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老兵
擠過人群，總算見到裏邊的場景，卻讓唐宋有點哭笑不得。
就一個女人在跟一個老人對罵，女人五十來歲，略顯肥胖，此時已經氣得頭髮都炸起來，臉色相當難看。
老人年紀卻很大，估摸著得有八十來歲，滿臉的皺紋。穿着一身軍裝，手裏拄著拐杖，一臉威嚴的怒視着肥胖女人。
「你個糟老頭，我好心好意跟你打招呼，你竟然還罵我。」肥胖女人相當無奈的嚷嚷着，「你別在這瞎嚷嚷了，趕緊回去。」
老人傲氣十足的昂首挺胸：「白毛鬼子，你大爺少廢話，你大爺不吃這套。想讓我們投降，門都沒有！我張老實就算死，也絕不會向你們這些白毛鬼子投降！」
那可真是意氣風發，看得周圍眾人忍俊不禁，相當無奈。
張小心跑過去，滿是歉意的沖着肥胖女人喊著：「黃伯母，我爺爺糊塗了。」
肥胖女人哭笑不得：「小心，我知道他糊塗。你爺爺在這發瘋好一會了，還說我是白毛鬼子，說我們打朝國不安好心。這老頭真是，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打仗……」
「白毛鬼子！」老人繼續大喝，拐杖不住顫抖，「你們打朝國，不就是想打我大中華？教導員說了，我們這是抗M援朝，打的就是你們這些白鬼。」
這話說得眾人更是想笑，唐宋卻聽出了端倪，皺眉將劉欣然放下。
老人忽然抬起拐杖，振臂大呼：「我告訴你們這些白毛鬼，我們不怕死！長津湖我們都能用血給你填平，不差今天這鐵山溝！今天，就算都死在這，也定要將你們這些白毛鬼留在這，絕不容許爾等踏入我中華半步！五十七班，都給我沖，沖啊！」
說着居然掄起拐杖，奮勇往前沖。跟前的肥胖女人嚇了一跳，趕緊往後退開。周圍眾人也是大驚失色，兩個巡警趕忙出來抱住老人。
老人雖然還挺硬朗，可到底還是老了，被兩個巡警抱着動彈不得。他沒有掙扎，將拐杖抱在胸前，就跟抱着步槍一樣瞄準前方，大聲喊著：「同志們，沖啊！連長他們在天上等着我們，沖啊！」
唐宋鼻子有些發酸，他見過這種，當年的鐵戰士。當年那次戰爭太過於慘烈，活着回來的很多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陰影，尤其到了晚年不自覺就變成了一種常態。
他還見過，平常什麼事都沒有，可一見到白人，立馬就拼刺刀，恨不得將對方給捅死……
不等多想，卻見張小心忽然將書包翻過來，然後從背包從慌張的抓出一把小號，朝着天空就吹。
是衝鋒號……
嘹亮的衝鋒號穿透雲霄，聽得周圍人群頓時愕然。老人喜上眉梢，大聲喊著：「同志們，我們的援兵到了，沖啊！」
可他並沒有掙扎，拐杖一直高高舉在空中，臉上尤為激動，迷離的雙眼卻漸漸恢復亮光。然後，老淚不自主洶湧，忽然就哭了。
「連長，我對不起你，我沒帶好五十七班，我對不起咱們連！」
一邊哭，老人一邊顫抖的慢慢癱軟，兩個巡警不得不強行扶着他。
張小心停下吹號，跑過去推開巡警，喊著：「張老實，誰讓你在這哭了，還不快回去保護連旗？」
老人猛地一顫，慌忙擦拭淚水，掙開兩個巡警，拄著拐杖朝着後邊的大門快步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喊：「誰敢動我連旗，我滅了他！」
張小心吐了口氣，撿起書包，沖着人群深深鞠躬，然後撒腿跟上去：「爺爺，等等我。」
人群一陣沉默，好多人眼睛莫名發紅。唐宋眼睛有些發紅，沉了口氣，沖着肥胖女人低聲問道：「他這樣，很久了么？」
肥胖女人轉過頭來看了眼，偷偷擦拭眼角淚水，嘆道：「以前還好，這兩年比較嚴重，瘋瘋癲癲的，這張老頭真是……哎。」
唐宋皺着眉頭：「國家沒人管？」
「怎麼沒管？」旁邊一個大叔插過話，「都不知道來了多少次，也送去治療幾次，然後都回來了。我聽他兒子說，他不願意，補貼都沒簽字。哎，老叔這輩子，這個。」
情不自禁翹起大拇指，眼睛又紅了。
唐宋暗嘆，看樣子又是個倔強老兵。也許在很多人看來，能從那一場戰爭活着回來，會有無盡的榮華富貴。可誰又知道，其實大部分人回來之後都變成普通人，堅決不要國家補助，甚至有些躲在偏遠山村一輩子沒再出來。
血，填平結冰的長津湖！
甩開思緒，唐宋鄭重的抬起手，啪的一下行軍禮，大聲喊著：「替老班長謝謝大家體諒！」
眾人一怔，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搖著頭散開。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
等人群散了，唐宋才牽着劉欣然進門。挺老舊的自建房，上邊應該是租給人，下邊停了好多輛電動車。
張老爺子就住在一樓，略顯昏暗。唐宋跟劉欣然走到門口的時候，正好聽到張小心在房間裏邊說：「爺爺，連旗在呢。你可得保護好了，要不然弄丟了，我可找不着。」
「丟不了，誰敢動它，我抽死他。」張老爺子一邊說一邊笑起來，「小心，你快上幼兒園了吧？來，爺爺給你講故事……」
「爺爺，晚上再講好么？我要去洗菜呢。爺爺，你累了，先睡一會吧……」
懂事的孩子，完全不像是五歲小孩。
唐宋沒有過去看，而是跟劉欣然在外邊耐心等著。真的沒想到，這邊還有一個老兵……
不多會，張小心從房間出來，小心翼翼把門關上。鬆了口氣，露出甜甜的笑容，蹦過來低聲道：「然然，我爺爺睡著了。」
唐宋忍不住低聲問道：「小心，你爺爺一直都這樣嗎？」
「不是的。」張小心甩著腦袋，「我爺爺可好了，經常給我講故事。只是今年他不太好，經常不記得，爸爸說他老年痴獃了。然然你不要害怕好嗎，我爺爺一點都不壞的，他不是瘋子。」
唐宋微微皺眉，珍重的說道：「小心，如果有人說你爺爺是瘋子，你告訴我，我幫你打他。」
沒有這些人用血肉之軀抵擋炮火，會有今天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