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噩夢（三）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懶懶的照進病房裏，也讓有些冷清的病房裏有了一絲溫暖的感覺。蘇慕風睡了一天一夜后，漸漸恢復意識，用力張開有些沉重的眼皮，剛剛復甦的視力立刻跟陽光有了一次親密接觸，蘇慕風又趕忙閉住眼睛，皺皺眉頭，微微把頭轉了一下，然後再次張開眼睛。
「哥哥，你醒了啊。」
耳邊立刻傳來小曦疲憊的聲音，循着聲音看過去，小曦白皙的臉龐清晰起來，紅紅的眼圈，眼球上佈滿血絲。
蘇慕風的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帶着歉意的笑容，有些內疚的問道，「小曦，一夜沒睡吧？」
「也不是呢，剛剛趴下眯了一會，然後感覺到哥哥好像動了，就起來，正巧看見你長開眼睛呢。」小曦笑着說道。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呢。」蘇慕風看着小曦說道，聲音有些沙啞，「有水么，嗓子好難受，好像被火烤著一樣的。」
聽到蘇慕風的話，小曦趕忙起身倒了一杯水，扶著蘇慕風起身靠在枕頭上，然後把杯子遞給蘇慕風，蘇慕風笑着接過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很快便把一大杯水喝光，然後安靜的閉上眼睛，臉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容。
「對了，馬超怎樣了？」蘇慕風閉着眼睛問道。
只是許久后，蘇慕風依舊沒有聽到小曦的回答，疑惑的張開眼睛看過去，卻發現小曦正捂著嘴巴，淚水正順着手一滴滴的落在病床上。
「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只是他的手筋腳筋全部被人挑斷了……」話還沒說完，小曦已經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肆意的滑落。
小曦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重重砸在蘇慕風心裏，蘇慕風轉頭看向一邊，腦海中又一次回憶起昨天上午那一幕，馬超手機上二龍發來的短訊，馬超無力的靠在自己懷裏，臉色蒼白，想着想着，蘇慕風突然感覺整個世界猛然的開始旋轉起來，一陣陣眩暈的感覺湧進大腦中，禁不住的閉起眼睛，努力去平靜自己的情緒。
「哥哥，你怎麼了，又不舒服了么，我去叫醫生。」小曦看着蘇慕風痛苦的表情，趕緊擦乾眼淚，有些擔心的說道。
蘇慕風突然伸手抓住要離開的小曦，苦笑着搖搖頭，「我沒事，休息一會就好了。」
小曦被蘇慕風拉住，又坐回到床邊，一雙水汪汪的打眼睛看着正在床上躺着閉目養神的蘇慕風，嘴巴張了張，卻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小曦，想說什麼就說吧。」正閉着眼睛的蘇慕風突然張開眼睛，臉上帶着一絲苦笑，對着小曦說道。
「哥哥。」小曦注視着蘇慕風，然後一個深呼吸，調節著自己的情緒，生怕等會又會哭出聲來，「你們到底惹到什麼人了，昨天送你來醫院，才看見孫岩也在床上躺着，然後馬超也……」
說到這，小曦的聲音有一絲哽咽，嘴巴微微張著，半晌沒有吐出一個字，淚水卻又一次的在眼眶裏徘徊。
聽見小曦的話，蘇慕風突然有些心痛，鼻子也酸酸的，便趕緊用手去揉鼻子，硬生生的把淚水忍住，隨即擠出一絲笑容，「沒誰，就沒事了，我可以處理的。」
話音剛落，蘇慕風心底突然生出一絲苦澀，明知道自己是處理不了的，只是，不能再讓更多人牽扯進來，也只能這樣去安慰眼前的女孩。
「小曦啊。」蘇慕風突然出聲叫到。
「恩？」小曦看向蘇慕風，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
「你先回去睡覺吧，下午還要上課呢。」蘇慕風笑着說道。
小曦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便往病房門口走過去，剛剛開門，突然又掉頭看着蘇慕風，搖搖頭，便離開了醫院。
望着小曦離開，蘇慕風撇撇嘴巴，淚水奪眶而出。
「怎麼辦？怎麼辦？」蘇慕風靠在枕頭上，閉住眼睛，一次次的在心底問著自己。
許久后，蘇慕風慢慢張開眼睛，獃獃的望着天花板，短短兩天的時間，卻讓自己感覺到從未有過的疲憊，自己的兄弟一個接一個的因為自己而被報復，然而此刻，蘇慕風唯一知道的只是，這個報復仍舊在繼續，像噩夢一般的糾纏着自己。他沒有任何辦法，甚至不知道下一個被自己連累的人會是誰，他們就像砧板上的肉一樣，任人宰割。
蘇慕風此刻的心裏甚至在想，如果那一天讓一切去發生，女孩會被二龍玷污，但是又關自己什麼事情，至少他的兄弟們不會因此而被魔鬼一般的二龍如此這般的折磨。
安靜的病房裏，蘇慕風靜靜的去想着兩天裏發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都讓這個只有16歲的少年頭痛不已。與兄弟們相處的一幕幕，女孩純真的笑靨，一遍遍的折磨著蘇慕風的內心世界。
心底的糾結讓蘇慕風甚至產生了尋死的想法，也許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也許死了，就可以當一切沒有發生過，只不過多幾分怨恨，只不過背負一個罵名，只是，已經死了，那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許久之後，蘇慕風從思考中回神過來，然後狠狠的扇了自己兩個耳光。
「逼，如果你死了，你兄弟的苦不就白受了么，女孩不也白救了么，這個時候，一切因你而起，你怎麼可以選擇逃避？」蘇慕風彷彿抓狂了一般，用力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緊緊閉住眼睛，皺緊眉頭，淚水安靜的落在衣服上。
「可是，你又能怎麼辦？廢物，你他媽就是個廢物！」蘇慕風的聲音慢慢大了起來，最後竟然變成了咆哮，隨手摸過柜子上的杯子，猛的甩到牆上，玻璃杯被蘇慕風發泄般的擲出去，撞在牆上一下摔的粉碎。
蘇慕風騰地一下站在病床上，「廢物，廢物，你他媽的就是個廢物！」蘇慕風猛然咆哮起來，而後痛苦的抱住頭，跪在床上，把臉深深的埋進被子裏，再沒有任何聲音。
一個小時過後，蘇慕風的情緒終於是穩定下來，簡單的整理下衣服和剛剛被抓亂的頭髮，然後走出病房，向著孫岩和馬超住的病房走去。
病房外的窗戶邊，何西方正靠着窗枱，不知道在看着什麼，一臉的落寞，右手耷拉在身側，手中捏著的香煙已經燃盡，只是他卻完全沒有發覺，一直安靜的望向窗外。
蘇慕風看到站在窗前的何西方，沒有出聲的走了過去，然後一隻手搭在了何西方的肩膀上。
「你知道馬超今天的計劃么？」何西方突然出聲問道。
聽到何西方的話，蘇慕風一愣，隨即搖搖頭。
何西方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繼續說道，「馬超叫我跟他一起去參加省青年足球隊選拔的。」
聽到這句話，蘇慕風的心抽痛起來，張了張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何西方並沒有理會蘇慕風的反應，自顧自的說着，「我們學校的足球隊不正規，學校也不重視，所以我和馬超選上之後，就再沒去過。這次的選拔，是我們等了好久的，真的等了好久的。」何西方突然掉頭看着蘇慕風問道：「你知道馬超的夢想是什麼嗎？」
蘇慕風看着小方看過來的眼神，默默的搖了搖頭。
小方的臉上慢慢浮現出一絲凄涼的笑容，「他以前告訴過我，他想要一直的踢球，去省隊，去過少隊，然後再進入國青，然後帶領中國足球去贏得亞洲冠軍，還要捧起大力神杯。」說到這裏，眼淚已經順着小方的臉頰慢慢滑落，可是小方還在笑着，笑着看着蘇慕風。
「可是現在呢？」小方話鋒一轉，語氣陡然犀利起來，「他不僅失去了追逐自己夢想的機會，並且從現在開始，他都不再有資格去擁有這個夢想了！」話說到最後，何西方已經面紅耳赤的沖蘇慕風吼了起來。
蘇慕風痛苦的閉上眼睛，默默的低着頭，聽着小方的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何西方的情緒越發的失控，一個箭步走到蘇慕風身邊，左手順勢扯住蘇慕風的領子，蘇慕風沒有反抗，任由何西方發泄，何西方憤怒的眸子裏只有蘇慕風的影子，臉憋的紅紅的，額頭上青筋暴起，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胸口不停的起伏着。
「你說，這是為什麼？你怎麼跟馬超交代？我們又怎麼去跟他爸媽交代？你說！」何西方憤怒的沖蘇慕風嘶喊道。
蘇慕風依舊沉默著，頭微微側開，此刻，他只感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不敢正視小方的眼睛。
「你說啊！你說該怎麼辦？怎麼辦！！！」小方的聲音越發的高昂起來，眉宇皺成一團，望着依舊在沉默的蘇慕風，右拳狠狠的砸在蘇慕風的臉上。
蘇慕風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擊中，身體重重的撞在身後的牆上，然後又摔落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靜靜的躺在地上，沒有動，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有兩行清淚靜靜的流着。
病房裏的任子奚聽到外面的吵鬧聲，趕緊走了出來，卻看見蘇慕風被何西方緊緊的扯住衣領。他想上去拉開他們，卻看見被何西方扯住衣領的蘇慕風對自己擺擺手。於是，只能看着蘇慕風被小方憤怒的一拳打倒在地。
何西方看到被自己打倒在地上的蘇慕風，又猛然的沖了過去，再次拽住蘇慕風的衣領，一把把蘇慕風拎了起來，蘇慕風也沒有作任何抵抗，跟隨着何西方的力量，默默的走着。
何西方一把推開病房的門，直接把蘇慕風甩了進去，蘇慕風一下跪倒在馬超病床前面，何西方也緊跟着走了過來。
「你看啊，他們為什麼會躺在這裏？」何西方指指孫岩，又指指馬超，憤怒的沖着蘇慕風咆哮道。
蘇慕風跪在地上，看着面前兩個躺在病床上的兄弟，滿腔的自責，嘴巴張了張，卻還不等自己說話，何西方又咆哮起來。
「就因為一個女人。一個連話都沒說過的女人。你的，你看看自己兄弟！」何西方說話間，一腳踢在蘇慕風身上，蘇慕風也一下被踢到在地上，接着，何西方順手抄起病床邊的椅子便要砸向蘇慕風。
任子奚看到暴走的何西方失去理智，趕忙跑過去，一把拉住何西方。
「慕風，你先走。快，快走。」任子奚一邊按住何西方，一邊沖着蘇慕風急切的叫道。
蘇慕風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身體輕輕顫抖著，眉頭微皺，淚還在流着，又望了望孫岩和馬超，隨即轉身離去。
「滾，滾！老子再也不想看見你！」
蘇慕風剛剛關門離開，便聽見何西方發瘋似的咆哮，然後便是椅子砸在門上的悶響聲。
蘇慕風想到剛剛何西方講的話，只感覺大腦突然眩暈起來，一時間呼吸有些困難，張大嘴巴急促的呼吸著，左手緊緊的捂住胸口，右手扶著牆跌跌撞撞的走回到了自己病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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