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文淡梅雖也是有些驚訝,只瞧這男人被自己女兒這般注視,面上似乎露出了絲尷尬之色,怕他老臉擱不住,急忙輕聲提醒了下,慧姐回過了神兒飛快鑽進了車廂,徐進嶸這才瞧著彷似鬆了口氣。

文淡梅突覺得有些好笑,又代慧姐可憐,親生父女之間竟也生疏到了這般的地步,想起那日自己安慰慧姐時,徐進嶸也正在門口聽着,莫非竟是心裏覺得了些觸動,這才有了今日舉動?忍不住回頭望他一眼,見方才那難得的尷尬之色倒是沒了,只神色有些僵硬。

此時那車夫已是在地上墊了個杌子讓墊腳好上去馬車,文淡梅剛踩上去,便覺後腰一緊,原來徐進嶸已經伸手扶住了,幾乎是被托著送了上去,也不敢回頭,腳一踩到馬車前頭的墊板,急忙便彎腰進去關了門坐下。

馬車往城裏方向去,文淡梅沒怎麽看外面,且坐裏面被顛得又有些犯困,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終是停了下來,便睜開了眼。

方才離開園子出來時,天邊還有些晚霞可見,如今已是全黑了,剛要拉了慧姐起身下來,卻見馬車廂門被打開,徐進嶸探身進來道:「下來吧。」

文淡梅貓腰出了馬車,卻是愣了下,她起先還道是到了徐府了,沒想四周見到的卻是兩邊店鋪燈火輝燦,寬闊的街上人來人往,路邊豎了些紅黑杈子隔離開來,瞧著分明就是皇宮宣德樓前一直往南延伸下去的御街。

一時有些不解,便望向了徐進嶸。

「你前頭有次不是在我面前提了句慧姐自小到大沒賀過生辰嗎?她生辰和她娘忌日挨得近,慶賀有所不便,這個月逢了官家新改年號的大禮賀,宣德門,我今日有空,順道便帶了她過來看下,就當是慶賀了。」

文淡梅聽他這般說着,雖語調平平,只一雙眼睛映着對面街鋪里的燈火,卻是閃閃發亮,呆看了片刻,這才醒悟了過來,被他扶著下了馬車,身後那慧姐也早聽到了,一張臉早現出了驚喜之色,蠢蠢欲動。

徐進嶸抱下了慧姐,吩咐後面那輛坐了奶娘和隨行丫頭的馬車先回去了,叫車夫在街角等著,自己便往前踱步而去。

涌著去宣德樓門前看象車表演的人不少,越靠近,街上人流便越多,文淡梅怕被擠散了,拉着慧姐手緊緊跟着前面的徐進嶸,卻是始終保持了兩步遠的距離。

徐進嶸回頭看了眼,停了下來,蹲身下去一手抱起了慧姐,一手便順勢拉了文淡梅到自己身側,湊到她耳邊低聲道:「跟着我緊些,小心被人拐了去哭鼻子。」聲音里分明已是帶了絲笑意了。

文淡梅側頭,見他一張臉正望向自己,神情中帶了三分柔和,七分戲謔,也不知怎的,心便是微微跳了下,比晚上在床榻上被他壓着時都要小鹿亂撞上幾分,連握住的手也一下覺得癢了起來,怕被他看出來,急忙要抽回手,低聲埋怨道:「被人瞧見了。」

徐進嶸呵呵笑了下,微微用力捏了她手心,這才鬆開了,抱着慧姐繼續往前慢慢踱去。

文淡梅眼睛映了街邊輝燦燈火,兩點眸光便似清荷淺露,笑容淺淺,看起來極是清雅。

兩人成親半年多,大抵還是第一次見她對自己露出這般的笑,徐進嶸一下倒似是有些看怔,腳步緩了下來。

恰此時,前面不遠處的宣德門城樓下傳來幾聲銅鑼鼙鼓聲,想是象車要開始了,後面人流聞聲,紛紛小跑着過去。

文淡梅被身後一個壯實婦人撞了下,身子被帶着往前一歪,徐進嶸已是眼疾手快一把攬住了她腰,帶到了自己懷裏護住了,那婦人撞了人,自己卻是渾然不知,仍一味往前跑,轉眼便沒入了人流。

「小心些。」

徐進嶸手從她腰身放開了,卻又順着袖口下去悄悄握住了她手沒放,袖口有些大,垂了下來便遮住了兩人握手之處,加上是夜晚,倒也不是很顯眼,連被徐進嶸單手抱着的慧姐都未發覺。

他的手很大,有些硬,骨節突出,但是溫暖而乾燥。

文淡梅心跳了下,又怕被路人瞧出端倪,急忙掙了下手,他非但沒放,握得反倒更緊了些,低頭朝她微微笑道:「走吧,就前面了。」說罷便調轉目光注視着前方,步子邁得略微快了些,文淡梅只得跟了上去。

三人到了城樓前,見平日裏有禁軍把守的四方空地上,此時燈火照得透亮了半邊天,人早圍擠得水泄不通,連外面都圍滿了自帶墊腳凳的人,熙熙攘攘聲一片。

間或只能從人縫中,看見露出半個披紅掛綠的大象身子,至於裏面的俳優,哪裏還看得見?

原來宋室自太祖開國以來,每逢大禮年,如皇宮大婚、填子、新改年號等等,便會在此皇宮宣德樓門前舉行慶賀活動,放平日不得入內的百姓進來觀看,以取與民同樂的意思。

恰好此十一月,年號新改,這才在此舉行車象表演,那大象都是外來進貢的,很是稀奇,自然吸引了無數人過來觀看。

文淡梅倒罷了,也不是沒見過馬戲團,只是那慧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卻不得近前,伸長了脖子急得不行,又怕父親不喜,雖是仍被徐進嶸抱着,眼睛卻是巴巴地看向了邊上的文淡梅。

徐進嶸四顧看了下,放了慧姐在地,低聲叮囑文淡梅站着等下,自己便朝前面人群里去,幾個打扮瞧著像是街邊鋪子裏夥計的人正站在條墊腳長凳上,看得津津有味。

文淡梅見他拉了下其中一人的胳膊,那男子正看得得趣,被拉幾下才回頭,見身後站着個陌生人,正要瞪眼喝斥,卻見對方長身而立、氣度不凡,嘴巴便又閉了起來,只喉嚨里嘟囔了句,正要回頭,眼睛卻一下被他攤開的手上的銀錢給定住了。

「借你幾個的凳用下,這便歸你們了。」徐進嶸對那男子笑道。

沒片刻,文淡梅便被徐進嶸扶著站上了長凳,慧姐也被他抱着一道上去,視線一下便比別人高出了半個身子,裏面那象車便一覽無餘了。

見巨大的廣場空地上,拉了四匹馬的駕車,車上兩面旗、一面鼓,車兩邊護衛的武士身穿紫杉,威風凜凜,車前面七頭大象,脖子上騎了個人,手裏拿了鞭子驅趕着。

大象步伐整齊到了宣德樓門前,原地行走了幾圈排成對,按照馴象人的指引朝着北方兩條前腿下跪行拜禮唱諾,此時城樓上早已預備好的煙花被點燃了四射,斑斕的流光點亮了半個夜空,下面圍着看的人便齊齊拍手稱好。

這景象落入文淡梅眼裏,倒也不是特別稀奇,只想到此時竟也能看到這般的表演,一時倒很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便笑着側頭望去,見身邊那徐進嶸不過是微微笑着,看着比白日裏放鬆了些的模樣,有些無趣,還是他手上的慧姐天真爛漫,不住隨了眾人拍手,很是可愛。

文淡梅正看着,冷不丁又撞上了徐進嶸的目光,這回他面上卻是映照了五色斑斕的焰火之光,忽而紅忽而綠的,瞧著便似鬼臉,甚是滑稽,文淡梅一下便捂嘴偷笑了起來,倒是把徐進嶸愣了下。

那象車表演還沒完,徐進嶸便說回去了,文淡梅想他今日這般舉動,真的不亞於日頭打西邊出來了,曉得見好就收,便「嗯」了聲。

慧姐瞧著雖不大情願,只父親這般說了,也不敢反駁,扁扁嘴便不吭聲了,倒是文淡梅不忍,回來路上見御街兩邊,到處都是售賣各種應景的泥塑、木雕、面捏小象兒,便買了幾隻讓慧姐帶回,這才見她又歡喜了起來。

三人回了街口,車夫自然還守着,因徐進嶸那馬匹起先也叫隨從先牽回了府,回去時便也一道坐進了馬車,兩人相對,慧姐依偎在了文淡梅身邊。

她起先醒著還好,文淡梅與她偶爾低聲說幾句話,待慧姐犯困靠她身上睡了過去,馬車裏只剩對面那徐進嶸在盯着自己,漸漸便有些不自在起來了。

「我抱着吧,壓住了你。」徐進嶸說着,身體前傾,已是把慧姐抱了起來橫卧在了自己膝上,又坐了回去。

文淡梅端端正正束手坐着,眼睛雖垂了下去,卻分明覺得對面徐進嶸還在盯着自己瞧,渾身越發不自在起來,恨不得早些到了才好,偏街上人還不少,車子走得不快。

實在彆扭得緊了,這才抬眼回望過去,見他頭已經微微後仰靠在車廂壁上,瞧著似乎在閉目養神了,車廂里有些昏暗,藉了外面街道兩旁透進的光,見他雙眉間一片寧靜。

待到了徐家大門,早有等在門口的下人出來迎接,入了內院,徐進嶸叫文淡梅先回房,自己抱着還沉睡未醒的慧姐往她屋子裏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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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娘子素手擒夫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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