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尤氏生子大鬧秦氏

98.尤氏生子大鬧秦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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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便到了晚間,用過晚膳之後林如海便把賈璉請來了書房敘話。

花影移窗,秋風拂過便招搖舞動起來,燭火也隨之晃動,林如海拿起剪子剪了剪歪倒燒乾的燭芯重新把水仙花罩子蓋上,坐下后便道:「賢侄在何處修得了如此仙術?」

賈璉把玩著貴妃醉酒淺絳彩雞缸杯微微笑道:「說來也是因禍得福。」

遂把自己如何瀕死如何從閻王殿裏逃生出來得了相面驅鬼之術等話說了一遍。

這些聽來便是胡編亂造的話若擱在從前林如海是斷然不信的,可在他見識了賈璉的手段之後由不得他不信,並且心生敬畏。

便道:「賢侄還懂相面之術?可能斷人生死,前途命運?」

賈璉道:「可。然卻要當知相由心生,境隨心變,心堅則事成,心動則生變,境難則枉然,命運在可改與不可改之間的道理。改則為逆天,無金剛之心則頹然。」

這樣一段話一般人很難了悟,可林如海卻懂了,便是「一線生機」四個字。若抓住了便可改之,若抓不住便是宿命。

「敢問賢侄何為一線生機?」

「機遇。人一生中總會出現那麼一場或幾場機遇,而機遇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換句話說這一線生機也從自己本身而來。」

林如海沉默半響,道:「賢侄的話讓我想起自身,我林家祖上曾襲過列侯,也勉強堪稱鐘鼎之家、書香之族,起初只襲三代,到我父親也便絕了,因當今隆恩盛德,額外加恩,令我父親又襲了一代,到我時若非我考上探花家境也便沒落了。」

「姑父所言狠是。」

想到自己身後只余黛玉一個林如海禁不住愁上心來,卻不是哀於身後無子祭祀而是憂慮黛玉將來無兄弟扶持,孤苦伶仃,便問道:「賢侄見過黛玉,你觀她面相將來如何?我沒有別的奢望,只求我去后她能平安順遂。」

「姑父既然問了我便也無可隱瞞,只從黛玉表妹現在的面相上看是薄命病亡之相。」

「啊!」林如海只覺眼前一黑情不自禁叫出了聲。

賈璉又道:「姑父稍安,黛玉表妹年還幼小,未來的命運尚不清晰,改之容易,卻是和姑父的命運息息相關。」

「賢侄快說。」林如海急切催促。

「從今日有人算計姑父設了五鬼陰煞陣之事可見姑父這巡鹽御史的官坐的並不容易吧。」賈璉淡淡道。

林如海嘆息道:「實不瞞你,這是個肥差卻也是燙手的山芋,而我卻不得不鎮在這個位置上。」

「從姑父的面相上看,姑父終究是要死在這個位置上的,姑父若死,黛玉表妹的命便無可改之了。」

林如海苦笑連連,「若非賢侄看出了端倪,如我現在的身體還能熬幾時呢,死在任上早已是有預兆的了。」

話落林如海站起朝賈璉深深作揖,「求賢侄教我。」

賈璉端坐着,實受了林如海的禮,「那要看姑父是忠君還是愛女了。」

「愛妻幼子已被我拖累致死,如何還能眼睜睜看着唯一的女兒也不得好下場呢,我想愛女上君不允又當如何?」

林如海曾有一子夭折,賈璉掀出了五鬼陰煞陣便也告訴了林如海幼子夭折的真相。

賈璉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可解。揚州巡鹽御史的位置如此重要,姑父一人鎮在此處如何能行,當早有替代之人或監守之人吧。」

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

望着賈璉林如海慨嘆,拱手道:「我有句話說錯了,賢侄體察人心之術非是小成而是已臻化境。賢侄所言不差,上君馭下之術在於平衡,豈能讓我一家獨大,監守之人早已有之。」

賈璉笑道:「如此,姑父可託病去職了,以姑父如今骨瘦如柴的模樣,上君再是無情也不能挽留了。」

林如海再次作揖拜謝。

不知何時蟲鳴鳥叫都消失了,月下西樓,夜已深了,二人別後各去歇息,翌日清晨林福安排妥當,賈璉林如海一行人乘船去了姑蘇。

林如海祖籍姑蘇,祖墳也在此地,賈敏便被埋在了這裏,有林氏族人聚族而居在此打理。

墳塋墓碑是嶄新的,林如海牽着黛玉的小手繞圈添土,父女二人,一個眼眶通紅一個滾淚如珠。

賈璉牽頭,帶着王熙鳳芃姐兒給賈敏上香,跪地磕頭,禮畢,白幡因風而動,賈璉抬頭就看到賈敏坐在墳頭上,眼睛戀戀不捨的望着林如海父女,淚流滿面。

「頭七已過,姑媽因何還在此處?」

聽着賈璉開口喊姑媽王熙鳳打了個寒顫,兩手攥住賈璉的胳膊道:「你在喊誰?」

林如海也忙問,眼含期盼,「賢侄在和誰說話,是不是、是不是敏兒還沒走?」

「母親在哪裏?」林黛玉一邊哭一邊轉着眼睛四處尋找。

「你能看見我?」賈敏從墳頭飄下來撲向賈璉卻猛的從賈璉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姑媽可是還有遺願未了?」賈璉抬手一把攥住了賈敏的胳膊請她站在了墓碑前。

轉臉又對林如海道:「姑父,姑媽在這裏呢。」

「我看不見,我怎麼看不見呢。」林如海急的了不得。

「表哥我、我也看不見。」林黛玉哭的一噎一噎的,語調極為稚弱。

賈璉想了想道:「現下沒有牛眼淚更無黑狗血,不能給你們開天眼,不過我有入夢之法,姑父……」

賈璉話沒說完林如海便急忙道:「入、入夢。」

賈璉點頭,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牽住賈敏一手牽住了林如海,林黛玉急的直哭,小小的人兒一把抱住了賈璉的大腿。

賈璉一笑,由着她去了。

「閉上眼。」

林如海和林黛玉急忙聽話的做了,少頃,父女二人站着睡著了,而賈敏消失在了賈璉眼前。

賈璉鬆開手,從王熙鳳懷裏抱走芃姐兒,笑道:「咱們不要打擾姑父姑媽敘話,我瞧那邊有開的鮮艷的杜鵑花,摘些給你插發可美?」

王熙鳳原本心中還有點怕,被賈璉一說又想笑了,「那紅辣辣的一大朵,戴着做什麼,我又不是新嫁娘了。」

賈璉笑道:「你人比花嬌,戴什麼都好看,不是新嫁娘也戴得。」

「你就會哄我!」

雖是啐了一口,王熙鳳心上卻是喜滋滋的,便把那怕的心去了,不禁想道:那是嫡親的姑媽,怕她做什麼呢,她雖做了鬼又不會害我,況且我身邊這位可是有驅鬼之術的,怕她作甚!

如此想着,王熙鳳便像沒出嫁時一般摘了一大捧花把玩,一會兒往頭上戴一會兒又說要研成漿汁做胭脂抹指甲。

玩了一會兒子忽聽天上傳來天籟之音,賈璉回頭就見天際出現了一座牌坊,上面隱約有字,賈璉定睛細看認出是「太虛幻境」四個字,猛然想起《紅樓夢》中是真的有仙子的,便想着一探究竟,奈何自己不會飛,只能眼睜睜看着十多個飛天仙女把賈敏接了去,仙樂散去,幻境消失。

王熙鳳怒斥,「你在做什麼?!」

阮娘子哭着哀求,「夫人你小點聲,小點聲莫要吵醒了他。」

王熙鳳驚愕,下意識的問,「誰?」

賈璉道:「那隻色鬼在她身上做了手腳。」

阮娘子慢慢揚起自己的脖子,顫巍巍掀開了自己的衣領,王熙鳳猛然撞見那隻眼睛倒抽一口涼氣幾不曾嚇死過去。

驀地,緊閉的眼睛睜開了,正看見眼前的王熙鳳,剎那驚為天人,色氣瀰漫,「蘭香,我要她,你快點抱住她,我要上了她!」

那語氣當真是急色惡鬼才有的,又猥瑣又膩歪。

王熙鳳柳眉倒豎,又懼又怒。

賈璉把王熙鳳拉到身後反而笑道:「你看我如何?」

長在阮娘子脖子下面的眼睛色眯眯的打量賈璉,竟是男女不忌,「好好好,今日老子艷福不淺,都跟老子回家去。」

話落一股艷紅的煙霧從眼睛裏噴了出來弄了賈璉一頭一臉。

阮娘子驚懼,僵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賈璉展開摺扇輕輕一揮煙霧散去笑道:「何必如此,我亦是色中餓鬼,咱們同道中人,不用你迷惑我,我跟你回去就是,你這老婆尚有幾分姿色,不若咱們一起玩玩?」

眼睛猙獰起來,「你是什麼人,是不是這個臭婆娘找來對付我的?」

賈璉輕搖扇子,笑容滿面,「已經告訴你了,咱們是同道中人,怎麼,你怕我不成?」

眼睛冷哼,「誰怕誰是孫子,我看是你不敢來找我吧。」

「阮娘子,前頭帶路,我與這位仁兄一見如故,自該一見。」

「臭婆娘,快帶他來,還有他身後那個細皮嫩肉的一塊帶來。」

話落眼睛裏傳來舔嘴咂舌的聲音。

王熙鳳被噁心的想吐,緊緊拽著賈璉的衣襟不敢放開。

一邊跟着阮娘子走賈璉一邊開始撕自己的扇子,把扇骨一根根抽了出來,王熙鳳奇怪的看他,賈璉卻只是笑。

看一眼前面被鬼控制的阮娘子王熙鳳沒吱聲。

阮娘子住的地方就在這條街前面的巷子深處,走了小半刻鐘的功夫就到了。

彼時日落西山,陽氣衰弱了下去,陰氣漸盛,整個小院往外冒着艷紅髮黑的靡靡鬼氣,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

進門之前賈璉用竹扇骨割破自己的手指把一滴血點在了王熙鳳的眉心,已受到鬼氣影響的王熙鳳登時靈台清明。

「跟緊我。」賈璉道。

王熙鳳意識到這不是好玩的趕緊點頭,越發亦步亦趨的跟在賈璉身後,以往倒從沒見她這樣乖過,反顯得楚楚嬌艷起來。

在賈璉夫妻進門的那一瞬,「咚」的一聲門自動關上了,一個三歲稚兒從屋裏搖搖擺擺的走了出來,操著纖弱奶音喊「娘」。

「平安莫怕娘回來了。」阮娘子幾步上前一把就把孩子抱在了懷裏。

艷紅鬼氣翻湧,屋門口幻化出了一個美人,那美人手扶著門框搔首弄姿卻是王熙鳳的模樣。

王熙鳳雖看不見鬼氣卻清清楚楚看見了另一個自己,驚懼之下張大了嘴。

「來啊,你進來啊。」美人脫衣,渾身光滑如初生的嬰兒,抖胸張腿。

賈璉一副痴迷的樣子,幽魂一樣走了過去,「娘子,我來了。」

王熙鳳見狀急的了不得,「二爺,你回來,那是鬼!」

想要伸手去拽卻被迷霧困在了原地。

色鬼把賈璉迷進了屋,正要朝他下手卻猛然看到賈璉對他笑了,似是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色鬼立刻心生警惕卻已是晚了,沾血的竹扇骨凌空而現擺出了一個八卦誅邪陣,他進攻,使出渾身解數,卻在碰到結界的一瞬被金光灼傷痛的嚎啕尖叫。

鬼氣凝聚而成的美人形潰散,擺在桌子上寫着趙大強三個字的牌位發出「咔嚓」一聲裂成了讖粉。

「你到底是誰,何故多管閑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話落誅邪陣里的鬼影陡然消失,與此同時外面響起了一聲凄厲的鬼叫。

賈璉背手在後踱步出去就見阮娘子身上金光熾盛,而那企圖奪舍的鬼已被燒的魂飛魄散。

原來他在給予王熙鳳血珠的時候也把自己的一滴血彈在了阮娘子的身上,一旦色鬼奪舍就會被反噬。

金光盛耀之下,院子裏的鬼氣都燃燒了起來,火焰艷紅冒着黑煙不一會兒就乾淨了。

落日餘暉,把這個貧瘠的小院子染成了金黃色。

阮娘子只覺身上一輕,寄生了眼睛的地方又熱又癢,她下意識的去抓,還來不及恐懼就抓下了一把噁心的碎屑。

她一愣,然後就急忙摩挲自己的脖子。

「色鬼已除,魂飛魄散了,從今往後你可安心生活。」

王熙鳳猛的撲到賈璉懷裏大哭道:「你這個挨千刀的,我還以為你出事了。」

賈璉笑着拍拍她的背,「我沒事,小小色鬼安能動我。」

「除、除掉了?」阮娘子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除掉了。」

「這色鬼是你相公吧,抱歉,把他的牌位弄壞了。」

阮娘子把孩子放下地,身子一軟就坐在了地上,眼淚嘩嘩的往下掉,「趙大強,你不是人!」

喊聲凄厲,透著無盡的仇恨。

「你死了也不肯放過我啊。」阮娘子哭喊。

許是心上的威脅去了,她開始絮絮叨叨的說起自己的遭遇來,通過敘說來發泄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懼。

她本是靠山村人,家境貧寒,父親早亡,母親憑紡織的手藝把她和兩個弟弟拉扯大,她也跟着母親學了一手好本事,時常和母親一塊往城裏賣織品,有日被趙大強這個無賴碰見了,趙大強看上了她,親自去她家提親,她母親見這個人長得丑又心術不正自然不答應,卻不想他起了壞心,尋着機會就把她強\\暴了。

不僅如此,他還去靠山村宣揚這件事,毀她的名聲,她想上吊一死百了,他卻威脅她說只要她敢死他就殺她全家。

無奈她只得嫁給了他。

此後她的災難才真的來了,趙大強不僅嗜賭好色他還喜歡打人,每次輸了錢都會打她。

她過的生不如死,可又不敢死,就這麼一日一日的苦挨着,後來她生了平安,有了孩子她更不能死了,直到那天有人來家告訴她說趙大強馬上風死了,她高興的了不得,心想這個禍害終於死了,她終於有好日子過了。

卻不想頭七的時候他回來了。

自從他回來以後就日日夜夜的糾纏她,她起過請和尚道士驅鬼的念頭,可他就像是知道一樣,繞着她的孩子飛、怪笑,分明是警告她,如果她敢請人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孩子。

她怕了,日日夜夜忍受着,漸漸的她便覺自己的身子出現了毛病,最先出現問題的是她的眼睛,每當織布的時候就花的厲害,可她還有孩子要養活,勉力織就成品很爛。

她意識到自己被這個鬼害了,想把自己的情況告訴鄰居,卻發現自己被鬼控制了根本張不開嘴。

直到遇見賈璉,她意識到可能是自己的機會來了,老天爺終於睜開眼可憐她了,所以她跟他們去了茶館。

之所以沒有一口答應也是因為她怕自己沒出狼窩又入虎穴,她自己如何都好,可她還有一個才三歲的孩子要養活,如若她出了事,平安又該怎麼活呢?

最終,在意識到賈璉並非非她不可的時候,她放心了,決心一試。

「恩人,謝謝、謝謝你,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為你立長生牌位,一輩子供奉你。」阮娘子跪下「咚咚咚」就給賈璉磕了三個頭。

每一個頭都有一點金光飛到賈璉的身上。

賈璉習以為常,從容受了,道:「你若想通了就去清平街林宅尋我們,你好好想,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算了。鳳兒,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吧。」

王熙鳳點頭,「早該走了,芃姐兒一天見不著咱們還不知怎麼折騰平兒呢。」

林家馬車就等在巷子頭上,夫妻二人上車之後,王熙鳳還在咂摸味兒,深覺自己開了大大的眼界,並對賈璉崇拜不已。

「你看我做什麼?」賈璉好笑的問。

「二爺,你真讓我刮目相看,莫不成是神仙托生的吧?」

「雕蟲小技罷了。」

王熙鳳嬌嗔,「你這些本事若是雕蟲小技,那些混吃混喝的神棍又算什麼。二爺,那鬼真是色鬼嗎,怎麼會有這種噁心的鬼,它還輕薄我呢,哼,幸好你把它打的魂飛魄散了。」

話落兩隻丹鳳眼看着賈璉亮晶晶的冒光。

賈璉笑道:「色鬼,以男女精氣為食,食盡九九八十一個男人,九九八十一個女人之後便可化形為色魔,魔難除,幸好這隻色鬼還沒成氣候。」

王熙鳳一陣后怕,小媳婦一樣偎依著賈璉不再說話。

而賈璉對他在書里的模糊印象是知恩圖報,近距離接觸之後對這個老道士的印象才清晰起來,這是個人情練達、世事通明,道俗通吃的人物。

「昨兒接到府上的通知已經晚了,我連夜緊著讓人收拾出了一個小院子來,裏頭一應家什都是現成的,院子裏還有一口井,一個小廚房,卻是能常住的,只是委屈二爺二奶奶了。」

賈璉掀開襁褓把大姐兒的頭臉露出來,因笑道:「有什麼可委屈的,是我們做小輩的擾了您老的清凈才是。憑您老的聲名權勢,一般二般的人家還摸不著門呢,我們一家三口是享了祖宗的福。」

這話說的張道士心裏熨帖非常,因笑道:「二爺抬舉了,小道也是托賴府上良多。」

落後半步的王熙鳳笑道:「依我說咱們都是自己人,哪有什麼他抬舉我我托賴他的,反倒生分。」

張道士笑道:「二奶奶說的狠是。」

說着話小院就到了,張道士止步,笑道:「二爺二奶奶一路坐車而來定然疲乏,且先休整,隨後我就讓小道士送上熱熱的飯菜來。」

「老神仙別忙走,我還有事要勞煩您。」賈璉把大姐兒交給王熙鳳才道:「想必老神仙已經知道我來清虛觀的目的,除了《陰鷙文》不妨多賜些別的道書給我,也讓我知道幾分道法的深厚。」

「這有什麼難的,二爺若感興趣晚間可來尋我,我有一屋子的書呢,管教二爺知道我們道法的博大精深。」

「老神仙有請敢不從命。」賈璉笑著作揖。

張道士忙扶起來笑着走了。

一時夫妻二人進了屋,早有提前來打點的丫頭僕婦掛好了卷草紋碧綠帳子,桌椅几案也都擦拭了一遍。

這一住就是半個月,榮國府來催了幾次都被賈璉擋了回去。

王熙鳳卻是沉不住氣了,尤其當她發現賈璉開始沉迷道書,時常和張道士對坐論道的時候她害怕了,她怕賈璉和東府的賈敬一樣從此撇家舍業入了道門一門心思煉丹成仙。

於是這一日她抱着大姐兒去了張道士特意給賈璉騰出來學道的書房,卻見從台階到院子裏排起了一個長隊,小道士們正交頭接耳嘻嘻笑着玩鬧。

「這是做什麼,他璉二果真要舍了我們母女入道修仙不成?!」

王熙鳳把大姐兒往平兒懷裏一擱就急忙闖了進去,卻見屋裏的賈璉正端坐在一張黑木長桌後面和一個小道士說話,走到近前就聽到他道:你天庭狹窄,眼似羊,山根折斷是無親無故之相,腮骨寬大,唇大而厚,定好與人鬥氣。

這時後面一個小道士就躥到前面來驚叫道:「二爺都說對了,我和張鐵蛋一個村的,他從小就剋死了自己的爺奶爹媽,現如今一個親人都沒有了,可不就是無親無故嗎。」

張鐵蛋被人說破了身世惱羞成怒的吼道:「不是我剋死的!」

吼完就推開旁人逃了出去。

「二爺,你何時有了這本事?」聽到這裏王熙鳳把自己來此的目的都忘了。

「這不是才學的嗎。」

王熙鳳冷哼,罵道:「騙你娘的鬼。」

興兒在賈璉的示意下把小道士們哄走就笑道:「二奶奶別不信,二爺真是現學的,這些日子都是奴才親見的。」

賈璉笑道:「不過玩玩,做不得真。」

王熙鳳奚落道:「我還當你要學敬老爺去修仙問道呢,我告訴你,你甭想!」

「修什麼仙問什麼道,我哪裏捨得下你和大姐兒。對了,這些日子我琢磨著給大姐兒起了個名字,我說給你聽看你喜歡不喜歡,我觀咱們大姐兒稍有弱症,遂以名字補足就叫賈芃如何,《詩·風·鄘風·載馳》中有『我行其野,芃芃其麥』之語,就取草木茂盛之意,願我兒如草木一般生命力茂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王熙鳳是沒讀過書的,只些許認得賬本,雖然沒聽懂賈璉說的詩句卻是聽懂了「生命力茂盛」幾個字,於是笑道:「如今二爺越發出息了,取的名字也用上典故了,我看這名字就極好,只不知是哪個字?」

賈璉笑道:「隨了她這輩兄弟們的名,草字為頭,凡人的凡。」

一聽從了兄弟們的名,王熙鳳大喜,卻道:「我們大姐兒真是得了大造化,只老太太那裏若問起如何回呢?」

「你忘了,敏姑媽就是從了兄弟們的字,老太太還有什麼說頭。」

王熙鳳這才放開了高興,從平兒懷裏抱過大姐兒道:「娘的心肝,現如今你也有名字了。平兒你吩咐下去,往後咱們院裏的人都喊芃姐兒,有這個名字壓着咱們還怕什麼命輕不輕的,這可是她老爺給她取的。」

有名和無名差別大著呢,王熙鳳自然千歡喜萬歡喜的。

正在此時大老爺板着臉,手裏托著兩個文玩核桃大步走了進來,「小畜生,你若敢學賈敬我就打斷你的腿!」

王熙鳳忙對站起來的賈璉道:「是我讓人寫信把大老爺叫來的,我怕你真學了東府敬老爺。」

王熙鳳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事不能讓厭惡賈敬作為的老太太知道,更不能讓二房的人看笑話,所以就想到了賈赦。賈赦縱然再混賬,他是賈璉的親爹,也不會不管賈璉。

「大老爺莫着急,原來是我誤會了二爺,都是兒媳的錯,大老爺原諒則個。」王熙鳳抱着芃姐兒攔在中間賠笑道。

一聽是誤會了,賈赦站住腳就大喘了一口氣,抬起一根手指狠狠指著賈璉。

賈璉忙捧起桌上他還沒動過的茶碗遞給賈赦,「父親先歇歇喝口茶潤潤喉嚨,咱們再說話。」

平兒很有眼色,忙知會侯立在角落裏的興兒搬了一把圈椅放在賈赦身後。

賈赦坐了,喝乾了一碗茶,耷拉着一雙眼皮老大不高興,沒好氣的道:「爺們說話,娘們退下!」

王熙鳳不敢觸霉頭,急忙抱着芃姐兒帶着平兒等奴婢避了出去。

興兒在賈璉的示意下也急忙退了出去並關上了屋門。

屋內一靜。

賈赦乜斜眼瞅著賈璉,「放着偌大家業不管,跑來道觀胡羼,王八羔子小畜生你想怎麼樣?」

賈璉笑道:「從前我只當父親是個貪財好\\色之輩,時至今日我才知父親的不易。原來父親是有心無力,礙於孝道不好施展的緣故才至管家權旁落。」

「有點意思,你接着說。」賈赦慢慢轉動起包漿似玉的核桃,開始拿正眼看賈璉。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親也無可奈何,何不從我開始真正拿回管家權呢,實不瞞您,從前我在外院辦事廳行走時,賴大、吳新登、戴良、余信這些老人很不好使喚,我知道他們上頭各有主子,可他們實在可惡。我雖為晚輩,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長子,威信竟然還比不上賴大,這讓兒子如何甘心。再者說,這也不是大家子的規矩。想來祖父在世時不是這樣各自為政朝令夕改的吧?」

賈赦耷拉着浮腫的眼皮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那時你祖父雖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還是我,我是享受了幾年嫡長子的威風的。」

「那後來為何……」

賈赦齜牙,一副不願意提起的模樣。

賈璉趁勢道:「父親,我是您的長子,家族裏重要的事件該讓兒子知道了。」

賈赦快速轉動了幾下核桃才道:「因為太子被廢。」

賈璉一瞬腦補了很多東西,忙試探著問道:「父親,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進士出身,可是咱們族裏最有出息的一個了,無緣無故不可能拋家舍業去道觀吧?」

賈赦模糊著「嗯」了一聲,「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斬的斬被流放的流放,一夕敗落,只咱們兩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勛和臉面勉強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宮是老太太的計策還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牽頭,官路止步於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們榮國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誥命撐著呢。只是這些年下來,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們越發都不成樣子了。璉兒,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許咱們大房冒頭。」

賈璉沉吟片刻道:「若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父親,這管家權不要也罷。我只一心經營她的嫁妝鋪子,多攢些錢財防身。陪着老太太高樂,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學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樣!」賈赦厲聲提醒。

賈璉連忙道:「父親放心,兒子心裏有數呢。」

「你有屁的數,當年退下來時我心裏也有數,可到底怎麼樣呢?」

賈赦說完怒氣沖沖走了出去。

這氣,賈璉心知不是沖着他的。

小院子裏擺出了五張黃花梨木茶几,每個茶几上放着一張作畫用的大宣紙,一碗漿糊。

來面試的奴僕已經排成三行站好了,第一行是丫頭們,第二行是媳婦子,第三行是男僕和小廝。

賈璉站在前頭,手裏把玩著一柄竹骨蘭花扇,桃花眼帶笑,風流瀲灧。

「都瞧見這五張茶几了吧,上頭的東西都看清了嗎?」

下頭稀稀拉拉的應和「看清了」。

「東西是我親眼看着你準備的,你知道二爺要我們做什麼嗎?」豐兒偷偷扯平兒的袖子。

平兒搖頭,低聲道:「看着吧,二爺也不知是個什麼想頭。」

「我要求你們用茶几上的東西造出一座紙屋來,誰造的最高最結實誰就是贏家,我賞二兩銀子。」

底下的奴僕們原本是蔫噠噠的,畢竟裏頭還有不情願來的,只因是王熙鳳的陪嫁不得不來罷了,如今聽着有銀子拿倏忽精神抖擻起來,都想着依葫蘆畫瓢,弄紙屋有什麼難的。

圍在院子門口看熱鬧的奴僕也聽見了,瞅著人不注意一呼啦鑽了進來,綴在了第三行後頭,賈璉裝作沒看見,坐在交椅上的王熙鳳冷哼了一聲,這樣的人她狠看不上。

「二爺,人這樣多,準備的東西不夠用啊,這又是怎麼個章程?」

賈璉看向站在第三行右邊排第一開口說話的男僕,見他長著一張四方臉,濃眉大眼,就認出了這是他的奶兄弟趙天梁,因笑道:「夠用了,你們分成五組來做就可,現在就可以開始了,直至涼亭里那支香燒到底為結束。」

話落賈璉走向涼亭里坐着。

隨着這一聲落地,奴僕們有一瞬的安靜,相互擠眉弄眼,交頭接耳,然後下意識看向平兒,只因她是賈璉王熙鳳最倚仗的大丫頭。

賈璉笑道:「玩這個遊戲沒有大小,你們都是一樣的。」

話音才罷,綴在第三行後頭的後來者就往前沖,也不管撞不撞人。

幾乎是一瞬間都行動了起來,紛紛搶佔茶几,伸手搶奪。

有兩桌發出了「嘶啦」聲,宣紙被撕成了數片,頓時相互罵起來。

這個罵:「小狗操的!」

那個罵:「下作黃子剩王八。」

還有的擼袖子就要打架。

平素貼身服侍主子的丫頭們原比那些媳婦子男僕小廝嬌貴些,乍然見這樣混賬粗魯的場面都撂開手躲在了一邊,滿眼鄙夷。

豐兒垂手冷笑道:「一個個都跟搶著投胎似的,不過二兩銀子也值當?我不要了,由得你們去。」

另一邊已經有人動上手了,卻是周瑞的乾兒子何三和趙天梁的弟弟趙天棟。

「小狗操的,你一個二房的來我們大房占什麼便宜,滾一邊去吧!」趙天棟生的魁梧,平素喜歡練拳腳,猛推了何三一把就給摔了出去。

何三無賴所幸躺在地上撒潑打滾哀嚎,「打死人了,大房璉二爺的奶兄弟欺負人了,乾爹你快來啊,你乾兒子快被趙天棟這個臭癟三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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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神相賈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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