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一站天王

「還行。」

劉威民給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評價，看過太多才華驚艷的年輕人，從草根走向巨星，卻中途隕落。

他對張朗的認可，也只是臨場發揮不錯，其他都是業餘得不能再業餘的菜鳥。

這是一個金牌經紀人站在娛樂圈高處，俯視一個平民小子的自信。

抬手在任雪妮端著的煙灰缸里磕磕手指間的煙灰，面前玻璃窗倒映着他的影子，看着自己的八字鬍微微張開，逸出一縷勝券在握的笑意。

在國內頂尖經紀人里，一向是陰盛陽衰的局面，第一經紀人王京花有個親切稱呼，叫『花姐』，李小婉則被陳坤等人叫做婉娘，就算是香港英皇舊社會家長式風格的霍汶希，也曾被容祖兒認為是工作上的母親。

劉威民能和這些手腕玲瓏的交際花平起平坐，卻是以不苟言笑，手段果決的鐵面無情著稱。

暗暗摩挲下了手指上的綠玉扳指，劉威民自始至終穩坐後台，從張朗登台開始，到鞠躬下台，這位可以化腐朽為神奇的金牌經紀人表現得波瀾不驚。

而這種不動聲色的安靜，讓旁邊小跑過來賠罪的舞台總監忐忑，再三醞釀后，換了一個比較適當的姿勢開腔：

「劉總，這次你臨時安排的結他手，還算差強人意，不是賣您和楊天王的面子，是不能破這個例的！」

劉威民嗯了聲，也就嗯了聲，沒有借題發揮乘勝追擊，得去跟楊天王通下氣，才不至於將這牛皮吹破。

一見這種不咸不淡的反應，舞台總監直覺是惹毛了劉威民，娛樂圈講究的就是論資排輩，講究的是江湖地位，自己這回看低那小子，結果發揮得還行，這一著是大大錯了。

一下削了劉威民和楊天王兩大巨頭的面子，自己在圈子裏的前途有些危險。

「張總監，您還是忙其他事兒去，我會盡量勸勸張朗，他留學維納斯多年，懂得西方紳士禮儀，不會過於計較你的有眼不識泰山。」

劉威民一口氣出夠了，才揮了揮手，這位舞台總監表面夠強硬，內心七上八下的走了。

任雪妮和這位老上司對視一眼，心知肚明的一笑。

張朗拎着結他功成身退，接受了觀眾們的歡呼后，並沒有得到後台的如何歡迎。

在明星遍地走的後台里，各種影視歌大腕一個個伺候不過來，誰會理一個臨時替換上場的結他手？

劉威民見到他回來后，只是撐起眼皮，點點頭沒有開腔，眼珠子瞄到背後跟來的人影后，靈機一動，再次抽出鐵制煙盒，遞了一根雪茄。

老辣！

張朗抬手接過煙，他一直害怕的也是穿幫，剛才上台時演出方居然一字不漏的按劉威民的誇張說法，又添油加醋誇了三分，說是什麼海外留學歸來的音樂天才。

這不是坑爹么？

現在給他敬煙就是用劉威民的名頭，來給自己消除身份上的受猜測，怎麼可能不配合一下。

劉威民收回煙盒，一臉的莫測高深，兩個年齡相差二十歲的男人，以一種十分隨意的姿勢湊一支火，點燃各自嘴裏的煙。

張朗這隻菜鳥雖然福至心靈的配合默契，還是沒有劉威民這隻老狐狸考慮得那麼周全，叼在嘴裏吸了一口后，才發現蜂擁而來的工作人員看着自己的目光完全不同。

艷羨，嫉妒，多數都是盯着劉威民手裏的雪茄木製煙盒，上邊一行字母，Cohiba－Sublims－ED－Limiitada。

巴高希霸雪茄，屬於04年推出的限量版，25支裝，發行價就接近兩萬一盒，張朗不知道自己是在暴殄天物，一支煙上百塊，肯定肉疼到死。

能夠和親手捧出幾個歌壇天後，影視玉女的鐵面經紀人隨意坐在一起，抽著劉威民只會分享給至交好友的雪茄，這個張朗，到底是何方神聖？

幾乎所有人都在心底掛了這個問號，但任雪妮已經冷著臉叫那些助理清場，還化妝室一個安靜。

「你之前做什麼工作？」劉威民盯着張朗。

「畢業后，都是做編程方面的程序員。」張朗有些苦澀的噴了口煙霧：「其他雜七雜八的活都干過，最後淪落到地鐵口賣唱，你和任助理都知道了，」

「難怪混得不怎麼樣。」一直保持冷漠寡言的任雪妮扔了一句話，程序員和需要藝術細胞的流浪歌手，這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玩意兒吧。

張朗早被現實打擊得成了不怕死的小強，苦笑了下，自嘲道：「是，不然怎麼會落到明天早餐都沒着落的地步」

「因為那不是你的特長，每個普通人其實都有別人不知道的閃光點，就看有沒有沒抓住。」

劉威民看了眼前有些消沉的年輕人一眼，眼光投在窗口外邊的夜色：「2000年我從事經紀人這一行業前，在北京那種居大不易的城市裏，口袋裏就剩下三百塊，我也覺得前途渺茫，一片黑暗，但我給自己選擇了一條正確的路。」

「我現在給你六百塊，雙倍的啟動資金，我希望你日後站在一個比我高兩倍的角度。」劉威民一向沒有帶現金的習慣，這會兒的錢包里卻親自準備了六百塊，很強硬的遞到張朗手裏，裏邊夾着一張印刷十分精美的名片，「明天上午十點前可以來這兒找我，我給你找一份工作。」

「可是……我明天打算回家了，去電信局上班。」張朗想到家裏催得越來越頻繁的電話，那份電信營業員的工作還是託了許多關係弄來的，家裏條件本就不怎麼好，估計還是借的錢疏通關係。

「來與不來，你自己決定。」劉威民老氣橫秋的揮了揮手，滿頭花白頭髮紋風不動，眼皮也不抬一下：「但我可以事先告訴你，我給你找的工作，絕對比你之前找的任何工作，都要累十倍，你的資質也不是太好，不要有過高期望。」

「什麼工作？難道是去樂隊里打雜？」張朗腦袋裏寫滿了疑惑。

「暫時保密。」劉威民始終沒有點破等待張朗的，將是什麼命運。

有時候，一個機會降臨時，能否捉住，就看當事人認為他是天下掉下的餡餅，還是一坨狗屎。

抓住機會，你就是下一站天王，抓不住，就灰溜溜滾回家去別在這丟人現眼，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劉威民看好張朗的潛力，除此之外，也不會過於看高他的發展。

張朗不是傻子，在他灰溜溜滾回老家的當口，就這麼一出意外似乎給他提供了另一條出口，很多東西似乎觸手可及。

但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一介平民，從事的還是IT業，所以從未想過自己會和娛樂圈發生任何交集，從來都沒有。

娛樂圈種種傳聞，潛規則，混亂不堪的男女關係和錢權交易，那些光怪陸離的神秘色彩似乎朝他敞開了一道門，朝前邁出一步，就能踏入其中。

以前朋友就說他是一種比較冒險的性格，很容易熱血沸騰，不太安分，老是喜歡折騰些有的沒的，還不長記性，否則也不會贏得一個打不起的小強外號。

但如果自己違逆家裏的意思，再度放棄一份輕輕鬆鬆的工作，跳進這個大染缸里，能不能有功成身退的一天？

還是重蹈覆轍，落得哪一天再次在地鐵口賣唱，只為了還房租？

之前創業失敗的慘痛經歷讓他教訓尤其深刻，有些猶豫的點點頭，將那張名片很慎重的放到錢包里。

任雪妮依舊抱胸站在門口，這個比大多數明星還要漂亮的女郎有一種獨特的處事風格，更多時候都是以一種冷漠艷麗的面孔，簡潔高效的處理各方面的人事，總是適時出現在各種恰當的位置。

此時此刻，也沒有對張朗發生半點態度性的變化，親自給天後拎盒飯的女助理，見過太多新秀了。

在她眼裏，張朗也就中等偏下水準。

這樣的人才，隨便到哪個藝術學院一抓一大把。

不過，她還是有些奇怪張朗的猶豫，劉總這張名片大可以換一個二線清純女星的初夜，或者是包養小明星的富商上百萬的豪擲，只求在星途上有一個展現才華的機會，還有人不珍惜的？

此前得到劉威民親自約見的歌手，還是從國內第二大電視台舉辦的百萬選秀人員中殺出來的第一名。

當然，她和劉威民都不明白，在明天上午十點前，張朗的選擇到底會是什麼，只有在很多年後，劉威民在個人傳紀《我不是鐵面》回憶此時此刻時，這麼說了一句話，退一步，這個世界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電信營業員，進一步，則多了一位殿堂級的百年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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