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世仇(下)

33.世仇(下)

叫我不大滿意的是,血流進水裏,沒有一小股河水改變顏色。

塔娜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辦了。

她把我的腦袋抱住,往她的胸口上摁。我沒有被她高挺的乳峰把鼻子堵住,而在兩峰之間找到了呼吸的地方。塔娜把我摁在懷裏好久才鬆開。她問我:「那個人為什麼想殺你?」

我說:「你哭了,你是愛我的。」

「我不知道愛不愛你。」她說,「但我知道是母親沒有種麥子,而使一個傻子成了我的丈夫。」她喘了一口氣,像對一個小孩子一樣捧住了我的臉,「那個人也是為了麥子嗎?」

我搖搖頭。

她像哄小孩子一樣說:「你告訴我吧。」

我說:「不。」

「告訴我。」

「不!」

「告訴我!」她又提高聲音來嚇我了。

她真把我當成一個傻子了。她為了麥子嫁給我,但不愛我。這沒有關係。因為她那麼漂亮,因為我愛她。但我絕對不要她對我這樣。一個仇人都不能把我怎麼樣,她還能把我怎麼樣。於是,我重重地給了她一個耳光。這個美女尖叫一聲,她用十分吃驚的眼神看着我,接下來,我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好在我的人遠遠地看見了有人想殺我。他們趕到我身邊時,沒有看見仇人,卻看見我在打老婆。跋子管家把我拉住了。這麼多人里只有他馬上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問我:「來了嗎?」

我點了點頭。

一大群人就向剛剛建起的那條小街蜂擁而去。我的手下人大呼小叫在街上走了好幾個來回。他們並不認識那個殺手,當然不能從這街道上找到他。我看見一個人,跟剛剛要殺我的人長得十分相像,只不過身子更瘦長一些罷了。這個人在這裏已經有些時候了。他在街上開了一個酒館。門前,一隻俄式大茶炊整天冒着滾滾熱氣。裏面,大鍋里煮著大塊的肉,靠牆擺着大壇的酒。這是麥其土司領地上出現的第一家酒館,所以,有必要寫在這裏。我聽人說過,歷史就是由好多的第一個第一次議成的。在此之前,我們的人出門都自帶吃食,要是出門遠一些,還要帶上一口鍋,早上燒茶,晚上煮麵片湯。所以,剛剛出現的酒館還只是燒一點茶,煮一點肉,買一點酒,沒有更多的生意。我的人在街上來來去去,我卻在酒館里坐下。店主人倒一碗酒,擺在我面前。我覺得他十分面熟,便把這想法說了。他不置可否笑笑。

我把面前這碗酒喝了下去。

「酒很好,」我說,「可是我沒有帶銀子。」

店主人一言不發,抱着一個罈子,又把酒給我滿上了。

我給嗆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了。一喘過氣來,我又說:「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他說:「你沒有見過。」

「我不是說見過你,我是說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你這張臉。」

「我懂你的意思。」他說。他就端著罈子站在旁邊,我喝下一碗,他又給我斟滿。幾碗酒下去,我有些醉了。我對店主說:「他們連殺手的臉都沒有看到,卻想抓到他。」

說完,我自己便大笑起來。

店主什麼都沒有說,又給我倒了一碗酒。很快,我就喝醉了,連管家什麼時候進來都不知道。我問他,他帶着人在外面跑來跑去幹什麼。他說抓殺手。我禁不住又大笑起來。管家可不管這個,他丟了些銀子付我的酒帳,又出去找殺手了。他都走到門口了,還回過頭來對我說:「我就是把這條街像翻腸子做灌腸一樣翻個轉,也要把他找出來。」

管家拐著腿走路,沒有威風,但一到馬背上,就有威風了。

我對店主人說:「他們找不到他。」

他點點頭:「是找不到,他已經離開這裏了。」

「你說他要上哪裏去?」

「去找麥其土司。」

我再看看他的臉,雖然醉眼朦朧,但還是把該看出來的都看出來了。我對店主說:「你的臉就是殺我的人那張臉。」

店主笑了。他笑得有點憂傷,有點不好意思:「他是我的弟弟。他說要殺你,但他到底沒殺你。我對他說了,仇人是麥其土司。」

我問他有沒有在酒里下毒藥。他說沒有。他說除非你的父親和哥哥已經不在了我才能殺你。我問他,要是他弟弟有去無回,他殺不殺我。店主又給我倒了一碗酒說:「那時也不殺你,我會想法去殺他們。要是他們都死了,又不是我殺的,我才來殺你。」

這天,我對我們家的仇人保證,只要他照規矩復仇,我就像不認識他一樣。

這天晚上,被揍了的塔娜卻對我前所未有的熱烈。她說:「想想吧,有復仇的人想殺你,有殺手想殺你,你有一個仇人。」

我說:「是的,我有一個仇人,我遇到了一個殺手。」

我想我的表現也很不錯。不然,她不會前所未有地在我身下嗷嗷大叫。她大叫:「抓緊我呀!抓痛我呀!我要沒有了,我要不在了?」

後來,她不在了,我也不在了。我們都化成輕盈的雲彩飛到天上去了。

早上,她先我醒來。她一隻手支在枕上,一雙眼睛在研究我。而我只能涸她,也必須問她:我是誰,我在哪裏。她一一回答了。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說:「你睡着之後,沒有一點傻相,一醒過來,倒有點傻樣了。」

對這個問題,我無話可說,因為我看不見睡着后的自己。

家裏的信使到了,說哥哥已經回去了,叫我也回去。

管家表示,他願留在這裏替我打點一切。我把武裝的家丁給他留下。桑吉卓瑪也想回去,我問他:「想銀匠了?」

她的回答是:「他是我丈夫。」

「回去看看你就回來吧,管家需要幫手。」

卓瑪沒有說話,我看她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回來。她不知道是該做銀匠的妻子,還是管家的助手。我不想對此多費唇舌,我覺得這是管家的事情,既然卓瑪現在跟他睡覺,那當然就他的事情,與我無關。

離家這麼久了,要給每個人準備一份禮品。父親,母親,哥哥自不必說,就是那個央宗我也給她備下了一對寶石耳環,當然,還有另一個叫做塔娜的侍女。準備禮品時,管家帶着我走進一個又一個倉房,直到這時,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富有了。準備禮品,把銀元、銀錠裝箱用了我兩三天時間。最後那天,我想四處走走,便信步走到街上。這幾天,我都快把麥其土司的仇人忘記了。走進他的酒館,我把一個大洋扔在桌子上,說「酒。」

店主抱來了酒罈。

我喝了兩碗酒,他一聲不吭。直到我要離開了,他才說:「我弟弟還沒有消息。」

我站了一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最後,我安慰他說:「可能,他不知道該對現在的麥其土司還是未來的麥其土司下手。」

店主喃喃他說:「可能真是這樣吧。」

「難是難一點,但也沒有辦法,你們逃跑的時候,已經立過誓了。他非殺不可,至少要殺掉一個。」

店主說:「可是母親為什麼要用兒子來立誓呢?」

這是一個很簡單,仔細想想卻很不簡單的問題。我可回答不上來。但我很高興自己能在仇人面前表現得如此但然。我對他說:「明天,我就要動身回去了。」

「你會看見他嗎?」

「你的弟弟?」

「是他。」

「最好不要叫我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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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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