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宿命

緣起宿命

孟婆在打盹。

一個二十齣頭短髮穿T恤細胳膊細腿,勉強可以從還可以看的臉上看出性別為女的女鬼——正踮着腳小心翼翼地溜過奈何橋。

一步,兩步,飄,啊飄……

「站住!那個鬼魂!」孟婆醒了。

女鬼撒腿就跑。

奈何橋對岸是錯落的發光輪迴通道,撲通——

女鬼掉進了一個散發着紅光的通道里。

身後傳來孟婆凄厲的喊聲:我的年終獎啊!!!

***

天界日誌記載,凡間公元二零零九年,宿緣再啟,宿緣之人輪迴重轉。

萬法歸宗。

***

簡單說來,就是葉深深,穿、越、了。

一隻被吃干抹凈的蛋

投胎了?

好像如願逃過了了孟婆湯?

嘿嘿~

葉深深睜不開眼睛,只是覺得正躺在一個柔軟的地方,四周暖洋洋的,就像是躺在雲里霧裏一樣。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睜不開眼睛。

身下是軟綿綿一片,那是床?

居然這麼容易就輕鬆過關,還省去了喝孟婆湯?

她得意地在心裏直笑:什麼閻王,也不過如此嘛,嘿嘿……

只是老天爺似乎並不打算讓她這麼輕鬆過關,她等啊等啊等,等得迷迷糊糊睡過去又醒過來,居然還是睜不開眼睛。明明身體已經可以活動了,她就伸出手四處摸了摸。

——好像,不是在床上?如果在床上,那她頭頂上那硬硬的東西是什麼來着?

就在她徘徊的時候,忽然,床猛烈震動起來!

一開始是一點點的幅度,後來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簡直是在翻天覆地。

地、地震?不是吧!!

葉深深絕望了,是不是馬上就要見到那個臉色發黑的閻王爺呢?

「哇!」

床在一個劇烈地抖動后忽然安靜了下來,葉深深就趁著這個時候費勁了力氣,狠狠用力一睜眼,終於睜開了。只是四周卻是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再然後,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了聲響:叩、叩、叩。

有個詫異的聲音響了起來:「咦?哪裏來的那麼大一個蛋?」

蛋?

她左看右看,還是白茫茫什麼都看不到,哪來的蛋?

「鳳凰蛋還是孔雀蛋?」

那個聲音自言自語,然後又是一陣叩叩的敲擊聲。

葉深深忽而一陣心慌,奮力伸出手四處亂摸。

上面是硬硬的,左邊是硬硬的,右邊是硬硬的,等等,他說的蛋……該不會是包裹着她的這玩意兒吧?!

老天爺啊,她不過是砸個根地獄的柱子,不必讓她投胎成個**鴨鴨來懲罰她吧!!

「晚飯就是你了。」

那個聲音輕快地很,然後敲擊聲又響了起來,明顯是那個人在試驗蛋的結實度。

晚、晚飯?

葉深深整個人僵住了,不能動彈,欲哭無淚。

想她葉深深,怎麼着也算大半個全才,居然淪落到當人家晚飯的地步,等着她的也許是水煮蛋,也許是蒸蛋,也許是……蛋花湯。

她的嘴角抽搐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叫出聲:「死混蛋你給我閃開!我不是晚飯!」

***

一陣天翻地覆。

唯一的可能是她作為一隻蛋,被那個聲音的主人以非常粗魯的辦法給推著打了幾個滾,最後又是重重的一記,不知道砸在了什麼地方。

喀吧——

很清脆的聲音。

……

不、不是吧……

葉深深顫顫巍巍地祈禱:老、老天爺,雖然我平時也沒怎麼祭拜你,但好歹也沒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你你你不用這麼來懲罰我吧?!

「咦?裂了?」

外面那個男人淡淡的一聲感嘆很成功的把她打入了萬劫不復。

葉深深凄涼地捂住了眼睛,身邊忽然冷颼颼的,好像是颳起了一陣陰風,凍得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才一瞬間的功夫,似乎有光從手指縫裏透進了她的眼,微微刺痛。

腦袋上有東西撫過,輕柔得像棉絮一樣。

她好奇地睜開眼,光影一下子刺進了眼睛。

「晚飯居然是個孩子。」

孩子?不是……小雞小鴨么?

一瞬間葉深深淚流滿面了,覺得有必要再跟老天爺交流一下:老天爺,你果然還是向著我的啊嗚嗚……果然是我為人純良的善報啊~

只是下一秒,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可以加菜了。」

「……」

騙、騙人……

葉深深下巴險些掉下來,還沒有徹底笑話那句話的意思,手就被什麼東西抓住了,從臉上被扯了下來。

一瞬間,她的眼睛刺痛的厲害,不僅僅是因為很久沒見的日光,更因為眼前從迷迷濛蒙中漸漸清晰的畫面:抓着她的手白皙如凝脂,再往後看是個纖細的身影,被一襲白紗慵懶地包裹着,三千青絲繾綣地蔓繞在身上。

「你是誰?」

她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軟軟的孩童腔調。

那個人沒有回答,只是抓着她的手臂一用力,就把她扯了過去,到了自己身前,然後輕輕蹲下了身。

一瞬間,葉深深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她所見到的,那是個……宛若天人的男子,兩眼如星,眼色如琉璃。一張臉上三分帶笑,七分揶揄,眼睫極長,襯得膚色如凝脂,唇紅如櫻。

好……好漂亮……她很丟臉地抬起手擦擦自己的嘴角,揚起腦袋朝他咧嘴笑。

那人聽見她的問話似乎愣了愣,漂亮的眼裏閃過幾分詫異,馬上被笑意遮蓋。

「破殼就是人形,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他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順着臉頰一直往下撫,下巴,脖頸,肩,胸……所到之處,觸覺柔滑得不像話。葉深深忽然有點犯困,被他這麼按摩著直想睡覺。只是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到底哪裏不對勁呢?她迷迷糊糊地朝美人眨眨眼,美人回了個笑容,另一隻手也搭上了她的肩膀,慢慢地俯下了身子,在她耳邊吐氣如蘭。

額,這姿勢……太鼻血了吧?!

葉深深尷尬地往後縮了縮身子,想避開美人莫名其妙的觸碰。掙脫不開就亂扭一通,結果是誒上了美人寬鬆的袍子裏的肌膚,柔滑一片。

等等,柔滑?

葉深深忽然心率不齊,顫顫巍巍低頭看了一眼,再一眼,終於確定——

「啊!!!」

沒穿衣服!光溜溜的!!

「你個死色*情狂給我滾開!」

一聲嘶吼,風凜日昏,葉深深眼睜睜看着身上的美人抬起了腦袋,眼角流光,對着她勾起一抹笑:「再有趣也不過是晚飯。」

他說,再有趣也不過是晚飯。

晚飯晚飯晚飯……

「你你你要幹什麼?」她顫抖後退。

美人微微眯起了眼,薄唇輕啟:「吃你。」

……

噗……葉深深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想歪,為此她深深反省了自己的不純潔。但當一個活色生香的美男子一邊說着引人遐想的辭彙,一邊做着截然相反的事情。

「放開!」

她掙扎,抬頭只看見那個人眼眸中微光一閃,她就渾身發軟了。

他眯起眼,又俯身壓上她,伸出舌頭沿着她的耳際往下舔,路過脖頸,在鎖骨那裏打起了轉兒,末了,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咬了一口。

「唔……」

葉深深狠狠瞪眼,眼睜睜看着他肆無忌憚的動作,只覺得濕滑的觸覺在身上蔓延,最後是肩胛骨上忽然一陣抽痛,竟是那個人張口咬破了她的皮膚!

「混、混蛋!」

綜上所述,葉深深推斷出來以下三點:

1.閻王爺因為她硬闖奈何橋記仇了,她投胎的不是人,是妖。

2.她從蛋里出來了,遇上的不僅僅是個要吃妖怪的怪物,還是個色*情狂變態!

3.她十有**做不成蛋花湯了,因為她會在這裏被生吞活剝。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負責任的父母,居然把蛋拋在這深山老林裏面,拋就拋了,也不藏好點,結果讓眼前這個漂亮的怪物發現了。

「停!!」

葉深深費勁力氣嘶吼出聲,嗓音之大,連趴在她身上的那個人都停下了動作,睜著琉璃樣的眼睛看着她。

四周有風過,吹得樹林里的葉子沙沙作響,地上的金黃枯葉打着捲兒跑。有陽光從樹葉縫隙裏面投射下來,照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的算得上「衣服」的布料被她剛才的掙扎扯下了一塊,露出個肩膀,被陽光照得晶瑩剔透。

本來是個不似凡人的景象,奈何他嘴邊的笑卻讓人渾身發毛,通體發涼。

見那個人停下了動作,葉深深咬咬牙乾笑,小心地動了動手腳,抵着他胸膛把他推開一點距離。

變態不滿地皺了皺眉頭,勾起一抹笑,嘴角還殘留着剛才咬破她肩膀的血,被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色嫣紅。

葉深深抑制不了渾身的戰慄,腦袋裏面卻飄過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字來形容他:妖孽……

眼見他又要埋頭,葉深深情急,閉上眼睛豁出去了!

「爸爸!我可找到你啦嗚嗚……」不是有什麼雛鳥情節么,如果她這輩子註定是從蛋里出來的,那看到的第一個人認定是親人也不足為怪吧?能糊弄多久就挨多久才是硬道理。

「爸爸?」

那人眸光一閃,顯然是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葉深深小心地改了個稱呼:「爹爹?」

顯然,爹爹起作用了。

那人眼裏的疑惑一點點積聚起來,最後凝固了,眼裏漸漸又泛起戲謔的光芒。

「爹爹會這麼對你么,嗯?」

他邪笑,伸出舌頭舔了舔她的嘴唇,輕輕咬上一口。

葉深深石化了。

「可惜了,到吃掉還是不知道是個什麼妖。」

那人輕輕嘆息著,白皙的指尖劃過她的臉。

可惜……可惜你個頭!

她咬牙,趁着他抬頭的空擋,對着他的手指狠狠一口咬下。

「啊。」

那人小聲驚呼,葉深深就趁着他發愣的間隙對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拳。那人吃痛地呻吟,她趕忙就地滾了好幾圈離開他的束縛,然後站起身就跑。

只是,漏算了一點。

這身子剛剛出生,雖然個子似乎已經是人類七八歲女孩的模樣,但是跑……難度還是有點兒。

砰——

狠狠摔了,果不其然。

完了……

葉深深很悲哀地爬起身,眼看着那個人揉着被砸疼的胸口一步步朝她靠近,再靠近,心裏像是被冰水潑了,拔涼拔涼的。

「我……我皮糙肉厚,吃了傷胃!」

老天爺,來道雷炸死她吧!!

那人埋頭低笑,輕吐:「不行。」

有風過,吹得他青絲飛揚。葉深深卻覺得自個兒的心也被那該死的頭髮揪緊了,喘不過氣,連爬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難道真的在這裏被活活吃了?

她緊張地到處打量,發現身後不遠處就是一面峭壁。□的岩石有些猙獰,似乎在笑話她的境遇。

俗話說得好,跳崖好,跳崖妙,崖下自有小松樹,崖下自有小水潭,崖下自有靈芝草,崖下自有絕代高人傳你絕世武功,難不成她也來試試?

她回頭看了眼山崖,又看了眼一臉戲謔的變態怪物,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閉上眼睛連滾帶爬地朝山崖跑去,耳邊依稀回蕩的是革命進行曲,國際的。

最後,一陣懸空,猛烈下墜。

「啊!!」

跌落中葉深深很欠揍地睜開了眼,見到的是四周的景物像是瀑布一樣過眼即逝。耳邊有風聲,呼呼作響,最後吱嘎——砰的兩聲,有什麼東西橫在了她的肚子上,劇痛襲來。

她低頭望,一抹蒼翠欲滴。

嘎?

還真的有小松樹?

……古人真叫一個智慧。

吱嘎——

又一陣風過,小樹枝晃了晃,葉深深的心也跟着晃蕩,她很悲哀地發現,減肥真的是終生事業,因為那樹枝馬上就要——斷了。

啪——

葉深深絕望地閉上了眼:混蛋!誰說跳崖跳不死人的!

最後的意識,是一片冰涼。

***

山崖之上,方才的美人怪物眼睜睜看着胖嘟嘟的小娃兒墜下了山,輕輕嘆了口氣。

「一出生就是人形,可惜了這麼好的底子。」他輕道,緩緩向前挪了幾步,伸出手對着透明的空氣做了個手勢,再小心觸探開去。

馬上,纖白的手上就染起了火焰,灼燒了他。

他趕緊抽回手捂著,眼裏閃過幾分艷毒的光芒。

「總有一天我會出去,區區結界,休想攔我!」

本來,那蛋就在結界的邊沿,剛才她閃躲,其實早就出了結界,他是怎麼都觸摸不到她了的。可惜那娃娃天真得很,居然跳崖。

想着她方才的神色,他眉宇間閃過戲謔,容顏艷麗得驚心動魄。

——真是個,有趣的東西。

自古帥哥是毒藥

窒息。

冰涼。

喘不過氣。

葉深深暈過去的一瞬間,只覺得冰涼的液體不斷地往嘴巴里鼻子裏灌。

那是——水?

人生最可惜可賀的事情是絕望跳崖了,結果崖下有小松樹可以掛,或者有個深潭等你掉。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不過跳崖沒死掛小松樹上了,結果小松樹斷了,掉進水潭才記得自己是個旱鴨子,終於還是淹死了。

***

癢。

葉深深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唯一可以感覺到的就是癢。

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抓着她的頭髮,毛茸茸的,還有些濕漉漉,從額頭上開始,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讓她酥癢難耐地伸手抹開。

「哎呀。」很清脆,很委屈的聲音。

額?

葉深深驚醒,倏地睜開了眼,馬上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了:

這是一間草廬,確切地說,是間破得不成樣子的草廬,她躺在草廬邊上的床上,身下是乾枯的草。草廬的門沒有關,外面是一篇綠樹,碧波蕩漾,陽光正燦爛,水面潾潾泛光,蟬鳴一片。

被救了?她傻笑,低頭就看見了床下委屈地直哼哼的小東西,一隻……唔,狐狸?白色的毛,圓溜溜胖乎乎的,看起來毛茸茸的,很好摸的樣子。

這會兒正盯着她眨眼,圓圓的眼睛裏淚光盈盈,顯然是摔疼了。

看到她睜開眼,小狐狸蹭蹭跳上了床,挨着她蹭了蹭:「喵~」

「……」

這、這不是貓叫嗎?

葉深深很汗顏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好笑地問:「你是貓?」

話出口,她才發現只不過去水裏逛了一圈,她的聲音就變了,不再是軟綿綿的童音,變成熟了。隱隱覺得不對,她抬起手打量,發現圓鼓鼓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得纖長,不僅如此,身上還被批了一件寬大的衣服,只露出白皙的腿。有點像山上那個怪物色*情狂的款式。

這個身體究竟是什麼構造,居然一夜三長?

「小凡不是貓,喵~」小傢伙不滿地開口,哀怨地瞪了她一眼。

哦,不是貓啊。

葉深深瞭然地點點頭,然後眼睛越瞪越大,越瞪越驚恐。盯着那隻不知道是貓還是狐狸的東西看了半晌,終於確定剛才她的的確確聽到了它講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鎮定,鎮定,衝動是魔鬼。

「啊!妖怪啊啊啊!!!」

一隻動物開口說話了,那不是妖怪么?她居然一醒來就碰到這種東西,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尖叫?

就在她卯足了勁尖叫的時候,一股淡淡地草香飄了過來,緊接着有人在她身後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兒拍了拍。馬上,她就像是一隻忽然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一下子消聲了。

「閉嘴,吵。」

她身後有個低沉的聲音如是說。雖然聲音就在耳邊,但是卻好像隔了很遠一般,讓人摸不着邊際。

葉深深不敢動,只能幹瞪眼。然後眼睜睜看着不知道是小貓還是小狐狸的動物圓鼓鼓地在地上滾了一個圈兒,變成了一個粉嫩嫩紅撲撲的小男孩模樣。

小男孩眨眨眼,對着她身後甜甜一笑:「族長,喵~」

族、族長?

葉深深眨眨眼,乾笑着轉動着僵持的身體,終於看到了害她失聲的罪魁禍首。

那是個極好看的男人,發如墨,披灑在黑夜一般的衣衫上,面色清冷,五官與其說是精緻,倒不如說是靜謐。連一雙漂亮的眼眸都帶了冬天湖水結冰時那般的瑩綠。

——喂,你想幹什麼?

她開不了口,只好朝他瞪眼示意。

只可惜他似乎沒聽見,徑直繞過她到了桌邊,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微微眯起眼喝了一口。

——喂!!

她繼續瞪,手腳活絡了些就走上前去,隔着桌子瞪他。

那人卻連眼睛都懶得抬了,索性朝小孩揮了揮手。那小男孩就上來拉着她的衣角晃啊晃,琉璃一樣的眼睛水靈靈地看着她。

——混蛋!

「族長讓你安靜點。」小男孩奶聲奶氣地說。

葉深深氣得忘了怕了,怒氣沖沖湊到桌邊,啪——狠狠一記,砸得本來就鬆鬆垮垮的木頭桌子吱嘎吱嘎響。

——你給我把妖術給解了!混蛋混蛋!

外頭陽光燦爛,門裏投射進來的碎光照在他的發上有些斑駁,把他襯出了一圈光暈。薄而犀利的唇在陽光下成了淡淡的櫻紅。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可以感受到胸口心跳加速,撲通撲通。果然紅顏禍水沒有男女之分么?還是說……他是天生妖媚?

不對不對,現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時候!

她甩甩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瞪着他,妄圖用殺死人的眼光讓他退卻,進而解了她身上的妖法。只是也只能瞪瞪,不敢動手。

終於,那個族長似乎是被她煩得不行了,長長的眼睫顫了顫,抬眼瞥了她一眼。

——解開!

葉深深怒目,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動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到了她身邊,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觸了觸她的喉嚨,隨後就是一陣劇痛,讓她哀嚎出聲:「唔——」

額?可以出聲了?

她欣喜地抬起頭,卻看到那個族長已經飄然而去,只留下衣擺衣袂在她眼裏閃過。

妖、妖怪……

***

「啊——」

尖叫聲被葉深深自己的手堵截在了嘴巴里,她戰慄地看着那個男人又坐到了桌邊,皺着眉頭喝了一口茶,又一口,再一口。

空氣靜謐得詭異,剛才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額,謝謝你啊。」

葉深深悻悻地挑挑眉,不管人家是人是妖,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想通了就不那麼怕了。她朝男人丟了一個笑,轉身就走。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男子輕輕淺淺的一聲:

「誰准你走了?」

「……」

——你叫我不走我就不走么?

葉深深翻了個白眼,勾勾嘴角,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外頭地形,才回頭朝他嘿嘿笑:「好啊,我留下陪你。」

嘴上是說留下,腳可不是,救命之恩雖大,也沒有強行拘留的道理啊,打不過,她還不會跑么?笑話!

「站住。」很冷清的聲音。

葉深深癟癟嘴繼續跑,跨出房門繞過外頭的碎石,直衝院外——聽你的才有鬼!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沒幾步就出了那個破舊的院落,只可惜千算萬算少算了一點——那個男人也許,壓根就不是人啊嗚。正當她興奮地抬起頭打算找個好方位鑽的時候,就看到了明明還在屋裏的男人這會兒已經到了她面前,臉色陰冷。

她一不小心沒剎住車,砰地一聲,撞上了。

那男人皺着眉頭。

葉深深嘿嘿笑,不住後退。

男人的眉頭皺得快打結了,最後擠出一句:「跟我走。」

嘎?

葉深深後背發涼,退啊退啊,一不小心撞就撞到了身後的圍牆,汗下來了。

「為、為什麼?」為什麼要抓她?

男人不說話,似乎在搜索著答案,眯著一雙眼看着她不語。

「喂!」

「你是陛下要找的人,我必須帶你回去。」半晌,他說。

「我不要。」葉深深一口回絕。

男人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低頭微微思量,再抬頭時順便揚起了手。這個姿勢葉深深見過,是山上那個變態狂讓她渾身沒有力氣的姿勢!她還記得,那個變態只是抬手在她面前畫了個圈兒,她就渾身不能動彈了……

「我答應!!」

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呢,在妖怪面前,她還能幹什麼?當然是先把他哄開心了理順毛了,再找個機會開溜啦。

「嘿嘿,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我要留下來報恩~」她小心翼翼地把他舉起的手拽了下來,「嘿,恩公叫什麼名字?」

——能扯多遠扯多遠。

「玄歆。」男人淡道。

什麼古怪的名字。葉深深悄悄翻了個白眼,揚起頭朝他笑:「恩公好名字,有氣魄!」

見她不走了,玄歆甩甩袖子又進了院子。

葉深深在原地乾笑,前前後後看,他居然那麼相信她不會偷跑?只是想着他的手段,她還是忍不住哆嗦了下。外頭風卷落葉,她站在原地好一會兒終於下定了決心,壯士斷腕一般跟了進去。大丈夫能屈能伸,哼哼。

***

葉深深不情不願進了屋子,不情不願地跳上了床,不情不願地——蒙頭就睡!

「喵~」

很委屈的聲音從她腦袋上方響起來,伴隨着什麼東西在她臉上又是舔又是撓。

那隻貓狐狸?

她掀開被子,看到的是那隻貓狐狸已經變成了小孩模樣,正伸著紅撲撲的舌頭往她額頭上舔。

「住口!」

「喵?」

「……」

總不能問你刷牙了沒吧?她癟癟嘴,抱着被子坐了起來,用餘光打量著四周,發現玄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院子外面。

夕陽照得他渾身籠了一層光,竟然說不出的寧靜溫潤。

一瞬間,葉深深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了四個字:美人如玉。

「喂,小貓兒,你的族長是什麼妖怪?」她抱着被子蹭了蹭,輕聲問。

小狐狸瞪着圓鼓鼓的眼睛,歪著頭想了想說:「我不是小貓,我是狐狸,族長也是。」

噗——狐狸精?

葉深深不得不重新打量在外頭閉目養神的玄歆,黑色紗衣被風吹得有些凌亂,卻遮掩不了他一身梅竹清骨,臉倒是秀氣精緻得很,卻怎麼也跟狐狸精這種東西聯繫在一起。

他會是傳聞之中,魅惑眾生的那種狐魅精怪?狐狸精,不該是……像山上那個變態那般神韻的么?

她倒寧可相信他是竹精梅花怪什麼的……

混蛋,想什麼呢!她狠狠拍了自家腦袋一記,現在是想這個的時候么?當務之急可是怎麼從他眼皮底下溜出去!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於此,她決定先探聽探聽再說。

「小貓兒,嘿……」她奸笑,揉了一把小狐狸的腦袋,「告訴姐姐,你們打算把姐姐帶到哪裏去啊?」

「我不叫小貓兒,我叫思凡!」

「噗……思凡?」這名字取得還真……蕩漾啊。

「那思凡告訴姐姐,到底要去哪裏啊?」誘拐小朋友第一招,語氣必須溫柔。

「唔,不能說誒。」思凡咬咬手指頭。

「乖,告訴姐姐的話,姐姐帶你去遊樂……額,街上玩。」誘拐小朋友第二招,加以利誘。

「可是……還是不能說。」

「你說不說!」

她葉深深啥都不缺,不巧缺了點點耐性,直接受害的就是淚汪汪的思凡。此刻他正被她揪著脖子,眼睛泛紅,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

啪——

門打開了,孩子的爹,啊不,是孩子的族長進到了屋子裏,淡淡地朝她掃了一眼。

額,被抓包了。

葉深深訕笑,手一松,思凡就變成回了小狐狸摔倒地上打了個滾兒,跑到了玄歆身後。

「我……啊哈哈,我跟思凡鬧着玩呢。」

「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湖眉。」半晌,他說。

「哦。」

葉深深小心地打量他,偷偷舒了一口氣。她才不會傻乎乎地問湖眉是什麼地方,指不定他下一刻是不是把她給綁了直接打包回去。

「傍晚時分動身。」他又說。

她只能點頭,目送他出門。一邊看一邊哀嘆,那個王該不會就是把她放在山上的蛋它爹吧,害她差點給妖怪吃干抹凈渣都不剩,有那種爹么?

***

太陽落山的時候,玄歆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兩匹馬,一縱身騎上了馬背,沖着還在發愣的葉深深道:「還不上馬?」

思凡在地上打了個滾變成了小狐狸的模樣,三兩下就上了玄歆的馬,窩在他的身前。

上馬啊……

葉深深眨眨眼,確定沒有聽錯后哭喪著臉走到馬邊,回頭哀愁地看了玄歆一眼。

「不會。」她如實說。

玄歆皺眉,卻不行動,顯然是不信。

葉深深乾笑,把眼睛一閉,腳上一用力,死拽著韁繩往上奮力一跳!

馬兒的脖子被勒緊了,發出長鳴。

她就很不雅觀地砸回了地上,摔得渾身酸痛眼淚都快出來了,抬頭狠狠瞪着馬上那個英姿颯爽的身影,眼睛都快被火點燃了。

玄歆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直揉肩膀的葉深深,眉頭皺得更緊。半晌,他推了推懷裏的思凡,思凡會意,頗為不滿地抬頭望,被他一個眼神煞住,連滾帶爬地下了馬走到隔壁馬邊上,又變作了小孩模樣,一鼓作氣跳上了馬。

「你上來吧。」他說。

額?

葉深深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面無表情的臉:他的意思,是讓她上去跟他騎同一匹馬?

「嘿嘿,恩公你太客氣了,我步行着跟着就行。」萬一跟丟了,那就溜之大吉。

「上來。」

「不要……」

「……」玄歆腳一跨就想下馬。

「我上!」

識時務者,永遠要懂得見風使舵。

一匹馬,兩個人,一開始葉深深還想坐在玄歆後面,哪裏知道馬兒跑得飛快,她只得死死抱着玄歆不放手。

開玩笑,要是摔下去,可就是七瓣八瓣了!

玄歆微微一愣,雙眉擰得更緊,卻也沒有推開她。任由她抱着在騎馬趕路。

葉深深很丟臉地頭暈了,玄歆的背就成了最好的休憩場所。他的身上有股香味,很清新的味道,不知道他是不是剛剛穿越了樹林沾上的草香葉味。

這個不像狐狸的狐狸男,還真是個怪胎啊。

她昏昏欲睡,手又發酸,於是後果是抓得越來越松,越來越松。

天上的月亮已經升到一半,天有些冷。

玄歆拉了拉韁繩放慢馬速,無奈還是阻止不了身後明顯是在打瞌睡的人,他只好就著馬上的姿勢讓自己和她調了個個兒,把她放到了身前。

「狐狸?」某人迷迷糊糊睜眼。

玄歆不語,拉緊了韁繩策馬。

葉深深舒舒服服地調整了一個姿勢窩著,滿足地閉上了眼。

這個人,或許沒有表面上那麼壞。

如此一路顛簸,等到晨曦微露的時候,目的地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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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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