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5章 命運的協奏曲（三十七）

「精神系魔法的痕迹……」

墨菲斯終於冷靜下來，認真思考了幾秒，眼神堅定地搖頭道：「沒有，除非對方的等級高出我太多，否則絕不可能瞞過我的『眼睛』。」

這句話中帶着說不出的自信與肯定。

奧拉海姆默然了幾秒，泥土做成的巨手緩緩鬆開。

墨菲斯就算再遲鈍，被酒精影響的大腦也抿出了一絲不對勁，臉色凝重地問道：「出什麼事了？」

「索菲婭不見了。」

「索菲婭？」墨菲斯眨了眨眼，很快想起那個活潑好動的魔導小天才，瞬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她不是去休息了嗎？到底怎麼回事？」

奧拉海姆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事情的起因經過簡單說明。

雖然墨菲斯常常消極怠工，為人更是慵懶無比，但怎麼說他擁有的實力也是毫無疑問的，整個討伐隊中沒有任何一位魔法師在精神系中比他更強——當然，要排除掉那位被遺忘的強者。

所以奧拉海姆也想聽聽他的意見，如果能夠提出與自己所想截然不同的觀點，說不定也可以打開新的思路。

墨菲斯聽完，臉上那些輕佻的表情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極為少見的認真。

似乎也只有在這種極為關鍵需要思考問題的時刻，奧拉海姆才能恍惚從他身上看到一絲屬於曾經的精靈王子的氣質。

他沉思了片刻，眼中不斷閃過疑惑、糾結和凝重，最後猛地抬起頭，看向奧拉海姆說道：「她的狀態一定受到其他什麼東西影響，這一點另外那些護衛的表現，就可以側面證明。」

奧拉海姆在心裏默默點頭，墨菲斯的想法與自己不謀而合，不過他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進一步問道：「就不可能是索菲婭擅自離隊，去尋找皮爾嗎？你也知道她對皮爾的感情……」

「這種可能性很低，你也知道我之前在利亞呆過一段時間，跟這位小郡主還是有過不少接觸的，雖然她性格很強烈，有較為突出的自主獨立性，但絕不是那種不聽命令、蠻橫無禮的貴族子弟。」

正所謂了解一類人的，往往都是這類人的同類。

身為頂尖的精靈貴族，墨菲斯對索菲婭性格的判斷，無疑更加有說服力。

「結論只有一種可能。」

不等奧拉海姆發表言論，墨菲斯就伸出一根手指，沉聲道：「你之前的設想沒錯，索菲婭是被某種精神力量操控——不，應該更趨於『影響』，或者說是被誘導離開了營地。」

話說到一半，墨菲斯停頓一下，隨後改變了原本的意思。

奧拉海姆眼中精光一閃，不動聲色問道：「為什麼不可能是直接的精神控制？」

「主要有兩個原因。」

墨菲斯身上的頹然氣息早已消失不見，他站起身，在視野極佳的哨塔窗前來回踱步，徐徐分析道：「首先可以確定對方是至少具備至聖實力的強者，否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瞞過營地的結界，並且還讓我自始至終都毫無察覺。」

奧拉海姆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墨菲斯在營地附近做了什麼，但他既然敢如此肯定，就絕對有一定的憑依。

「而即便是至聖強者，想要無聲無息操控兩位——不，考慮到可能與索菲婭接觸的隊員，需要影響的數量只多不少，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地方在於——要讓她們毫無抵抗、並且全然沒有察覺異常，直到索菲婭失蹤后，才後知後覺的前來彙報。

這可比單純將他們殺掉困難許多，而後者勢必也會引起營地其他成員的警覺。」

奧拉海姆仔細聽着墨菲斯的分析，思索片刻，結果沒聽到下文，不由有些好奇：「第二個理由呢？」

「當然是我的直覺。」墨菲斯神情不變地回道。

奧拉海姆臉頰抽動了一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墨菲斯無辜地聳聳肩：「別不當回事，我這個人運氣不好，很容易就碰到一些倒霉事，所以為了自保，我的直覺往往都比較准，可以提前規避風險。」

「運氣……」

奧拉海姆沉吟了幾秒，突然說道：「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

猛然想到一個注意事項，奧拉海姆聲音瞬間頓住，然後張了張嘴，在半空中劃了幾條凌亂的線。

「命運權柄」的「凡有言，必被知」特性，在那位真正的龍神身上，效果恐怕更加強大，所以奧拉海姆不願冒任何被對方察覺到的風險，只能用這種抽象的方法提示。

好在墨菲斯也是心思敏捷之輩，加上之前的一通分析並非毫無頭緒，幾乎瞬間理解了奧拉海姆的意思。

他眼中閃過一道明悟，接着迅速考慮起來，最後竟發現對方的出手似乎能夠解開之前所有疑點。

原本墨菲斯考慮的是尚未出場的幾位神使，不過有一個無法解釋的地方在於，如果真是他們，為何要先對索菲婭下手？

高階神使中若是存在一位強大的精神系魔法師，絕對是一件大殺器，全然沒有必要將這種信息不對稱帶來的便利，浪費在一個自身戰力不強的小郡主身上。

如果說神使是忌憚她研製的機甲，也說不太過去，那些魔導科技雖然已經初露崢嶸，但更多還是為非戰鬥人員提供保命的手段，而非為整個討伐隊增強戰力。

距離讓機甲成為主戰力，還有不少的路要走，至少短期內無法對整個戰局形成太大影響。

所以就算神使出手，現在首當其衝的也該是奧拉海姆、泰武穆德這些核心指揮，或者劉傳宏、多拉貢還有自己（？）這種最頂尖的戰力。

現在打草驚蛇，或許能夠帶走一個小郡主，卻會引起整個營地的警覺，而精神系魔法師最強大的地方就在於能夠趁人不備，神不知鬼不覺的發動突襲。

失去了這個先機，或者對方早有準備，精神系魔法師所能造成的殺傷力就會大打折扣。

可若出手者是那位至今仍無法確定敵我立場的龍神……事情似乎就能解釋的通了。

從第一場巨人戰鬥過後，奧貝羅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般，再沒有半點音訊。

不過討伐隊的一干高層始終相信，奧貝羅這種最危險的陰謀家，絕不可能逃出黑域后就息事寧人。

五神就像是一把高懸在他頭頂的利劍，一旦這把利劍脫離了原本的束縛和控制，那他絕對首當其衝，最先遭殃。

能夠配得上成為五神敵人的對手已經不多了，奪回權柄的奧貝羅無疑是最強的一個。

之所以偃旗息鼓的原因，可能是上一場戰鬥對他同樣造成了不小的損耗，再加上剛剛從黑域中脫身，本來的儲備力量很可能消耗一空，所以必須要養精蓄銳。

而為了隨時把握五神的動向，他極有可能躲在暗處，默默注視着討伐隊的行動，以此間接推導出五神的下一步行動。

奧拉海姆一直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奧貝羅很可能就潛伏在他們之間！

對於掌握命運權柄的一位神明而言，要想蒙蔽過所有人的意識潛入偌大的討伐隊中，簡直易如反掌。

尤其現在隊伍中只有歐爾邁一位至聖強者，還是上一場大戰後才與討伐隊匯合的後來者，對於其他成員的了解肯定不夠，就算偶爾見到「新面孔」，或者察覺到一些異常，多半也很難確定。

至於奧貝羅潛伏的「目標」，奧拉海姆倒是在這幾天的觀察中，偷偷篩選出一批人，可每一個身上似乎都有疑點，卻又缺乏足夠致命的證據。

而最讓奧拉海姆擔心的一點，則是——自己的所有反應和想法，其實都在對方的算計之內！

連同想法本身，其實早已受到奧貝羅無聲無息的影響，並在朝着他期待的方向發展。

而如果再進一步深入考慮下去，有沒有可能連現在這種「質疑」，都是受到了「命運權柄」的無形影響？

這就像一個永無止盡的循環怪圈，讓人細思極恐，並且你永遠猜不透對方究竟處在第幾層。

奧拉海姆清楚這種事情不能追根究底，這樣只會讓自己陷入難以自拔且無止境的恐懼。

他能做的就是盡量不要激起對奧貝羅的念頭，以其他隱晦的方式思考問題，避免被「命運權柄」捕捉到信息。

奧拉海姆本來的想法是，等那位「被遺忘的強者」回歸，或者納烏拉從黑域中脫身，再徹底掀開奧貝羅的偽裝，到時候無論對方有什麼目的，是敵是友，是打還是合作，自己這邊至少都有一個足夠的轉圜餘地。

可惜這個想法終歸與現實背道而馳，奧貝羅出手之快有些出乎奧拉海姆的預料。

「動機——他的動機是什麼？」

奧拉海姆念叨一聲，既像是在詢問，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如果說奧貝羅對他，對泰武穆德出手，奧拉海姆都可以理解，因為他們都算是這支隊伍的領導層，就可以確定奧別洛對討伐隊產生了明確的敵意。

這樣雙方的立場也就隨之確定下來。

可現在奧貝羅竟然對一個小姑娘出手……奧拉海姆想破腦袋，也沒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如果真是那個傢伙出手……多半不會留下痕迹，以我們現在的手段，很難追蹤。」墨菲斯難得認真起來，眯着眼問道：「索菲婭最近的魔導機甲研究，有什麼突破性進展嗎？」

墨菲斯相信這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事出有因，不會毫無徵兆的改變。

索菲婭身上一定具備了某種足夠吸引奧貝羅的「東西」，所以才會讓這位龍神放棄潛行，直接出手發難。

而與索菲婭有關的最直接事物，自然是魔導機甲的研製。

可奧拉海姆竟很快搖頭，苦笑道：「要說進展……最近這些日子，這位小郡主廢寢忘食的工作，機甲幾乎每一天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但要說飛躍性的……應該沒有，這一點依依可能更加清楚。」

奧拉海姆準備回頭確認一下，不過現在也差不多能排除掉這種可能。

索菲婭雖然是不折不扣的魔導天才，甚至可以不誇張的說，她所掌握的魔導技術已經領先於現今大陸，絕對是人族未來的希望。

然而前提卻是擯除機械族這一變態級別的種族。

就像依依這種凝聚了機械族最尖端科技的「產物」，身上所蘊含的技藝，足夠索菲婭學習模仿一百年了。

如果奧貝羅對魔導科技感興趣，最優先目標對象應該是依依才對。

「前腳剛找著泰勒，後腳另一個小祖宗又被人拐走了……多拉貢回來恐怕又得暴走。」

墨菲斯深深嘆了口氣。

奧拉海姆斜睨他一眼，正要開口，視野中突然亮起一抹紅光，緊接着一道略顯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什麼暴走？」

奧拉海姆和墨菲斯表情同時怔住，僵硬地扭過頭去。

多拉貢站在哨塔窗沿外，單手扶著牆壁，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

「你怎麼了？」

墨菲斯腦筋一轉，見他身體似乎有異，加上急於想要轉移話題，立馬尬笑地關心了一句。

多拉貢臉頰不自然抽了一下，眼中的惱怒和愧色一閃而逝，「得知泰勒殿下在前面，所以一時間有些衝動，結果……被維奧尼亞狠狠教訓了一頓。她似乎獲得了全新的力量提升，與她接觸到一定範圍內，瞬間就會被吞噬或者……用『吸收』形容更加恰當？」

多拉貢語氣中少見的出現了一絲動搖和不自信，眼神雖然仍舊明亮，卻總好像帶着一點沮喪，全然沒有曾經那位狂傲的龍系魔法師的樣子。

「看來這件事對他打擊很大……」

奧拉海姆在心中暗忖，惋惜的同時，又不由對維奧尼亞的實力感到吃驚：「我能感受到你的魔力有很大虧空……沒記錯的話，維奧尼亞掌握的魔法類似暗系，難道已經可以將他人的力量轉化為自己的？」

多拉貢簡單解釋了幾句，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在躺在椅子上裝死的墨菲斯身上。

奧拉海姆終於有些看不下去了，在聽完關於維奧尼亞的情報后，只能嘆了口氣，將實情說出來。

「多拉貢，索菲婭郡主……可能被奧貝羅『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