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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我推開人群,走到了大院裏,高聲說,「我們客觀公正,遵循科學。我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甚至看到幾個壯漢開始目露凶光。

幾名交警圍到了我身邊,做出一副合圍保護之勢。一個交警同事低聲耳語:「死者家屬,來鬧事了。」

「怎麼着?」那個女人高聲叫道,「別和我說這些官話!不就是因為黑米是個名人嗎?你們就想包庇她?門兒都沒有!叫黑米給我出來!」

我低聲問剛才那名交警,說:「這是什麼人?黑米呢?」

交警說:「這是死者焦林的老婆,薛齊,是廣播電台的一個編導。你們找到身份證后,我們就通知薛齊了。剛才接到林科長的電話,我們正準備讓黑米先回家休息休息,薛齊就帶着一大幫人趕到了,說什麼要給自己的丈夫伸冤。」

「她丈夫失蹤這麼久,她沒報案嗎?」我問。

交警說:「剛才聽刑警部門的同事說,薛齊和焦林分居很久了,一直因為財產問題沒能離婚。」

「呵呵,現在人死了,她開始來蹦躂了。」大寶嘟囔道,「不就是想要賠償嗎?」

「是啊。」交警說,「這樣的事情我們也見怪不怪了。剛才我們派了幾個人把黑米保護在休息室了。」

「不過這事情也挺巧的。」我說,「薛齊和黑米居然是一個單位的,她的丈夫居然又掛在了黑米的車下,這裏面怕是有什麼彎彎繞吧。」

「聽說薛齊平時和黑米關係很不好。」交警說,「正好出了這事兒,同事情面也就蕩然無存了。」

「薛齊的老公和黑米,會不會有什麼……」我心裏有些擔憂,不自覺就說了出來。

「沒有。」交警說,「刑警部門的同事做了調查,還調了話單,兩人之間完全沒有瓜葛。」

「那我就放心多了。」我說。

「嘀嘀咕咕什麼呢?」薛齊叫道,「你們有頭兒在嗎?誰出來給我個說法?」

我清了清嗓子,高聲說道:「我來給你說法吧。」

「你說話有用嗎?」一個小夥子跳出來說,「我姐夫可是正兒八經的公司高管,是有身份的人。我姐姐是電台的,說出來嚇死你,省城所有的媒體老總我姐都認識。你信不信我們組織媒體曝光?扒了你的狗皮!」

林濤放下勘查箱,捏了拳頭就朝小夥子沖了過去,被我一把拉住。

我微微一笑,對小夥子說:「小孩兒,不要滿嘴亂噴,我的制服是國家給我的,不是媒體給我的。我行得正,站得直,誰也沒那麼容易脫我衣服。倒是你們,現在已經觸犯了治安處罰法,我可以隨時通知特警支隊來抓人。」

小夥子有些膽怯,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薛齊說:「那你說,這事兒該怎麼解決?」

我「嘿」了一聲,說:「死者的死因還沒有鑒定出來,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在此之前,奉勸你們少安毋躁。」

「還要鑒定什麼死因?」薛齊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說,「就是被黑米撞死的!你們想保護她逃走嗎?」

「不管明顯不明顯,死因鑒定都是必須的法律手續,在死因鑒定出具前,如果做出任何行動都是違法的。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我說,「我保證這件事情會秉公處理。如果是黑米的責任,黑米必須承擔責任,但如果不是黑米的責任,誰也別想給她亂戴帽子。」

「回去吧,回去吧。」幾個交警在勸人群散開。

薛齊還想說些什麼,但是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於是向人群使了個眼色,人們紛紛離開。

「你們脾氣真好,我真想揍他丫的。」林濤說。

「揍了他,你的衣服就真的被扒了。」我拍了拍林濤的肩膀,說,「當警察,必須受得了委屈、扛得住非議。」

黑米肯定是得知了我們的初步結論,再次見到她時,臉色已經有了紅潤。只是被剛才一嚇唬,嘴唇還是有些發紫。

「黑米,你帶我們去看看現場好不好?」為了減輕她的緊張情緒,我儘可能地舒緩自己的語氣。

「還……還去那裏?」黑米心有餘悸。

我笑了笑,說:「好幾個大男人陪着你呢,而且現在是艷陽高照。」

黑米點頭同意了,我們驅車向新廣播電台的方向開去。

車子越走越偏僻,走到了一處兩側全是綠地的彎道處。

「就是這裏了。」黑米坐在車上指著那條剛修成的柏油馬路中間的黃線,說道。

我點點頭,跳下了警車。

這裏是一個急彎,角度大約有八十度。

黑米隨我們一起走下車,說:「昨天晚上,啊不,應該是昨天深夜,我開到這裏的時候,好像感覺有一個黑影一閃,車子都彷彿顛簸了一下,我以為是軋到什麼東西了。」

「反正你沒有軋到人,放心吧。」我安慰她說。

「你確定是這裏嗎?」我蹲在馬路上,說。

黑米使勁兒點了點頭。

我向林濤招招手,帶着他沿着馬路的黃線,往廣播電台的方向漫步。

「你們去哪裏?」黑米見我們越走越遠,不知道該跟着我們,還是留在原地,有些無所適從。

我喊道:「你去車上等我們吧,車上涼快,而且那個叫作韓亮的傢伙,也是你的粉絲。」

我和林濤走了大約三百米,我猛地停下腳步,指著馬路上的一個碎片說:「林濤,你看!果真不出我的意料!快照相!」

那是一塊牛仔碎片,甚至還黏附着一些血跡。

「和死者身上的牛仔褲應該是一種料子。」林濤興奮地照相后,提取了碎片,說,「你怎麼知道這裏會有碎片的?」

「你想想看,」我說,「如果是在彎道處掛上死者,那麼在彎道處開始拖擦的時候,那裏的血跡和組織碎片應該是最多的。然而,在彎道處幾乎沒有看到血跡和組織碎片,這說明車子把屍體掛到彎道的時候,屍體上的創面血跡幾乎都流完了,而且創面也被燒焦了。」

「也就是說,屍體不是在彎道處被掛上車的。」林濤說。

我點點頭,說:「這裏出現了衣物碎片,那麼我們繼續往廣播電台的方向走,就會看到越來越多的碎片和血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

這是一條幾乎不會有多少人來的地方,而且今天又是廣播電台交接舊樓的日子,台里員工都去老台參加活動了,更是人跡罕至。正因為這樣,這些痕迹物證還沒有被破壞。

我和林濤順着大路走了大約兩公里,終於看到了位於廣播電台大樓側面的地下車庫入口。這一路上,我們果真發現了更多的衣物、組織碎片和血跡。

廣播電台的地下車庫的地面是磨砂塑膠的地面,暗紅色。雖然表面上看不出來有多少血跡,但是我們知道這裏才應該是血跡最多的地方。

好在我的勘查箱裏有四甲基聯苯胺試劑,我們每隔幾米進行一次實驗,實驗結果一直保持陽性,直到車庫裏的一個車位中間。

我給韓亮打了個電話,招呼他把車開過來。

不一會兒,韓亮和黑米、大寶一起下了警車。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你的車停在哪個車位嗎?」我問。

「A-023號,」黑米說,「那是我的固定車位。」

我看了看剛才我們檢出血跡的車位,果真就是A-023號。我和林濤相視一笑。

黑米說:「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大寶也投來疑問的目光。

我說:「我們追蹤那些和死者身上一致的衣物碎片、組織碎片以及血跡,一直追蹤到地下車庫。準確地說,是一直追蹤到黑米的車位上。」

「啊?我是冤枉的!」黑米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車下面有個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哈哈一笑,說:「我們現在的發現,恰好就是證明了你的清白。你上車的時候,是不是沒有關注到車子下面?」

「我為什麼要關注車子下面?」黑米說,「地下車庫那麼陰森,我直接躲上車了。」

大寶摸著下巴,說:「黑米,秦科長的這一發現,說明你上車的時候,屍體就已經在你的車下被掛着了。你沒有撞到人,更沒有軋著人,你是不知情的,沒有責任。」

「謝謝,謝謝你們。」黑米的眼睛中充滿了淚水。

「好啦,任務完成。」我說,「我們回去靜靜地等待病理和毒化的結果就好了。」

「可是你還沒有解釋,為什麼在彎道處我會看到一個黑影?為什麼會感覺到有點兒顛簸?」黑米突然露出一臉恐懼,說,「難道我真的遇見鬼了嗎?那個死了的人會不會變成鬼了?他不會來索我的命吧?」

「哈哈。」我被黑米的表情逗樂了,說,「放心吧,他就是索,也不會索你的。你要記住,你是無辜的。」

「不過,黑米說得對啊,為什麼她會恰巧有那樣的幻覺?」大寶問。

我說:「不是幻覺,她的感覺是真實存在的。」

「哦?」大寶瞪起了眼睛,黑米則躲到了韓亮的身後。

我拿出一包香煙和一個打火機,用香煙當成車輛,用打火機當成屍體,比劃道:「在黑米開車之前,屍體就被掛在了車底。我和林濤走過,從這裏到彎道處,一直是一條直路,所以黑米並沒有發覺。在彎道處,因為車輛的突然轉彎,車底的屍體因為慣性發生了轉動,偏離了原來平行於車底的位置。屍體的一端從車側露了出來,這時候正在開車的黑米,餘光會從後視鏡中看到一個黑影晃動。因為害怕,黑米肯定踩了剎車,這個時候,車輛的輪胎和因為慣性轉過來的屍體發生碰撞,屍體因為輪胎的碰撞力重新回位到和車底平行的位置。因為輪胎碰了屍體,所以黑米感覺到了顛簸。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屍體的肩背部有輪胎印但是沒有碾軋痕。」

「非常有道理!」大寶說,「確實沒有其他可能來科學地解釋這一切了。」

「可是屍體為什麼會掛到我的車上?」黑米心有餘悸。

我低頭思索了一下,說:「最大的可能是他在鑽你的車底,突然疾病發作死亡了。你一開車,車底就恰巧掛上了死者的腰帶。」

「可他為什麼要鑽我的車?」黑米說,「他會不會是被別人害死的?」

我搖搖頭,說:「我們排除了死者是外傷、窒息死亡的可能性,剛才我也接到了毒化實驗室的電話,排除了他是中毒死亡。應該不是他殺,而是意外。至於他為什麼要鑽你車底,我猜會不會是想躲避一些什麼?」

黑米環顧四周,說:「以後我再也不把車子停到下面來了。」

「你們地庫這不是有監控嗎?」我指著牆角的攝像頭問黑米。

黑米搖搖頭,說:「地庫的監控因為招標受質疑的問題,一直都沒能通過驗收,所以一直還沒有開啟。很多人都和台領導提意見,說車子被劃了也不知道是誰划的。可是台領導也沒辦法。」

「哦。」我沉吟道,「我們回去吧。你需要休息,我們也需要時間來等待組織病理學做出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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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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