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1.30更新

更準確的說是巨人。

他們有着與現代人極為相似的外表，不過可能是因為身軀太過龐大，導致身上的缺點被放大了，五官看起來給人一種很粗糙的感覺，遠遠比不上現代人的精緻。

穿着獸皮製成的衣服，脖子上掛着不知道什麼獸類的牙齒串成的項鏈，手裏拿着做工簡陋又粗糙的工具。

這一行人應該是知道水邊有危險的，小心翼翼的靠近，一點點試探，在附近尋找野獸曾經留下的痕迹。結果自然一無所獲。不過他們應該也沒想過要在這裏找到什麼，這一系列行為，看起來更像是排查隱藏在暗處的危險。

他們甚至找到了之前那頭巨獸死亡后留下的痕迹，飛濺的血液還有倒塌的植物，無聲訴說着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此外可能還發現了後面幾批來喝水的猛獸的足跡。

勘察過附近環境之後，他們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就在附近忙碌起來，看樣子可能是在設置陷阱之類的，應該用來輔助捕獵。

果然，如猜測的一樣的，他們真的準備在水邊上捕獵。

而他們運氣還不錯，在太陽徹底落山之前，等來了獵物，合適又不會顯得太誇張的體積，草食性動物，攻擊性相對弱一點。

獵物踩中了陷阱，那些藏在附近的草從灌木或是巨樹背後的人就一哄而上。

原始的狩獵方法，血腥又殘忍。

近身搏鬥，用簡陋的工具不斷在獵物身上留下傷口，打的是消耗戰，等到獵物流了足夠多的血，再加上體力的不斷消耗，總會有倒下的時候。

贏家就是站到最後的人。

沐浴著自巨獸身上流下來的鮮血，整個像是從血池裏爬出來的魔鬼，配合著過分高大的身軀以及粗糙的五官，讓人不由得聯想起那些食人魔的傳說。

反正周淼淼她們三個是真的被嚇到了。

太陽終於沉入山底，這個世界迎來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意料之中，那些巨人懂得簡單的取火方法，否則也不敢在太陽將要下山時外出狩獵。他們用鑽取火木的方式，點燃了火把，帶着剛才捕到的獵物，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要跟上去嗎？」楚辭問。

「當然。」晏十九理所當然的回。

於是一行人鑽出待了半天的草叢，悄悄摸摸跟了上去。

……

濃郁的血腥味，黑暗之中唯一的一點光明，再加上彼此之間相差了特別多的體型……不需要多高明的跟蹤技巧，都能輕易跟上前面那些巨人。

影在前面探路，身體靈活的在巨樹樹枝之間穿行。

晏十九一行人在後面，打着手電筒，不遠不近的跟着。

就這樣走了差不多快一個小時的路，終於到了地方。

叢林之中一片非常寬闊的空地，不過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開拓出來的。巨大的樹木被一一砍倒，修掉相對較細的枝椏，只留下樹榦主體，而後削尖了底部，深深打進泥土深處。一根接一根的巨型木樁，將整個居住地圍繞起來。

附近的雜草與藤蔓被完全清理掉了，一眼望去，只剩下一個個巨型的樹樁，盤循着數不清的年輪。

靠近山的那一側，燃著幾堆篝火，有一群個頭相對比較小的人圍坐在旁邊，有說有笑的樣子，應該就是族群里的小孩子。

巨木圍欄內沒有看到類似帳篷的地方，而從那座山上無數洞窟里傳出的火光，大概可以判斷，這些巨人應該是住在山洞裏的。

狩獵的隊伍帶着獵物，拿着火把，穿過夜色下黑暗的叢林而來，站在巨木圍欄外，吹響了一段悠長但是韻律奇怪的哨聲。

這個聲音在黑夜之中，具有非常強的穿透力。

晏十九和影站在巨樹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巨木圍欄里其他人的反應。

那些坐在火堆旁的小孩，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迅速從篝火旁站了起來，從他們的動作就能看得出來，此刻內心的喜悅與歡欣。他們舉着火把，一路往大門方向跑來。

而且不僅是篝火旁的小孩，很快山洞裏就有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來，目的地都是居住地的大門方向。

居住地的範圍對於晏十九他們這種『嬌小』的人來說，是非常寬廣的，但是對於平均身高十多米的巨人來說，只是普通大小。他們很快就到了地方，卻沒有忙着開門，從依稀能聽到的交談聲來猜測，他們可能是在對暗號。

這一道程序之後，居住地巨大的木門終於打開了一條足以讓人通過的縫。狩獵的隊伍按照順序一一進門，當最後一個人跨進門，其他人就開始着手關門了。

這種小心翼翼的態度，似乎是在防備着什麼。

……

「那邊是什麼情況？」等晏十九和影雙雙從巨樹枝椏上跳下來后，楚辭便直接開口詢問。

一貫給人一種『天上地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事』的感覺的晏十九，難得搖了搖頭，「不好說。如你所見，不遠處就是他們的聚集地，從剛才觀察到的情況來看，人數可能不少。他們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強大，應該是處於特殊時期，因為弱小的文明，連留下信號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開啟遺跡。」

「我們可能碰上了最好的時機，也可能是最差的時機。」

「目前能知道的，就只有這麼點，幾近於無。」晏十九說及此，頓了頓，又繼續道，「哦對了，他們剛才的對話，我勉強聽到了模糊的幾句，意料之中，語言不通。」

他說得輕描淡寫，楚辭聽了，卻是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幾天來，他已經從晏十九口中得知了很多關於遺跡世界的知識，比如遺跡現世的時間並非是永久的，甚至非常的短暫，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

這比起整個文明存在的時間來說，短得幾乎相當於沒有。就像是海市蜃樓的景象，虛無縹緲。又如曇花一現，眨眼便凋零。

撇開這個消失在時間長河中的文明不談，對於他們這一個從外面世界進來探險的隊伍來說，一個月的時間，聽起來似乎不算短了。

事實上，也的確不算短了，畢竟人的一生，也不過百年之間。

但是任何事物都是相對的，長與短同樣。

如果這一次進來，真的只是單純的探險，那麼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甚至還可以說有些多了。但是楚辭這一次，是帶着目的來的，為了隨身攜帶的鏡子裏，飽受着痛苦與折磨，艱難活下來的血脈親人。

這裏是文明的遺跡，就證明一定會有人，但是隔了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時光，語言不通這個問題，已經可以預見到了。

只是此刻真的確認了，最後的希望徹底湮滅，才覺得透骨的寒涼。

因為一個月的時間，幾乎不可能學得會一門完全陌生的語言。而如果連交流都做不到，又如何去尋找想要的機會？

這是一個死循環。

楚辭垂下了眼帘，手下意識的去觸碰位於胸前的鏡子。

原本沉睡着的老爺子，似乎是剛好醒來，也可能早已清醒，只是在聽到晏十九的話后，這才開口說話。

「小辭，不用太過強求，其實現在這樣也很好的。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自由隨心的，親眼看看這個世界了。幾年前，你跟我說你身上發生了一些變化后，我就知道這個世道變了，我有心想看看這種變化，但是變化往往伴隨着未知的危險，我們這把年紀的老骨頭，就算自己想折騰，上面也不會允許。」

「上次病重，我是真想過要走，因為太過思念你奶奶，但是緩過來以後，也就沒那種想法了。畢竟人的本質，都是怕死的。」

「像現在這樣，能看到超能力者之間堪稱神奇的較量，還有這個更加不可思議的遺跡世界，彷彿名家筆下的巨人國度，巨大的植物巨大的動物甚至人類，都是巨大的。能聽到你的聲音，能聽到其他人的聲音，能聽到附近所有的聲音……」

「這比我預想的要好上無數倍，所以已經足夠了，不需要你再苛責自己，勉強自己。」

老爺子用虛弱的聲音，艱難說出這一番長長的話。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像，那雙眼中，此刻一定溢滿慈愛的感情。

儘管，楚辭已經邁入而立之年，再也不是什麼小孩子。

但是在老一輩的人眼裏，晚輩永遠是晚輩。

老爺子的這番話，不僅是楚辭聽到了，晏十九他們，都聽到了。

喬悅的能力，鏡子世界的交流，是有兩個基本規則的。

第一，知道鏡子世界的所在。

第二，知道鏡子裏有人，並且知道性別以及大概特徵。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不算規則的規則，那就是必須要是異能者。

說起來，當初晏十九能在酒店的落地窗里找到喬悅，也算是有運氣的成分在裏面。先有周淼淼覺醒異能，在『死亡回放』里看到了喬悅的所在，跟晏十九描述之後，才有後面的事。否則的話，喬悅還不知道要在酒店的落地窗里困多久呢。而等她自己摸索出了能力的運用方法……搞不好在那之前，她就整個被逼瘋了。

話說回來。

在能力規則限定之下，即便這支隊伍里，楚辭手下的那些人中，也有幾個異能者，不過都不知道老爺子的事，甚至不知道鏡子世界的存在，所以他們根本無法聽到老爺子說的話。能跟老爺子交流的，除了楚辭以外，就只有晏十九和他的人了。

喬悅她們雖然跟老爺子沒什麼什麼關係，甚至沒說過一句話，但是念及到自己家中的老人，難免會有些感傷。

而雅雅和趙平是意外，這兩個黑街出身的孩子，性格不可能跟外面的人一樣。他們的這種心性，就像是從晏十九身上學來的一樣，如此的巧合。

當他在乎一個人或者一件東西的時候，他會盡最大的努力去維護。

可若是不在意……就算世界毀滅，與我何干？

你可以說他有心，但同時又是無心的。

有個詞叫做物以類聚。某些人，似乎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會遇到。

……

氣氛就變得很奇怪。

楚辭雖然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情緒，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現在情緒低落。周淼淼等三個女孩，一臉傷感的表情。兩個小孩跟晏十九還有影，表情倒是一如之前，沒什麼變化。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像就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吧，也沒什麼特殊的內容，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楚辭手底下的人就想不通了。

而不知道原因，就沒辦法繼續交流下去，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發現除了乾瞪眼，什麼都辦不了。

這個時候，晏十九又開口了，「不過說起來，語言不通，也不算什麼大問題，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能解決。」

這句話，其他人聽了，大概就是一種不明覺厲的感覺。

但是楚辭……楚辭聽了想打人。

你說話就不能一次說完？非要這麼斷句？？心情瞬間跌到谷底再盪起來，你當是玩過山車？？？

但仔細算起來，也不能說是晏十九斷句，是楚辭他自己聽了一句話，就腦補了太多，然後又有老爺子這個意外加入到其中，導致晏十九的話只能往後挪……

算了，已經有了天大的喜訊，沒必要再追究這些已經是過去式的細枝末節。

一行人在距離巨人居住地不遠的叢林里，商量了一下接下來的形成。所有人都不管不顧的，直接闖人家營地，這顯然是不現實的。

別看這些巨人今天在水邊的表現一般，似乎除了個頭高大以外一無是處，但這唯一的有點，就足以對這支來自外界的探險小隊里，除了晏十九和影，或許還能帶上半個喬悅之外的其他人，造成致命的威脅。而這還只是他們的特殊狀態下，如果度過了這段時間，只會更強。

晏十九雖然對自身實力很有自信，但是在這種隨時都可能出現巨大變數的情況下，也不會盲目自大，他能保證的只有自己的安全。而現在這支隊伍里，另一個有這種實力的人，就是影。

他們兩個人，不可能帶着所有人一起去，同時也不能兩個人都去，因為夜晚的叢林里潛伏着太多可能的危險，其他人根本沒辦法應付，必須留一個人下來應付突發情況。

考慮到影行事的風格，交涉這種事明顯不適合他，所以最終結果只能是晏十九先去巨人居住地探查情況。

……

這是一座有很多天然洞穴的山，是僅存的巨人族在特殊時期，唯一的避難之地。

更久之前，這裏曾經連續下過將近有半個月的雨，傾盆大雨與連綿細雨交換著來，狂風夾裹着雨簾肆掠整片叢林，河流湖泊的水位都有一定幅度的增長。

那個時候，巨人族就已經提前往這處避難之所的方向遷徙了。

受大雨的影響，巨木圍欄圈起來的那片地方，是沒辦法待了。但是山洞裏，也沒能好到哪裏去，感覺空氣都是潮濕的。

好在那之後，直到如今位為止，又連續放晴了小半個月的時間，烈日驕陽高掛在天空中，間接驅逐了山洞裏潮濕的氣息。

時間到了夜裏，溫度相比白天，會降下來不少。

原本以巨人族強健的體魄，根本不需要在意這種小事情。但是如今情況比較特殊，這是他們五年一次，最脆弱的一段時間。更準確的說來，應該是他們的神明最脆弱的一段時間，脆弱到根本無法再庇護這些族人。

而失去了神明庇佑的巨人族，雖然依舊擁有巨大的身軀，但是跟這片無盡叢林里的其他動輒幾十上百米，並且還有着異常堅硬的皮甲的龐然大物比起來，根本就算不上什麼。

所以五年一次，他們會集體回到這處避難之所，度過最危險也最艱難的這段時間。

……

這座山上的每一個山洞中，都透露出火光來，但其中有一個是特別的。

這個特別的山洞，從洞穴外面開始，每隔幾步就有一個燃燒着火把，就插在岩壁上，兩側都是，火光在夜風的吹拂下，不斷跳躍着，一直往裏延伸進去很長一段。

顯然，這是一個比較深的洞穴。

並且之前那一隊外出狩獵的巨人們帶回來的獵物，都是直接送進了這個山洞裏。全部，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晏十九跟隊伍的其他人分別後，身手靈活的攀上旁邊的巨樹，在高空中如履平地一般，很輕易的就摸到了距離巨人居住地最近的地方。

他站在高大的樹上，藉著望遠鏡，注意到那個山洞的異常，而後就把目標鎖定在了那裏。

縱身從巨樹上一躍而下，靠着樹木繁茂的枝椏做緩衝，很快就落到了巨木圍欄上。整個過程迅速而細微，還是在有風的時候開始的，又有夜色這一強有力的保護色，根本不會有人發現他。

翻過巨木圍欄，真正進入巨人的領地后，他也沒什麼緊張的感覺，畢竟他這麼『嬌小』的身形，再加上靈活的身手，隨便往哪裏都能藏得下。就好比你家裏的小貓這樣的寵物，真要藏起來，是很難找的。

不過這也僅限於外圍區域，還能找到藏身處，等靠近山洞之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洞口有兩個人守着，腰背挺直的站在那裏，就像是兩座巨型雕塑，彷彿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

晏十九避開了他們，沒有選擇從正面進去，而是稍微委婉了一點，攀著牆壁，一點點的挪到了洞口，而後鑽了進去。

他全程腳步沾地，就在巨大的火把之間跳躍前進。走過長長一段路之後，到了轉角處。

依稀能聽到裏面傳出一種像是在祈禱，又彷彿是吟唱的聲音，悠長而詭異的調子。

而且靠得近了，晏十九漸漸能感覺到一種奇怪的，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氣息，這種氣息，他曾經感受到過幾次，都是在輪迴世界裏，並且還是難度比較高的輪迴世界，那些所謂的神明，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他身上詛咒的來源——墮落先知娜塔維爾，還有就是影誕生的世界裏，那個叫做十七的人偶師，強大堪比神明，但是莫名又有一種不一樣的氣息。

僅僅靠着這樣的氣息，再結合之前的情況，晏十九幾乎肯定，山洞的深處，正在舉行祭祀。

他更加的小心了，背倚著巨大的火把，一點點探出頭去查看情況。

……

長長的通道後面，連接的是一處十分開闊的空間，甚至比起外面的巨木圍欄圈出來的『院子』也差不了多少。岩壁上插著無數的火把，火光不斷跳動着，照亮了這片廣闊的空間。

山洞的正中間，是一個巨大的火堆，但是裏面燃燒着的，不是普通的柴火，而是傍晚那些巨人們帶回來的獵物，依稀能看見鮮血蔓延成一灘。火焰也不是那種明亮的色澤，而是幽藍深邃的光，從底部，貼著蔓延的鮮血，一點點的往上升騰。

幽藍的火焰之上，漂浮着一團拳頭大小的瑩白光球。不是巨人的拳頭，而是晏十九這種普通人的拳頭。放在那巨大的火堆與旁邊圍繞着在進行祭祀儀式的巨人之間，就顯得格外的嬌小，甚至可以說是袖珍。

忽然，瑩白的光球，散發出一陣微弱的光芒。

與此同時，晏十九腦海中響起一個聲音，「外面世界的來客，進來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