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3章 魔潮終至（九）
格魯什赤裸著上身坐在一塊岩石上，斑駁的傷痕幾乎佔據了這上半個身軀的一半。
不過有的傷痕顏色很淡，幾乎已經完全癒合，這是『聖光』的力量，如今的他已經重獲聖光，但已經不再是任何一位神祇的信徒——哪怕在他的內心當中，他仍舊相當敬重每一位守護著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的神祇。
他已經在幾個月里接連解放了兩個子爵領，短時間內不能夠繼續解放其他的領地，如果他們的人太過分散，可能就會被合圍過來的貴族聯軍消滅掉。
哪怕有着紅龍氏族的幫助也沒用，畢竟群居起來的巨龍大多都是未成年龍，只有極少數成年巨龍會為了照顧幼龍而聚集在一起。
不過相比較其他巨龍氏族，因為本身脾氣暴躁，紅龍氏族的成年巨龍數量就少得多了。
沒有多少成年巨龍會有耐心來照顧幼龍長大，所以除了極少數的成年巨龍外，大多數的成年巨龍都會將自己的孩子丟給氏族照顧，又或者乾脆把孩子丟在野外，讓他們自生自滅。
格魯什抬頭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現在回憶起來，曾經在大陸各地行走的那段日子就好像是在昨天一樣，一切都歷歷在目。
這給了他一種不真實的感覺——昨天，他還是一個傳奇聖武士，還是卡爾冕下的【公正之手】，今天，卻已經脫離了兩位冕下的庇護，受到『秩序之源』感召，重獲聖光。
放在邊上的【公正之理】和【熾陽】都在提醒着他，他確實擊敗過了那位魔鬼之王一次，只不過是用了一些『小聰明』，而且還不是在自己意識到了的情況下使用的。
這些經歷讓他受益良多，但也十分痛苦。
因為他的到來，這個王國徹底陷入了混亂與殺戮當中……
不過如果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仍會如此選擇，選擇來到這裏，選擇追蹤那頭魔鬼，選擇與魔鬼之王戰鬥，然後，選擇被剝奪聖光，成為一個反抗軍。
望着天上金銀兩色的兩個月亮，他又不禁回憶起了故鄉和親人。
前幾天他通過光輝教會的信仰網絡與母親通過話了，當母親那張已然蒼老無比的臉龐出現在他的面前時，他就陷入到了沉默當中，回答儘是點頭應承，靜靜地傾聽着母親的傾訴。
她真的很想念他，他也是真的很想念她，但他不能回去，至少現在不能！
如果現在回去的話，這裏會發生什麼，他十分的清楚，現在他不再是一個人了，有許多東西需要他來擔負，所以他不能夠回到母親的身邊去照顧她……
「嘿，格魯什小子，在想些什麼呢？」
一個身材高大的身影在格魯什身邊坐下，格魯什轉頭看去，只看到了一個帶着爽朗笑容的紅髮中年人。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話，他一定不會相信這是一頭『紅龍』。
在傳說故事當中，所有紅龍都是邪惡的，而且脾氣都很暴躁，一言不合就會毀滅一座城市。
可是現在他只看到了一個性格溫和，平日裏連動都不怎麼喜歡動，還特別喜歡喝矮人烈酒的中年大叔。
「昂德爾先生……」格魯什抿了抿嘴，微微搖頭，「沒什麼，就是有些想念家鄉和親人了。」
「家鄉和親人嘛……」昂德爾摸了一下下巴的絡腮鬍，饒有興趣地看着格魯什，「說實話，我無法理解你的心情，畢竟我是一頭紅龍，沒有故鄉也不會想念親人。也許你不太清楚，一般而言，長壽種之間的親情都相當淡薄，甚至可以說是『無情』——舉個例子，就像是我對待我的父親和母親一樣，平時自從成年之後，如果沒有必要，我都不會和他們聯繫，而他們也不會想着來聯繫我，也就只有他們去世的時候，會叫我和我的兄弟去接收他們的財產，免得被其他什麼來路不明的傢伙拿走了。」
「本來我是想要來開導開導你的，不過現在看來，我什麼都做不到。」昂德爾聳了聳肩膀，無奈地笑了一聲。
格魯什沉默了一會兒，便搖了搖頭，說道：「沒事的，只是想念而已，至少現在，我還不能夠回去。如果我離開了這裏的話，就沒人能夠壓得住那些野心家了，所以我還不能離開！」
看着格魯什，昂德爾想了想，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酒瓶，「嘿，要來瓶酒嗎？雖然我覺得你也喝不醉，但應該能夠讓你睡個好覺。」
目光落在那個酒瓶上，遲疑了一下，格魯什伸手接過，然後打開瓶塞，就往喉中灌去。
半瓶酒進了肚子裏，格魯什就把酒瓶還給了昂德爾，在他戲謔的眼神下，抹去嘴角和脖子上的酒水，長呼了一口氣。
「感覺好多了！」格魯什點了點頭。
這是矮人釀造的烈酒，而且還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所以酒水剛下肚子，他就感覺有些上頭了。
昂德爾塞上瓶塞，又放回了口袋裏，嘴角微翹，「格魯什小子，有準備結婚嗎？我可是聽說，氏族裏好像有些小丫頭喜歡上你了。」
格魯什聞言便愣住了，而昂德爾則看着他那木楞的表情拍著大腿哈哈大笑起來。
他就知道這小子會出現這種反應，不過他可沒有說謊，現在氏族裏的情況就是這樣。
笑了一會兒后，昂德爾抹了一下眼角，望着面露苦笑的格魯什，神情慢慢嚴肅了起來，「好了，不開玩笑了。本來還以為你是為了『反抗軍』的事情煩惱，就想過來勸勸你，雖然現在知道不是，但姑且奉勸你一句，那群烏合之眾殺了最好，不然即便你建立了一個在你心目中堪稱完美的國家，可最終還是會被那群人或者他們的子孫毀掉！」
說着，昂德爾咧開了嘴角，也只有這種時候，格魯什才會從他的身上感覺到紅龍的『邪惡』所在。
「……我知道。」沉默半晌后，格魯什點了點頭，面色冷峻，「我從來沒有信任過他們，遲早有一天，我會把他們全都殺了！不過至少在現在，我還需要他們的力量，不然的話，其他反抗軍的人根本不會聽我的話，就算我把他們殺了，也總會有人跳出來成為下一個『他們』。野心家從來都不少，只不過他們太過貪婪，遲早會變成下一個『剝削階級』，他們遲早會死，但不是現在。」
聽到他這麼說，昂德爾緊繃着的臉便舒緩下來了，笑容又重新出現。
他還是挺喜歡這個小子的，雖然身為聖武士，卻一點都不迂腐，頭腦冷靜，雖然腦子有時候不太靈光，但肯下定決心去努力。
在面對他們的時候也沒有直接表露出半分厭惡之情，只不過一直都很警惕，也是直到前段時間才慢慢信任了他們。
膽大心細，會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事物來達成自己的目的，但和其他相似的人不同，這小子有這一條不可逾越的底線，只要有誰跨越了那條線，就是他出手的時候。
不管怎麼看，都很符合他們的三觀，就是待在這裏的時候不能為所欲為，有些束手束腳，除此之外倒都還好。
想到這裏，昂德爾就拍了拍格魯什的肩膀，笑着說道：「好了，早點休息吧，這大晚上的……哦，有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