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柳夫人又哭了一陣,終於使人去將三女兒喚過來,無論好歹,他們都要將此事親自同她說明。

柳明成的三女兒柳欣翎住在寄心院,離正房比較遠,算是府里最偏僻的一處院子,雖然地處偏僻,但裏面的院子卻是府里最精巧漂亮的,柳家姑娘未出嫁前都喜歡往這邊鑽。

午後,春日的陽光明媚,窗外開得正妍的迎春花在陽光下綻放,裝飾了整個春天。

正對着窗戶的一張桌子前,一名穿着淡綠色長裙的少女,像貓兒一般雙腿蜷曲起正坐在那兒,抱着一個本子,手裏拿着黑色的炭筆,眼睛不時地往窗口看去,對着窗口描摹着什麽,那張被固定在硬紙板上的白紙,一朵黑白色的迎春花躍然紙上,生動活潑。

這時一個丫鬟匆匆地穿過迴廊,跑進了柳家三小姐所在的院落,直撲花廳。

「三小姐、三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丫鬟慌裏慌張的聲音使得窗前的少女微微蹙起眉,在丫鬟進來之前,少女已經將自己隨意的坐姿換成了最正規端莊的模樣,少女身邊一個神色淡定的丫鬟侍立於一旁,給她倒茶。

看到丫鬟冒冒失失地跑進來,少女一雙清亮無波的大眼睛不悅地眯起來,「綠衣,何事如此慌張?」

叫綠衣的丫鬟撲進來,原本無比激動的心情,在看到自家小姐秀麗的臉蛋上沉靜的神情後神奇地沉靜下來,可是一想到剛才聽到的消息,綠衣又喳呼起來。

「小姐,事情真的不好了,奴婢沒騙人,老爺回來了,帶回了一個重要的消息,據說今兒早朝時皇上親自下旨,給您與那安陽王世子賜婚了,這事情是千真萬確的,夫人已經讓人來喚您過去,要告訴您這件事情了。」

柳欣翎沉靜地看着丫鬟,臉上的表情十分的淡然鎮定,彷佛丫鬟只是在說「今天的天氣很好」一般。

「三小姐,那可是傳說中無惡不作的色渣世子啊,您真的不給點反應嗎?」綠衣不明白,都到這當頭了,自家小姐怎麽還可以這般的鎮定。

柳欣翎點點頭,只是說了聲知道了,便打發喳呼的綠衣下去了。

等綠衣帶着一臉擔憂不解的神情離開,柳欣翎終於沉下臉,原本秀麗的面容扭曲起來,一雙清亮的大眼睛如草原上的野獸般,惡狠狠地瞪着虛空,彷佛那是她半輩子的仇人一般。

「咯啦」一聲,突然有什麽東西裂了。

一旁侍立的丫鬟上前一步,將柳欣翎捏住桌子一角的手掰開,看了一眼,淡淡地說:「小姐,就算生氣也請別拿桌子出氣好嗎?不然奴婢真的不知道怎麽同夫人交代,您房裏的桌子掉了一角兒的事情,看這斷痕,老鼠啃掉的理由是不能再用了呢。」

聽到丫鬟的話,柳欣翎攤開手,看到被她盛怒之下硬生生掰下的書桌一角,頓時也有些無奈了,而丫鬟硬邦邦地睜著一雙死魚眼說着這種話,更是讓人覺得無比的無奈啊。

「那就說是一隻野貓闖進來,用爪子撓掉了。」

「小姐,野貓沒有那個力氣直接撓掉一角兒,而且野貓的爪子撓東西的痕迹不是這樣子的。」丫鬟義正嚴詞地說。

柳欣翎抿唇,不悅地瞪了丫鬟一眼,「墨珠,我發現你越來越像個老頭子了,什麽都愛較真,這樣不好,很容易老的。」

「小姐,奴婢是很認真的在為您煩惱,請別扯開話題,行嗎?」墨珠仍是一臉淡定地說。

柳欣翎歪歪嘴,站起身來不再理她,就著旁邊架子上的銅盆里的清水洗凈手上的炭跡,理了理衣服,端莊嫻靜地坐着,等候娘親身邊的大丫鬟過來。

柳欣翎並未等太久,柳夫人房裏的大丫鬟倚綠便進來了,告訴她,老爺夫人請她到正房的偏廳敘話。

柳欣翎施施然地站起身,換了件比較深色的衣服,便隨着倚綠一起出去了。

來到正房的偏廳,柳欣翎發現爹娘的神色都不怎麽好,而且娘親眼眶紅腫,明顯是哭過了,柳欣翎心裏明白,卻只能嘆息一聲。

柳欣翎上前給爹娘請安,然後安靜地坐到爹娘對面的位置上。

柳明成夫妻看着端莊斯文的小女兒,這氣度、這容貌,無論嫁到哪一家都是當家主母的派頭。

而且這小女兒也是他們夫妻倆三個女兒中生得最美麗的,秀麗的容顏、明亮的大眼睛,身姿纖細婀娜,望之不俗,為人更是孝順知禮、端莊嫻淑、溫婉可人,是他們夫妻倆的驕傲。

可是這樣的小女兒,卻即將要嫁給京城裏有名的紈褲子弟,一輩子就這麽毀了,如何不教他們傷心難過?他們從未想過要用兒女的婚姻去攀龍附鳳,他們只想兒女們有個平安喜樂的家庭,快快活活過一輩子,如他們夫妻一般,雖無大富大貴,但一生平安知足。

「爹、娘,你們叫女兒過來有事嗎?」柳欣翎笑着開口,既然爹娘說不出口,那麽就由她主動吧。

柳夫人聞言又哭起來,用帕子捂著嘴嗚嗚直哭,說不出話來。

柳明成聽得心酸又煩躁,只能無視夫人的哭聲,清清喉嚨對女兒說道:「三丫頭啊,爹要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聽了別太激動,爹也是無可奈何……」

「你們說吧,女兒聽着。」柳欣翎沉靜地說,她安定的態度極能安撫人心,使得柳明成心裏也不禁踏實幾分。

「三丫頭,今兒早朝,皇上給你和安陽王世子賜婚,兩個月後舉辦婚禮。」

柳欣翎看着爹娘,目光微動。

「三丫頭,爹這輩子雖然沒什麽能力,估計在致仕之前都只能止步在翰林院編修的位子上,可是爹從來沒有想過拿你們兄弟姊妹幾個去換榮華富貴,爹只希望你們嫁個好人家,和夫婿和和美美地過一生便足矣……」

說到動情處,柳明成頓了頓,似乎將那股難受感咽下,方繼續道:「可是皇上親自賜的婚,咱們家若是抗旨不從,不只是不忠不孝,全家人的性命都得……」

柳明成是個讀聖賢書長大的標準古代封建男人,忠君愛國是他們刻入骨子裏的東西,讓他說出什麽抗旨不遵的話,實在是太為難了,他說不出口,甚至連想都未曾想過。

「爹,您不必說了,我知道。」柳欣翎幽幽地打斷爹未完的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濕潤地看着自家爹,像蒙上了一層江南煙雨霧色,「既然是皇上賜的婚,那麽女兒嫁便是了。」

聽到女兒清柔的聲音和肯定的語氣,柳夫人終於忍不住撲過來抱着女兒哭起來,邊哭邊叫着她的乳名,淚如雨下,彷佛這女兒就要失去一般。

柳欣翎少不得又要安慰娘親一番,直到娘親哭累了,方讓丫鬟們將娘親扶下去休息。

此時偏廳里只剩下父女倆,柳欣翎看着爹,欲言又止。

「翎兒可是想問爹,為何安陽王府會挑中你做世子妃?」柳明成問道。

柳欣翎點點頭,目光沉靜。

她只是個七品翰林院編修的女兒,嫁個小官員或小戶之家作個當家主母可行,可若是成為世子妃,她的家世如何都是不夠的,特別是在這出個門都能遇到皇親國戚的京城,一個正七品的官員遇到宰相府里的門房都要禮遇幾分,所以在聽到指婚這個消息時,她直覺其中一定有什麽特殊的原因。

柳明成抿了抿唇,有些氣惱又有些憤恨地說:「還不是那安陽王不能生,所以將主意打到了兒子身上!」

柳欣翎眉頭微微皺起,面色有些僵硬。

她不是笨蛋,如何不明白爹話里的意思,那安陽王府許是以為柳家女能生,所以才將主意打到了她身上,而柳欣翎也知道自家的情況,單是爹娘那強大的生育能力,就夠人汗顏一把了。

或者是因為同未出閣的女兒說這等事情,柳明成一陣尷尬,見女兒目光微沉、神色淡定,心裏也去了幾分尷尬,他這個女兒自小便沉靜穩重,學什麽都又穩又好,雖然在姊妹中長得美麗出眾,卻從來不恃才傲物,待人謙遜有禮,六藝皆習得不錯,就算是嫁到一些世家大族中也是使得的。

「翎兒,還有兩個月便是婚禮,這段時間你便在家裏好生綉你的嫁衣吧,嫁妝的事情,爹會想法子給你添妝的。」柳明成咬咬牙說道。

「知道了,爹,請您和娘也別太傷心,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咱們無法更改,那就接受吧,或許那安陽王世子也沒有世人所說的那麽不堪呢。」柳欣翎反過來安慰爹。

柳明成和柳欣翎皆知此話不過是個安慰話罷了,但人在絕望時,卻是極需要這些安慰的。

柳欣翎又與爹說了會兒話,才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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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力無窮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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