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山外山

「一杯波旁威士忌，不加冰。」老頭扭頭沖酒保招手。

等酒保把酒送上來，夏北在老頭的示意下付了款，這才問道：「怎麼樣？」

來的是晏老鼠。

老頭喝了一口酒，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搖頭晃腦地舒坦了好一會兒，這才取出一個巴掌大的黑色老式個人光腦。

「這是你上次問的營養劑購買渠道。」老頭開啟光腦，用立體光幕投射出三份資料，在桌子上一字排開。

他伸出手指彈了彈左側的第一份資料。文件箱形狀的立體圖標隨着飛速移動的投射光線滑到夏北面前。

夏北打開自己的個人光腦，伸手一觸，資料就已然傳輸了過來。

打開資料，上面顯示的是一張天安市的立體地圖。地圖上標記了三個坐標。每個坐標旁邊都有說明的文字。

仔細看完，夏北點了點頭，心情鬆快了許多。

對夏北來說，身體的異變一直是一個心病。而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對營養劑的需求也越來越大。

尋找中高級營養劑是早就排上了日程的事情。

不過跟低級營養劑不一樣的是，中高級營養劑屬於特殊物資，只有軍隊、醫療機構和一些需要野外特殊工作的企業里才有極少的存量。而且僅限於自用，不會對外出售。

夏北打聽了一大圈，發現在市場上很難找到購買的渠道。

尤其是穩定的供貨渠道。

因此，夏北之前就委託晏老鼠幫忙打探一下。

從小在地下世界生活，夏北很清楚地下世界的交易網絡有多麼神通廣大。很多東西在地面世界沒有，甚至在上層世界也不便於交易。但在地下世界卻是百無禁忌。

果然，這次晏老鼠就帶來了消息——地圖上顯示的三個坐標，就是三種不同的中高級營養劑供應渠道。

見夏北看完第一份文件，晏老鼠伸手將第二個和第三個文件圖標彈了過來：「這兩個，一個是蕭越的，另一個是關於十一街區的。」

夏北先打開了蕭越的資料，掃了幾眼，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晏老鼠。

「覺得不錯的話，你可以給我多加點錢。」晏老鼠轉動着綠豆般的小眼睛，嘿嘿道。

「沒問題！」夏北關掉資料，決定回家之後再細看，然後打開了另一份資料。

最近一段時間，十一街區的情況有些古怪。尤其是上次在御劍會館門口，龍興會和四海會的人聯手帶走了大王公會那幫人的一幕，讓夏北和龍虎風馳的弟兄們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有些事情，大家是知道的。

例如地下拳賽過後，龍興會和五聯幫的其他四個幫會就宣佈十一街區受五聯幫保護，任何人不得越界。

這個消息，道上都傳遍了。

哪怕如今龍虎風馳的弟兄們都不怎麼在街面上混了，也很容易就打聽出來。

對於龍興會陳三爺的示好，夏北並不感到奇怪。

五聯幫和四海會是死對頭，之前胡安仗着黑魔耀武揚威，接連打死了陳三爺派出的好幾個拳手。有幾個拳手，甚至是被黑魔用近乎羞辱性的方式擊殺的，陳三爺早就想報仇了。

因此，這次夏北在地下拳場擊殺黑魔，算是替五聯幫狠狠出了口氣。五聯幫作出這樣的姿態，夏北想得明白。

可四海會的反應就讓夏北有些難以理解了。以他的了解，胡安可不是什麼守規則講道義的人。就算當時認栽，過後也必定報復回來。

其人囂張跋扈，心狠手辣，不折手段。

因此，四海會不下黑手就已經算克制了，怎麼可能反過來跟着龍興會一起收拾大王公會的那幫人？

說什麼是因為這幫人冒充四海會，給四海會抹黑，這個理由聽聽也就罷了，夏北是絕對不會信的。

真要是那樣，以四海會的德行也只會看熱鬧。連解釋也不會給一句。反正到時候被問到自己身上，直接一推二五六就行了。

心情好，奚落你幾句。心情不好，怕是一口唾沫直接啐到你臉上——沒理他們都可以攪三分，更何況他們還佔著理。

這段時間，山貓他們一直在打聽。但問到的人要麼懵然不知，要麼諱莫如深。

最後，是小瘋透過一個關係不錯的幫會頭目才打聽到，說是從上面壓下來的。

而這個上面，據說是跟地下世界的三位大老闆有關。

當時眾人回來說起，都不怎麼相信。

在街頭混了這麼多年，大老闆是什麼層次大夥兒難道還不清楚？那樣的人物，怎麼可能關注一個不入流的機車幫？

即便是在黑幫中，機車幫都不過是不入流的外圍成員罷了。

就連夏北也是一頭霧水。

有大老闆發話壓下來，似乎很說得通。

但問題在於，為什麼？！

陳三爺可以是因為贏了四海會開心；可以是千金買馬骨，做給道上弟兄看；也可以是為籠絡【神秘拳手】的一種投資。可夏北不認為大老闆有必要這麼做。也不認為一個拳手能入大老闆的眼。

拳手就是拳手，再厲害，也不過是底層的搏殺機器。

站在大老闆那樣的高度，就算你能以一敵十，百戰百勝，你也是一個人。

而且是進了斗籠的人！

進斗籠這件事本身，就代表你的命運被操控了，盡在人家的掌心。既然命運都可以被操控，人家又何必來籠絡你的人？

況且，就算人家高看你一眼，也只會讓手下來給點恩惠。地下世界的等級制度，甚至比上層世界更嚴格。大老闆的名字和聲望，不是用來砸到最底層的泥地里籠絡一個拳手的。

那樣做，不光掉價，對他的威望也是一種無形的損害。

如果真是他們發話壓下來的話，那事情反倒更透著一股詭異了。

這件事成了夏北心頭一個懸著的石頭。

雖然自從扛下龍虎風馳這個擔子，為一幫弟兄找了新的生計，夏北就沒打算再讓他們捲入以往的漩渦。

但夏北同時也清楚，有些事情是難以避免的。

尤其是在十一街區這樣的平民區，不可能不跟街頭幫會打交道。更何況，自己的身份特殊。以前還可以僥倖，而這次蕭越的出現，已經說明該來的已經來已經來了。

正因為如此，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非常有必要了。

打開情報，夏北看了兩分鐘，驚訝地抬起頭來：「山外山？」

夏北沒想到，晏老鼠打探來的情報顯示，十一街區的事情還真的是有大老闆發話。而且發話的還不止一個大老闆，而是三個！

三位大老闆中，龍景和戴文渠是相爭多年的對頭。顧俊松雖然保持中立，實力也不如龍景和戴文渠，但卻是天秤上一塊重要的砝碼。

這種三足鼎立的關係，在天安市地下世界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如果發話的是其中某一個人，夏北不會感到奇怪。可三人同時發話，事情就不簡單了。

而根據晏老鼠的打聽，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形，原因就在於一個名叫「山外山」的組織的出現。據說就是在地下拳賽的當晚，是這個組織的人出面發了話。

可是，山外山是什麼組織？

要知道，地下世界的大老闆可不是什麼普通人。

在這個時代，地下世界所代表的含義，並不僅僅指代那些見不得光的黑暗勢力。

地球時代，那些地下勢力平日裏表現得再強大，也不是執政暴力機構的對手。不動他們也就罷了，要動他們，一次特別行動就能讓他們如同烈日下的積雪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星際移民開啟之後的時代，地下世界，就成為了社會意義上和物理意義上雙重定義的世界。

畢竟，像地球那樣天然適合銀河人族生存的星球少之又少。大多數移民星球的生存環境都只在及格線以上。需要依靠維生天幕，才能繁衍生息。

而在維生天幕的籠罩下，城市的一切資源都是需要付費的。

陽光，空氣，乾淨的水源，自然的食物……環境越惡劣，資源就越稀缺，生存的代價就越昂貴。

在經濟繁榮的時代還好，一旦經濟蕭條，這一切就是一個惡性循環。

因此，付不起費用的人們，就只能向城市紮根的地底深處遷徙。

他們呼吸最渾濁的空氣，身處最惡劣的生存環境，不受法律保護，沒有公民福利……唯一的好處，就是他們不需要付錢。

這種遷徙，是自然的選擇，是不由某位長官的意志決定的。

就算是共和國總統加上所有的豪門世家，動員銀河共和國所有的力量，也無法改變。

沒有人知道地下世界有多少人。

人們只知道，銀河共和國，就是由地下，地面和上層世界構成的。

在陽光之下，這個世界早已經自成體系。

因此，雖然地下世界多多少少和地面之上的世界有些利益糾葛，但絕不是可以隨意指使擺弄的。

相反，只要不是腦殘，沒有人願意招惹地下世界的這些人。

高官富豪們都很清楚，自己或許可以憑藉賺取的財富躋身上層世界，或許能憑藉職位頤指氣使予取予求。但那必須在自己的領域。

而在地下世界，自己未必有本事活過三天。

同時，他們也懂得，自己或許一句話就能解決地下世界的很多難題。但那是人家給面子。如果真要是你死我活地斗一場，至少在天安市，能接下一位大老闆發招的人屈指可數！

在某些情況下，就連星長，對地下世界的大老闆也要禮讓三分。

然而，讓三位大老闆集體俯首——山外山卻只用了一句話。

這是何方神聖？

「也難怪那你不知道，即便是在地下世界，這個名字也是隱秘，」晏老鼠一臉貪婪地道，「至少值一杯威士忌。」

夏北笑着招手，給晏老鼠又點了一杯酒。

等到酒端上來，晏老鼠一邊喝，一邊將關於山外山的傳聞給夏北詳細地講了一遍。

夏北聽完，沉默了好長時間。

一個百年前橫空出世的神秘組織，一把懸在地下世界大老們頭上的刀……在地下世界這麼多年，夏北做夢也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一個怪胎。

他們就只是虛無縹緲的一個名字，只出現於地下世界的傳說中。但他們又真實地存在着，用一雙冰冷的眼睛注視着所有人。一旦有人越過他們劃下的紅線，他們就會出手。

他們殺人。

山外山的凶名，就是用一個個地下世界的大老的屍體堆起來的。

但除此之外，這個組織既不參與地下世界的勢力鬥爭，也不介入利益爭奪。

簡直高尚得無欲無求！

什麼樣的組織，會是這種格局……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夏北一下就想到了啟明軍團！

在夏北看來，有這種格局的，不可能是地下世界的某個大老或上層世界豪門世家。

若是他們的話，那山外山只會是一把屠刀，絕不可能如此超然。

而恰恰是啟明軍團這樣的組織，才跟山外山的特徵一致。強大，神秘，鮮為人知，不沾染利益卻又需要在一定程度上維護銀河文明的秩序……更重要的是，當晚虞娜就在場！

而且，夏北也不是瞎子。

他知道，就在御劍會館外的街道上，長時間停著一輛箱式情報車。那個虞娜並沒有放棄，她一直在盯着自己。而對此，她並沒有半分遮掩。

夏北瞬間就將一切串聯到了一起，隱約摸到了真相。

想了想，夏北將一張五百星元的電子錢包卡遞給了晏老鼠。

「嘖嘖，」晏老鼠看着金額，欣喜不已，贊道，「還是小黑你敞亮。」

喜滋滋地將電子錢包收起來，晏老鼠道：「另外送你兩個消息。」

「什麼？」夏北收好桌面上的東西，問道。

「小白回來了。」晏老鼠道。

夏北的動作一下就慢了下來，微微眯着眼睛道：「他一個人？」

「還有其他幾個。三號，六號，七號……」晏老鼠一邊緩緩道，一邊觀察着他的反應，「小八死了。」

夏北沉默著。

「另外，你上次讓我盯着的那家東邦公司處境開始惡化了，已經被多家銀行和金融機構拒絕了融資請求。估計撐不了多久。」

說完，晏老鼠將最後一口酒倒進嘴裏，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