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破曉（下）

光輝之神皺起眉頭，看向了窗外。

拂曉的霞光正悄悄撥開雲霧，太陽正從海天相接的地平線上升起。

洛蘭達爾與溫德城並不在同一經度上，所以當他們看到太陽升起的時候，溫德城那邊現在應該還是一片昏暗，遠沒到破曉之時。

而且他可以確認，那是『信仰之力』！

這一幕，既熟悉又陌生，這種似曾相識的做法，他在八百多年前就曾經見過，只不過上一次並沒有這一次看得這麼清切。

而上一次，受到了數量如此龐大的信仰之力影響的神祇，祂的名字叫做『安菲婭』，司掌『魔網』的女神，也就是現在的【魔網之靈】。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又是『奧術帝國』的手筆，只不過是來自他們的分支機構——全知之眼，或者是獵龍教團。

他們故技重施，想要藉此來徹底改變喬安娜，讓她變得如同【魔網之靈】一般，而且還是完全受制於他們。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那些奧術帝國的走狗會利用喬安娜去對付【魔網之靈】，可是光輝之神怎麼也沒想到，他們居然是想要用這麼一種方式來排除奧術帝國回歸的障礙。

不過，有一點讓光輝之神很是疑惑，為什麼拉蒂妮亞沒有出手切斷那些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

那些信仰之力，可是來自於『狂信徒』的，而且還極有可能是『信仰扭曲』的狂信徒，如果喬安娜接收了這一部分信仰之力的話，那麼很快，她就會被這些扭曲的信仰洗腦！

為什麼，拉蒂妮亞沒有去阻止？！

廣場周圍，人們瞠目結舌，獃滯地看着那衝天而起的光焰，灼灼燃燒，卻並不熾熱，相反，還在對外散發着馨香而又溫暖的氣息。

當人們把縈繞在鼻尖的芬芳氣息吸入肺里的時候，他們紛紛身子一激靈，感覺頭腦瞬間清醒了許多，一些病患在這時候，也感覺到了身體變得輕鬆很多。

拉蒂妮亞和塞萬提斯本來想要出手，可是瑟琳娜卻拉住了他們，然後他們才想起，在這個問題上，他們早有準備。

經過『信仰過濾器』的純化過後，所有扭曲的信仰都會被轉化，雜念都會被剔除掉，只剩下了純粹無比的信仰。

所以哪怕那些奧術帝國的走狗故技重施，想要重現『魔網之靈』的製造過程，讓喬安娜轉變為他們手中的一個工具，也是沒有用的，那些雜念根本無法傳達到喬安娜這裏，在經過『信仰過濾器』的時候就會被攔截下來。

現在看來，奧術帝國似乎已經具備了『攔截和儲存』信仰之力的方法，不然的話，想要一次性投入這麼多的信仰之力，也至少需要數萬個狂信徒，如果真的有那麼多的狂信徒的話，那麼他們完全可以順藤摸瓜，順着信仰之力摸到全知之眼和獵龍教團的地盤。

又得到了一個有用的信息！

女僕微微一笑，然後又把目光投向了喬安娜的後背上，現在他們都是配角，喬安娜才是主角，她相信，喬安娜會做好一切的。

喬安娜有些迷茫地抬起了雙手，低下頭去看了幾眼。

她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充滿了力量，但卻不知道這股力量是從何而來。

不過她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對她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思考和計算這股力量的來源，而是『登神儀式』！

父親和母親為她準備了那麼久的登神儀式，她可不能就這麼浪費掉了。

喬安娜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的信徒，這時，站在她身後的拉蒂妮亞也打了一個手勢，身穿蔚藍色教袍的網絡教會聖職者們恍然大悟，紛紛吸了口氣，再次開始高聲唱誦。

「您連接着所有的人與物，距離與言語亦不再是障礙！」

廣場上，忽然之間起風了。

喬安娜周身虛無縹緲的光焰在風中搖曳，但始終直指天空。

在聖職者們的帶領下，其他信徒也張合著嘴巴，跟着唱誦了起來。

抑揚頓挫的聲音融化在風裏，灑向了整座城市。

人們再一次緊緊地閉上了嘴巴，全神貫注地關注著溫德城神殿區廣場上所發生的一切。

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也有不少人在關注著這一場『登神儀式』。

奧戈登帝國、庫爾庫特帝國、柯洛王國、繁星與皎月森林……

卡爾文打了個哈欠，捧着手機坐在嬰兒床邊上，妻子睡在另一個房間，獨自享受着一夜的安眠。

格里高利把手機放在了一個支架上面，手裏拿着一支螺絲刀，擰動着手裏的小機器，在一邊認真傾聽手機里傳出的聲音時，他還拿起那個小機器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幾眼。

魯爾諾安靜地泡在營養液中，可能是因為皮膚接觸水分過多的緣故，他的身上全是褶皺，而他卻目不轉睛地看着『直播』，腦子不斷地運轉、思考着。

精靈王坐在王宮的一個陽台上，一邊享用着早餐，一邊關注著如今溫德城發生的事情。

相互交織的魔力波構成了一個如同蜘蛛織出的絲網一般的事物，這個事物的名稱叫做『互聯網』。

現如今，那位女僕長又研發出了一種全新的功能，讓他們即便相隔千里之遠，也能夠清楚地看到千里之外發生的事情。

「您是新時代的力量，新時代的象徵，您的存在便意味着新時代即將到來！」

「羅維首相大人，請問這個東西，你們能夠搞到嗎？」卓爾使者愛不釋手地把玩着手上的手機，而一雙漂亮狡黠的眼睛也在關注著溫德城那所發生的事情。

安塞爾·羅維臭著一張臉，坐在辦公桌後面深吸了一口煙，沒好氣地回答：「你說呢？直到現在，這些『互聯網』所使用的伺服器都掌握在各個法師組織手裏，而他們又都處於神祇的注視下，就算是我想要，他們也不可能給我！」

卓爾使者有些遺憾，不過這也在她的預料之內。

但她還是在想，如果她們卓爾精靈也有這種東西的話，那麼別說是一個殘廢的莫爾商業聯邦了，就算是在費倫那裏，她們也能攻上地表！

不過很可惜……

「新時代？」進步女神背部緊貼著椅背，越來越純粹的信仰讓她感覺相當不錯，頭腦也越來越清醒。

她似乎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千百年前她還沒有成神以及剛剛成神不久的那段時光，那時候她還是滿懷熱情，滿懷鬥志。

不過她自己也很清楚，她已經不可能回到過去了，之前犯下的那些錯誤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挽回，所以她只能夠竭盡自己的努力去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

聽到了那段頌詞，進步女神便禁不住嘴角上揚，「對啊，這確實是代表着一個全新的時代！」

隨着信徒們的引吭高歌，再加上遠處有一股源源不斷的信仰之力正在注入喬安娜的身體，喬安娜身邊的光焰再次膨脹。

強大的神力洶湧澎湃，在喬安娜的身旁，巨量的神力似乎已經出現了些許實質化的徵兆。

喬安娜根本無法控制如此多的神力，以至於她身旁的環境進入了『神國化』！

這種情況不應該出現——拉蒂妮亞微微揚起手掌，另外一股柔和的力量便來到了喬安娜的身邊，包裹住了那些不受控制的神力。

已然憋紅一張小臉的喬安娜頓感輕鬆，但也嘟起了嘴巴，有些賭氣地回頭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

拉蒂妮亞聳了下肩膀，便把視線瞥向了一旁。

「您連接着整個世界，將會搭建起人與人溝通的橋樑，在您的幫助下，這個世界必將會變得更加美好、更為友善！」

如海潮般的聲浪在廣場上掀起，慷慨激昂地禱詞響徹整座城市，人們也又一次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

他們完全沒有想像到，那位新晉神靈的野心竟會如此之大，從一開始，就想要輻射整個世界！

就連網絡教會的信徒也都激動異常，激蕩的心緒在胸膛中澎湃，意志也隨之昂揚起來。

在空中交織的信仰絲線不再錯亂不堪，跟着變得整齊有序，每一個『節點』、每一條『線路』都清晰可見，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可見的『互聯網』一般——如果『網絡』具現化的話，應該也就是這般模樣。

所有的信仰之力都彙集到了喬安娜的身上，與她身上的神力進行了糾纏。

這時，塞萬提斯再抬頭看去，便笑了起來。

一些零零散散、若隱若現的信仰絲線正從四面八方延伸過來，與喬安娜相連。

這也是他們計劃當中的一部分，通過『直播』的方式讓其他人也能夠親身感受到喬安娜的『偉大』，進而對喬安娜產生信仰。

哪怕一百人當中只產生了一個泛信徒，一千個泛信徒中只產生了一個虔信徒，然而，這可是在整個悲鳴之風公國進行全程直播的呀！

作為一個商業繁榮的國家，悲鳴之風公國不僅有常住人口，還有許許多多的流動人口，他們都是潛在的信徒。

在他們當中，在看了這一次直播的人當中，將會有不少人成為喬安娜的信徒，哪怕只是泛而信之，但那也是『信徒』。

如果沒有全知之眼和獵龍教團的『幫助』，或許喬安娜真的需要這些泛信徒的幫助才能夠順利完成『登神儀式』。

「時間應該快到了吧……」黑龍抬頭望向天空，低聲自語，嘴角緩緩勾起。

喬安娜的氣勢越加強盛，或坐或戰在房頂上的銀龍們也有些驚訝，財富女士的女兒似乎遠比他們想像當中的要強大得多。

戴爾微微眯起了雙眼，許多人都看不到，在那位新晉神靈的胸膛當中有着一團光輝。

起初，在登神儀式開始的時候，那團光輝若隱若現、似有似無，給他以一種虛幻感。

可是隨着登神儀式的進行，那團光輝逐漸凝實，而且光芒也越來越耀眼。

那就是名為『網絡』的神職——一個幾年前才出現的概念，卻因為信息的交換，以至於許多人都認識到了這種新事物的存在，而其代表的概念也在人們的認知過程當中不斷被修正，最終凝聚成型。

只是幾年的時間呀……

就連這位知識淵博的銀龍長老都情不自禁發出了一聲感慨，而後，他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深吸口氣，他望向了天空。

在那厚實的雲層背後，無形的龐大『機械』開始緩慢地轉動，相互嵌合的法陣散發着微弱的光芒，隱藏在星光之下。

瑟琳娜嗤笑一聲，腳尖抬起，輕踏地面，籠罩着整個溫德城的『迷鎖』悄然展開。

迷鎖與天空中的魔網相對，地面下剛剛沸騰起來的地脈魔力受到了迷鎖的牽扯，頓時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一雙眼睛把目光投向了溫德城，一言不發，默默地驅使著魔網。

瀰漫在大氣中的魔力開始向著溫德城上空匯聚，而祂這一次的行動，吸引到了許多目光。

地面上，喬安娜的信徒在聖職者的帶領下開始了第三遍的頌唱，哪怕他們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但他們還是選擇繼續高聲唱誦。

他們睜著自己的眼睛，注視着自己信仰的那位神靈，看着她身邊的光焰再次高漲，他們的聲音便更加洪亮。

時間過得太快，他們竟沒有察覺到夜晚已經準備離去，第一道陽光即將從地平線上射出，驅散掉高空的雲靄。

就在這個時候，隨着微風前行的雲霧忽然開始了顫抖，但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了這一點。

雲層逐漸消散，在空中化開，變成了濃重的水汽，但卻分佈均勻。

躲藏在雲層之後的魔網終於暴露於人前，放眼望去，無數個大大小小的法陣勾連起來，默默地轉化著天空中那些水汽的『性質』。

在女僕的調動下，魔力從城角升起，在空中交匯，形成了一個無形的護罩，籠罩全城。

看到這一幕的人們無不張大嘴巴，可是但他們想要驚呼尖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嗓子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無法發出聲音。

恰逢此時，【魔網之靈】抬起了無形的手，將磅礴的水汽傾倒下來，重新獲得了重力的水滴從天而降！

數之不盡的沉重雨滴在空中連成白色絲線，悄無聲息向地面墜落。

轟——

傾盆大雨驟然而至，許多人都還沒察覺到天空的變化，落雨的轟鳴便在他們耳邊炸響。

但是，雨滴卻沒有隨之而來，他們驚愕看向了天空，只見一道單薄的護罩籠罩在了城市上空，抵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雨絲。

正在唱誦禱詞的信徒們突然間便感覺腦袋就好像被一個鎚子狠狠敲了一下似的，頓時昏昏沉沉，雙腿隨之發軟，因此跪倒在地。

喬安娜身上的光焰也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開始閃爍不定。

然而，站在隊伍前排的聖職者卻仍舊如同一支鋼槍一般，立在地上，雙腿猶如插進了地面當中，哪怕七竅流血，也緊咬着牙關，不曾倒下。

他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出——他們信仰的神靈早就將可能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可他們仍然堅持了下來，沒有選擇逃離。

所以，有着他們的堅持和支撐，喬安娜身上的光焰不僅沒有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旺盛。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信仰』，也許是因為教義的契合，也許只是因為網絡教會的存在能夠讓他們脫離困苦……但無論他們是為了什麼而集結到這裏，他們的付出都是不容輕視和侮辱。

豆大的淚珠在喬安娜眼眶裏打轉，她狠狠吸了下鼻子，癟著嘴，憤怒地望向天空。

從剛才開始，她的心中燃燒的小火苗就已經開始逐漸變得旺盛，許多事情在腦海里也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到了現在，她已經感覺到了一樣東西！

喬安娜高高舉起了右手，伸手虛握。

因為她的這個動作，天空中構成魔網的各個法陣轉動加速，並且更多的法陣也都浮現了出來。

有一個『枷鎖』，有一個什麼東西正在束縛着她，如果她不能擊碎那個東西的話，這場『登神儀式』就會以失敗告終。

喬安娜很聰明，喬安娜什麼都知道……

她不能讓自己的父母和信徒失望，所以，她要砸碎這個『枷鎖』！

拉蒂妮亞悄然放鬆了對那些神力的限制，所以喬安娜身邊的光焰再次高漲。

衝天而起的光芒照亮了天空，照亮了這個黎明前的黑暗。

轟！

忽然之間，一道光柱轟然撞在了溫德城上空的護罩上，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更多、更強大的光柱隨之而來，不斷轟擊著那個護罩，似乎勢要將那個護罩連同這個城市一同毀滅掉！

光輝之神臉色難看地霍然站起。

站在一片蒼茫大地上的正義之神剛來得及喘上幾口氣，就不得不把武器提起，靠在肩上。

受難之神嘆息了一聲，沐浴著霞光向南方邁步走去。

可幾乎在同時，他們停下了動作，抬頭看去。

喬安娜憤怒地一拳擊打在了空氣中，可是，天空卻因此傳來了一聲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響。

溫德城的護罩碎了，魔網也碎了——連接着各個神國的魔網……碎了！

拉蒂妮亞目瞪口呆，她從未想像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可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着召喚了一下自己的神國。

天空中忽然泛起了一道光芒，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第一縷陽光照破黑暗，光明隨之出現在人們眼前。

天邊泛起了霞光，破曉的光輝在天空中凝聚，一面由金色輝光築成的門扉霍然敞開。

一直籠罩在阿薩托姆世界之上的黑暗，被擊碎了！

連接着各個神國的鎖鏈，禁錮著神靈的枷鎖——被擊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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