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十五章 父子情深

第八百零五十五章 父子情深

一晃李之就在洛陽待了一個半月,隔兩天就去宮內貞觀殿陪伴着高宗。

他能感覺得出來,距離壽限越近,高宗回長安的心情越是強烈,好在聽人勸,也只是動動嘴巴而已。

算定的高宗氣數已盡的那一日,李之前一晚沒有離開,就蹲坐在貞觀殿殿前石池的石階上。

其實宮內大小官員,包括對他態度一直模糊不清的武后,均已猜測出他才是最掌握皇上病患最真實近況的那個人。

所以李之能感覺得出來,自己的身前身後,乃至數里內守護者探知所達範圍內,總被人圈定為關注焦點。

於是,近段時間隔兩天才出現一次的李之,當晚沒有離開,不多久便幾乎傳遍了宮內宮外,以及各大世家,各處高門府邸。

於是,無數大小臣官放置手邊的一切,悄無聲息地慢慢向宮內宮外靠近,貞觀殿外官道上,官轎、車馬延綿十幾里。

於是,武後於當晚沒回翡翠宮,自貞觀殿內西側登花殿等候。

貞觀殿實際上為皇后的正殿,管理後宮諸多事宜,理論上而言是專作為皇后的宮室,但因與高宗之間的嫌隙暗生,一氣之下,留宿在翡翠宮。

此時殿內外燈火通明,在李之身邊的是太子李顯,以及不久前自長安城匆匆趕來的李旦。

對於自己成為焦點李之心裏有數,而且是經他與高宗商議后的結果,最終目的還是為着營造一個內有隱秘的玄機,讓無數人爭相猜念的效果。

戌時過半,忽有宦官前來相請李之三人,望着他們離去的背影,貞觀殿內外的氣氛猛地里就壓抑起來。

龍榻前,高宗給三人賜座,太子最靠近,李旦次之,李之遠離。

辭退左右,高宗含笑開口:「朕算是歷史上第一位由皇帝親自撫養長大皇子,太子可知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自從入得門來,李顯兄弟二人就眼中噙著淚,心提在了嗓子眼。

實際上高宗口中一直未停,並未給李顯流出來回話的機會,而是在眼望燭火照不到的某個昏暗方向,緩急有序的訴說着自己的幼年經歷。

唐高宗李治的出生並不平凡。

這不單單是因為他的父親是「千載可稱,一人而已」的唐太宗,母親是「賢哉長孫,母儀何偉」的文德皇后,更是因為他的甫一降世就讓父親欣喜萬分,有幸在這一天出生的人都因此得到了賞賜。

所謂的天之驕子,指的就是唐高宗李治這樣的天潢貴胄,也是這個辭彙的從此流傳。

隨後唐太宗又大宴五品以上的大臣。甚至據說就在李治出生三天後的「洗三朝」時,長孫皇后將當年丈夫從晉陽宮中得來的玉龍子,與綴滿珍珠的襁褓一併賜給了這個小兒子。

等到貞觀五年李治受封為王的時候,李治的獨特地位更是凸顯了出來,因為唐太宗將這個小兒子冊封為了晉王,隨後又授予了并州都督一職,這是什麼概念?

并州即太原府,也就是說李治得到的是太原這塊封地,在唐一代,太原貴為北都,在政治、軍事、經濟上可謂是地位全面超然。

因為太原不僅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重鎮,更是李唐的龍興之地!

所以唐太宗將晉王這個封號給了李治,又將地位如此獨特的太原封給了他,對這個幼子的寵愛之心可見一斑了。

當然,李治也很不辜負父親的厚愛,從小就很聰慧,據說李治剛會走路的時候,就能抓着筆寫下一個「敕」字,想來是唐太宗批閱奏摺時經常抱着他,聰慧的李治過目不忘,才會依葫蘆畫瓢地將之寫出來。

李治對父母十分孝順,對兄弟也很友愛,唐太宗曾經考察他對《孝經》的理解,李治是對答如流,唐太宗聞言更是高興萬分。

但隨着貞觀十年六月己卯,長孫皇后崩於立政殿,年僅七歲的李治自此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曾經父慈母愛的和暖時光也就此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幸運的是,唐太宗以加倍的父愛彌補了這個最疼愛的小兒子,他沒有因為妻子的去世,而讓李治出宮或在皇宮某處單獨居住,而是將李治兄妹留在自己的寢殿一同照料。

褚遂良也親口說過:「然晉王,陛下親自撫養,至於成立,上聖深慈,偏所鍾愛。」

放眼整個大唐王朝,被皇帝親自撫養長大的皇子唯有李治一人,這是怎樣的一種深情鍾愛和殊榮!

不過唐太宗對這個小兒子的偏愛並不止於此,在李治已經遙領并州都督的情況下,唐太宗又加封他為右武候大將軍。

等到貞觀十六年的時候,李治更是連自己的封地都沒去就直接上朝參與政事了,對此,此刻的高宗特別用了「特深寵異」這四個字來形容唐太宗對自己的溺愛之情。

唐太宗捨不得離開他的這個小兒子,捨不得與李治分離,甚至一想到,以後他與李治每年只能見到屈指可數的幾面,就忍不住潸然淚下了。

所以唐太宗為了同時保證這三個愛子的生命安全,將李治一手扶上了儲君的寶座,冊立為太子,而此時的李治只有十五歲。

而且,唐太宗先前一直將寶貝兒子安置在自己的寢宮裏,儘管李治在宮外有一座「盡一坊之地」的晉王宅,但即便是李治被立為太子后,唐太宗也沒有讓他按制出宮居住或住到東宮去。

直到貞觀十八年,劉洎上書說:

「古時的太子,向父親問安后就退下;與父親分住在不同宮殿,以此避免嫌疑。如今太子進入陛下的寢宮侍奉,動不動就是十天一個月,太師、太傅以下無法得到接見......希望陛下遵循前人的經驗,稍微抑制自己的私愛,擴大長遠的規劃。」

於是唐太宗令劉洎和岑文本同馬周按日輪流前往東宮,與皇太子談論。

結果維持了沒多久,唐太宗又讓兒子回到了身邊。

貞觀二十年,褚遂良也忍不住上書說:

「陛下這樣不讓太子離膝下,常年住在深宮,師傅教導十分不便,幾乎無法講論經籍。況且朋友不可深交,深交必然產生怨恨;父子不可一味溺愛,一味溺愛難免會出現差錯。希望陛下遠觀殷、周,近遵漢、魏培養太子的做法,即使不能馬上糾正,也須逐漸改變。可以嘗試十天之中,一半時間送太子返回東宮,專心學習修養自身,一半的時間仍留在陛下身邊。」

唐太宗這才答應了讓李治每半個月回東宮一次。

這兩番劉洎、褚遂良的分別上書,高宗給三人聽上去似乎一句不差的複述出來,其中並無他語氣里的激揚頓挫,卻讓李顯、李旦二人依然淚流滿面。

蓋因兄弟二人,在父親平靜而思路清晰的往事追溯里,感覺出等若迴光返照般的肅然氣氛。

高宗此時卻彷彿不知,依舊看似毫無情緒波動的緩緩道來:

「不過相比先帝征高麗時那些更令人不可思議的肉麻事件,這些溺愛的事迹已經只能算是小巫見大巫了。而說到征高麗時的肉麻事,首當其衝的便數朕的那封《兩度帖》了。」

他說到此處,忽然截然而止,一直平靜如初的高宗,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原本略顯空洞的眼神平視,也在這一刻泛起了亮色。

不知何時出現在李顯身後的李之,已附在其耳邊輕聲說道:「太子殿下,可記得那篇《兩度帖》?快快背誦出來!」

於是李顯強行壓抑住自己的情緒,舒緩地背誦出《兩度帖》:「兩度得大內書,不見奴表,耶耶忌欲恆死,少時間忽得奴手書,報娘子患,憂惶一時頓解,欲似死而更生,今日已后,但頭風發,信便即報。耶耶若少有疾患,即一一具報。今得遼東消息,錄狀送,憶奴欲死,不知何計使還,具。耶耶,敕。」

翻譯過來的大意是:

兩次收到大內送來的文書,卻還不見稚奴你的書信。爸爸我擔心的要死。剛才忽然得到稚奴你的親筆手書,說娘子生病了,我的擔心害怕頓時消失了,就好像死而復生一樣。從今以後,只要你的頭風病發作,就立刻寫信告訴我。爸爸我如果生病,也會一一寫信告訴你。今天得到遼東(戰場)消息,抄錄一份給你。想稚奴你想得要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要說的就這些。爸爸,敕。

李顯話音落下,與弟弟李旦已經泣不成聲,李之也是任由兩行熱淚流淌下來,神情木然。

此時的高宗終於肯將視線收回,望向已隱有情緒失控的兄弟二人,再望向稍遠處的李之,視線撤回,在平視前方,口中又在舒緩講述。

貞觀十九年的時候,唐太宗親征高麗,李治身為太子留守後方。

自幼與父親朝夕相伴的李治非常不舍,連日哭泣,唐太宗便對他說道:「你自幼在我身邊,像嬰兒一樣,我此番出征,你正好可以藉機鍛煉一下,為什麼要哭呢?」

李治則回答道:「我7歲時母親便去世了,父親你一直把我帶在身邊,朝夕相處,從來沒有分開過,一想到我們要分開,我就忍不住傷心。」

唐太宗聞言也淚流滿面,於是他為了彼此能夠及時了解對方的狀況,首創了飛表奏事制度,李治還要求父親在收到他的信后要立即回信。

《兩度帖》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寫成的,因為有段時間唐太宗都收到來自大內的兩次奏表了,卻還不見李治這邊的來信,於是他焦急萬分。

後來在得到李治的來信后,立即回信向兒子表達自己的擔憂之情,並將遼東戰場方面的狀況告訴了他。

不僅如此,李治在聽說唐太宗征戰期間一度距離「賊城不逾百步」后,緊張到「魂飛膽戰,莫知自處」,連忙向自己的父親表示「伏願思宗社之重,以億兆為心」,告訴他打仗別那麼勇猛,做兒子的很擔心。

於是唐太宗立即回了一封《克高麗報皇太子書》,表示自己自從收到他的信后,因為想着自己的兒子會擔心,「所以不執斧鉞」,而且「此後必不親行陣,勿為憂慮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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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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