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殺青

鏡頭中，電梯門關關合合，夾着易水寒的腳，現場所有人的情緒都有些低落。Ｘ

電梯……在楊木文看來有很深的喻意。

黃志誠被困在電梯，陳永仁死在電梯里，劉建明從電梯里出來。

在一定程度上，電梯是來往無間地獄的工具。

每個人都在無間地獄。

在這個地獄里，一切活下來或者死亡好像都是那麼的突然，生死並不由你決定。

黃志誠經歷那麼多生死，結局卻是從高樓突然墜到車頂，砰，是他最後留下的聲音。

陳永仁卧底那麼多年，卻突然被一個小配角一槍爆頭，屍體橫在電梯中一次又一次被電梯門擠壓，電梯門合上又打開，像反覆流連不願醒來的夢。

韓琛也是大起大落，看慣生死，結果照樣是被自己一直教育的小弟當了墊腳石，『路怎麼走，由你們自己選』成了最大的諷刺。

倒是劉建明，想死卻沒死成。

無間地獄，驟生驟死，便是這麼殘忍。

這已經是這部電影的最後一場拍攝了。

拍的是陳永仁和劉建明在天台談判過後身死電梯中的場景。

本來殺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這代表着幾個月的繁重工作結束，但此時楊木文的心情卻有些複雜。

這部電影給他帶來了太多的驚喜，也帶來了太多的感觸，以致於今天真的要結束的時候，他心中五味雜陳，難以言喻。

《無間道》最終能夠取得怎麼樣的成績，楊木文不敢妄言，但他依然確定，這部電影必然是獨樹一幟，與眾不同的。

幾乎每個身在無間地獄的人的善惡、身份都是與表面都是不同的。

或者說，有些人，表面的身份、真實的身份、內心想要成為的身份，甚至對於自我善惡的認定。

所有的這些，都出現了分歧。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陳鋒飾演的劉建明。

陳鋒的演技絕對是毋庸置疑的，他把劉建明的掙扎、膠着詮釋地格外到位。

劉建明每破每一個案子，抓每一個人，看起來都是正義的，其實內心都知道自己不是好人。

這種自身行為與思想的互相衝突乃至否定，最終導致了對自身善惡認定的徹底崩壞。

如果拋出這麼一問題，一個人一旦當了壞人，他還有機會成為好人嗎？

那麼這個問題在劉建明身上，無疑是很絕望的。

當他在警察局卧底，做着各種壞事時，大家都認為他是好人。

而當他對別人說想做個好人時，卻沒人給他機會。

剛出來混時跟着韓琛，進了警校，當了警察，逐漸往上爬，但是從情報科、重案組到內務部，越做越大甚至殺了韓琛之後，劉建明無法再忍受自己還是壞人這個既定的事實。

一方面是為了自身安全，需要洗底，但更深層次的從內心裏來說，劉建明不滿足當一個表面上的好人。

他想要跳出無間地獄。可是他越想走出去，就陷的越深。他越想接近好人，就離的越遠。

因此他毫無疑問是在無間地獄裏面陷得最深的。

他在望着陳永仁的背影走出警校大門時，說，我想同他換。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現實的鬥爭中，每個人都在煎熬。

無間地獄漫長而冷酷，他不容許愛的存在，但無間地獄里的每個人都有血有肉，有愛有恨，在絕對的黑暗中保持着自己的信仰，真實而不容置疑，這才是無間道。

而陳鋒扮演的陳永仁給他帶來着實的驚喜和驚艷。

在這部電影中，楊木文甚至可以說易水寒的表現超過了陳鋒和梁嘉！

被韓琛懷疑砸碎石膏的痛苦和驚疑、黃志誠死時的絕望和震驚、面對李心兒時的笑容和溫暖……

太多太多精彩的表現讓人震撼驚艷。

而他詮釋的陳永仁，更像是從劇本中走出的人物，看着他，你想不起一個叫易水寒的演員，只會記得陳永仁。

這便是易水寒作為演員的成功，甚至在演了傻強身死那場戲之後，本來對易水寒有些不服的盧燁都對易水寒很是佩服。

對於最後的陳永仁的死亡……楊木文相信沒有看過劇本的人是絕對想不到這個結局的。

通常來講，警匪片的結局大都是好人有驚無險，壞人身死伏法。

這看起來才是正確的價值導向，但這絕不是《無間道》想要表達的。

如果這部電影拍成了這樣，那麼這部電影就絕不會給他帶阿里這麼大的震撼。

陳永仁算是這部電影中正義的一方，多年古惑仔的經歷使他日漸滄桑，目光冷酷，對小弟下手很重，但他的心依然善良，。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與身邊的人不同，否則他不會對李心兒動心，不會因為黃志成的死頭暈目眩，也不會在面對劉建明時堅定地說對不起，我是警察！

支使劉建明的是心性，而只是陳永仁的是命運，易水寒把陳永仁在黑暗中艱難的提醒著自己的善的掙扎與矛盾演繹得淋漓盡致。

陳永仁面對命運是無力的，尤其與擁有權利，地位，財富，前途，家人，愛情的劉建明相比，這種無力尤其明顯。

劉建明可以隨隨便便一念之間刪除他的檔案，他卻無法反抗。

他因為自己的優秀迫不得已走出警校大門成為卧底，因為韓琛的心狠手辣而迫不得已承受黃志城殉職。

三年了，三年之後又三年。

當他一步踏進無間道的深淵時，他就迫不得已強撐著漫長的無止境的痛苦，直到身死的那一天。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逮捕劉建明，可惜至死都沒有完成這件事情。

善者短命，壯志未酬；惡者永生，永受煎熬說起來，陳永仁和劉建明的命運還是很相似的，只是結局不錯。

好的電影是有回味的，讓人看過念念不忘，每一次咀嚼玩味都有新的思考和感受。

楊木文甚至可以自傲地說一聲，這部電影便是這樣的作品！

看着陷入沉思，一直沒有喊停的楊木文，眾人有些疑惑，易水寒還一直躺在地上呢……

直到副導提醒了楊木文，他才回過神來！

「過了！」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句話，彷彿內心所有的情緒都宣洩而出。

整個劇組的人都沸騰了，所有人發自內心的恍惚，聲音讓整幢大樓都成了歡快的海洋。

「殺青了！」「收工了！」

等到這一刻的人全都忘我地歡呼著，他們見證了電影拍攝最重要的一個環節，殺青。

易水寒掙扎地從電梯中爬了起來，坐在了電梯中。

幾乎所有的力氣從他的身上抽離，演這樣一個角色，實在是太累了！

結束了么……陳永仁……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