為了保護我的族人，為了維護自己心目當中的多元宇宙，但那又怎麼樣？」
他們手中的長劍同時崩斷，聖武士和魔鬼揮舞起了拳頭，轟在了敵人的腦袋上。
「我讓你閉嘴！」契約魔終於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眼前的這個聖武士和其他聖武士大有不同，他不應該用這種方法來對付這個傢伙。
「我，格魯什，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正義』才成為聖武士的！」格魯什咬牙切齒，面目猙獰，可是眼中卻是熠熠生輝。
斯塔爾沒有絲毫遲疑，一步前踏，揮拳直擊。
格魯什抬臂抵擋，右手重新幻化出了武器，而斯塔爾同樣如此。
雙劍於空中劃出弧光，片刻交錯，其後，寒光接連閃耀，驟然被掀起的風壓填充進了他們之間的空地中。
「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一己之私才脫離的光輝教會！」格魯什橫眉怒目，咬牙低吼，「我拋棄了我的母親，我拋棄了我的朋友，我摒棄了長輩對我的期望，只為了追求心目中所謂的『公正』，狼狽地從光輝教會中逃離了出來——我本就是個自私自利之人，談何正義？！」
咔嚓——砰！
長劍再次斷裂，聖武士和魔鬼放聲咆哮，手中再次凝聚出了一柄武器，肆意揮舞。
劍刃與劍刃相撞，火星迸發出來，癲狂的姿態同時出現在了格魯什和斯塔爾的身上。
「我是魔鬼，我帶着軍隊進攻主物質位面有什麼錯？我掠奪靈魂何錯之有？」
契約魔同樣咬着牙，怒聲叫喊：「聖武士，不要擋我的道，我要變得更強、更強！我要成為大公，而你——太礙事了！」
兩柄長劍同時嵌入了對方的脖子，魔鬼和聖武士走入了復活的倒計時，等到再次蘇醒過來，格魯什猛然睜開雙眼，當即邁開腳步奔襲過去。
「你的強大是建立在屠戮我的族人的基礎上，對我而言，這就是邪惡！」格魯什一腳頓地，停在斯塔爾的身前，與他同時揮舞起長劍。
「聖光啊，眼前的這個敵人，值得一戰！！！」
哪怕明知在這片空間不可能會有聖光降臨，格魯什仍舊怒吼出聲。
無形的力量從心底湧起，格魯什的意志再次堅定！
「滾開！！」
兩者又一次復活，斯塔爾臉面猙獰，憤怒至極地大喊道：「不要擋我的路！你的『正義』就是我的『邪惡』——而且，你祈求個屁的聖光，這裏沒有任何力量能支撐你，你的信仰毫無用處！」
一連串的污言穢語脫口而出，契約魔已經不負之前的優雅從容，他慌了！
「魔鬼，你的意志還不夠堅定！」
不知多少次的同歸於盡之後，聖武士深吸一口氣，搖晃着身軀邁步向前，「這一次，是我贏了！」
魔鬼目光閃爍不定，精神的疲倦已經讓他完全睜開自己的眼皮，那個聖武士同樣如此，可是，還有什麼東西正在支撐著那個該死的聖武士！
而他，已經沒有了什麼可堅持的東西……
「從你心生膽怯開始，你就已經落敗了——這裏是意志的戰場，從你讓我閉嘴的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已經邁開了走向失敗結局的第一步！」
斯塔爾抬眼看去，恍惚之中，彷彿看到了那個聖武士身後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隨着那個聖武士地一步步接近，正向他迫近過來。
火焰當中，一團黑影高高壘起，如同一座大山，壓在了格魯什的身上。
那是他背負的責任，也是將他錨定在這個世界上的『信仰』。
沉重的壓力讓他不敢彎下自己的腰椎，只要他彎下腰，一切都會分崩離析。
契約魔慘笑着，提起了武器，張嘴將舌尖咬下，『咕嚕』一聲，咽喉蠕動，他把舌頭吞入腹中，因疼痛，他的雙眸也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嘴角向著耳根的方向裂開，猙獰的笑容再次攀上了斯塔爾的臉部。
他是『魔鬼』，哪怕到了最後，也不可能讓敵人稱心如意！
來吧，聖武士！
——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