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選擇
話音落下。
客廳中的氣氛驟然凝滯。
夏天的犀利言辭,讓趙家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尤其是趙秋水。
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身軀輕顫,貝齒緊咬,羞怒,氣憤,懊惱,悔恨……種種情緒充斥心頭。
複雜到了極點。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繼續大聲斥責對方騙子。
然後將他趕出去。
但她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潑婦,更不是幼稚無知的白痴少女。
她自己的狀況,自己很清楚。
尤其最近這段時間,晚上休息的時候,雙腿和腰腹時常陷入麻木,麻木過後,是撕裂靈魂的痛苦。
而且腰和背的肌肉,也經常會毫無徵兆的痙攣。
以上這兩點,連她的家人都不知情。
但是卻被對方一眼看透。
怎能不震驚。
現在對方把選擇權交給自己,分明就是正大光明的報復。
報復自己之前的蔑視與質疑。
趙秋水的內心之中相當複雜,更多的是惶恐。
面對這兩難境地,讓她當着所有趙家人的面選擇,根本就是將她架在了烈火上炙烤。
相對於別的家族,趙家內部還算平和。
但並不代表沒有紛爭。
老爺子的身體每況愈下,早在一個月前就被下的病危通知書。
而伴隨着的,也是家族中蠢蠢欲動的暗流。好半晌,還是趙總緩緩開口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哈哈,夏先生息怒,年輕人嘛,都容易衝動,也容易做錯事,說錯話,夏先生德高望重,擁有大度量,應該會給年輕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對吧夏先生。
」
這句話說出,場內眾人面呈古怪。
即便夏天也是臉頰一熱。
媽地。
這傢伙看起來文質彬彬,氣場十足,威嚴十足……但臉皮怎麼這麼厚。
你女兒是年輕人,那我成什麼人了?
想歸想,但他不為所動,「趙總此言差矣,我沒有大度量,更不是德高望重,我甚至不是醫生,而且……我就是在報復,趙小姐,現在說出你的選擇,如果你不選擇,那我就告辭了。」
「丫頭……」
趙總欲言又止,頻頻使眼色。
他有些不明白,這孩子平時聰明絕頂,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就反應不過來呢。
夏天看似果決,其實並未把話說死。
換言之,一切都有商量的餘地。
說到底就是一句話。
難道對方留下來,就是為了羞辱趙家?
答案顯而易見。
他為了秦總。
秦總又為了什麼?
無非是深度合作而已。
如果他有真本領的話,無論先出手治誰,趙總都有無數辦法打動對方。
他所付出的利益,足以讓秦總滿意到無法拒絕。
此刻,被頻頻暗示的趙秋水,終於讀懂了父親的意思。
當即輕咬嘴唇,猛地看向夏天,以一種複雜到極點的語氣說道。
「請夏先生救我爺爺……」
她的這句話,讓場內找家人神色複雜起來。
即便夏天也有些小驚訝。
這世間的親情,友情,愛情……他見過許多,冷眼旁觀過。
但同樣,他也見多了出賣與背叛,自私與刻薄。
不是每個人在面對抉擇時,能真的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深深看了一眼趙秋水,隨即點點頭,「好,病人在哪兒。」
趙旗無聲嘆息一聲,立刻道,「在樓上,請跟我來。」
……
接下來,眾人上到三樓,秦嶺被留在三樓客廳等候,幾個趙家人陪着。
而夏天則是被帶進了一間房間。
房間很寬敞,空氣很清新,此刻在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蒼老的老者。
無法分辨他的具體年齡,但那張瘦骨嶙峋的臉頰已經深深凹陷下去,皮包骨頭,一臉死氣。
毫無疑問,這就是趙家的那位老爺子。
嗯?
夏天走了兩步,神色一動。
只見右側床頭是疊的整整齊齊的老舊軍裝。
牆壁上的相框中,也掛滿了一張張發黃的舊照片。
「老爺子當過兵?」夏天的語氣緩和下來。
聞言。
趙旗面色複雜的點了點頭,「是啊,當了一輩子兵,退下來已經有十年了。」
頓了頓,他苦笑一聲,「而我們這些後人,卻沒有一個當兵的,也沒有從政的,全都是生意人……唉,老爺子雖然不說,但我知道他心裏一定很失望。」
夏天沉默了。
並不是因為趙旗所說的話。
當了一輩子兵的人,那一定是鐵錚錚的漢子,現在卻被病魔折磨的不成人形。
對於任何一個性格剛烈的軍人而言,這種心靈上的折磨,簡直可以用生不如死來形容。
一瞬間,夏天改變了主意。
決定竭盡全力出手。
軍人,不該這樣而死。
「每天這個點數的時候,老爺子才能安穩休息片刻,夏先生,需要將他叫醒嗎?」趙旗道。
「不用。」
夏天搖搖頭,徑直走到床邊,開始把脈。
整個房間也瞬間安靜下來,沒有一絲聲音。
跟隨着進來的五六人,全都帶着一種期盼的眼神專註望來。
片刻后,夏天鬆開手,輕輕在老人後頸輕輕一摁。
老人的身體在一僵之後,徹底鬆弛下來。
但他的呼吸仍然很平穩。
夏天開始望聞切。
一套流程下來,迅速從懷中取出皮夾,展開,露出裏面一排錚光發亮的銀針。
他捻起一根根銀針,分別在老人的內觀,豐隆,足三里徐徐刺入,隨後又在天突和膻中兩穴刺入。
老人最明顯的癥狀是呼吸衰竭,但事實上,還有各種病變,支氣管炎,肺炎,肺氣腫,肺血管栓塞。
從某種意義上來見,就是身體機能退化和臟器老化引起的,是一種老年病。
否則的話,以趙家的能量與財力,怎麼可能讓老人等死。
「呼呼呼。」
片刻后,老人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
而他的嗓子中,也傳出了一種怪異的『嗬嗬』聲。
四周眾人頓時緊張起來。
這種現象並不是好兆頭,老人平時犯病的時候,與此刻極其相似。
那種沉長而急促的聲音,像是在真空中尋找氧氣。
趙旗和一眾趙家人全都變了顏色,有幾個已經忍不住想要開口制止了。
不過就在這時,一道長長的吐氣聲傳來。
與此同時,原本昏睡着的老人,也緩緩張開了眼睛。
那雙渾濁的眸子在短暫的迷茫之後,迅速迸射出凌厲的氣勢,又在瞬間收斂,眸子中再次變得渾濁黯淡。
「爺爺。」
趙秋水一下子抓住了老人的手,眼眶通紅。
其餘眾人也圍了過來,有激動,更多的是擔憂。
老人拍了拍趙秋水的手,以示安慰,隨即艱難轉目目光,逐一看向眾人,渾濁的眸子中充斥着淡淡的慈祥。
雖然有着諸多不舍,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老人從不畏懼死亡,甚至有些滿足。
一年前,他的身體狀況驟然下降,而且越來越嚴重,根本不是藥物所能治癒的。
在他強烈要求下,離開了醫院,回到了青海。落葉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