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未必非福

第16章 未必非福

退出大殿,李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早有心理準備倒也沒什麼沮喪的感覺。若是頂着個王爵,很多事情反而並不方便去做,比如想要離開長安到地方上任職,那就比較難了。

就算沒有「東市事件」,李惲也會故意搞事犯錯,現在反而是最好的結果。現在博得了朝臣的同情,以後就好辦事,但老爹那裏可不好糊弄,等會兒還要問話。

不多時,早朝終於結束了,儘是紫袍和紅袍的官員陸續走大殿,下御階往紫宸門外走去。李惲想起太子可能已到了東偏殿,便又從長廊轉過去,老遠就見他果然等在那裏。

李惲招呼了一聲,兩人又聊了幾句。李惲將福奴叫上前耳語幾句,打發他去中書省轉轉,隨後再叫上一名小黃門引路,與太子一起轉到後殿廊檐外,先讓小黃門進去通報唱名,好一會兒才有聲音傳出來請兩人進去。

太子走在前面,李惲落後一步,進門就聞到一股檀香味,寬敞的殿閣內,四牆垂下高高的帷幄,光線也有點暗,繞過正中的屏風,里側穿廊兩邊的小房間都排著高高書架文案什麼的,過了穿廊就見裏面房間高大的糊紙方格門開着,右側寬大的朱紅方榻上放着條案,李純正跪坐案后,手拿着一本奏章細細看着。

這就是屬於私下召見了,也沒內侍和宮人在,禮數也可以隨意點,兄弟二人上前幾步,異口同聲見禮道:「孩兒見過阿爺!」

「太子先一邊坐着,澧王且上前來!」

李惲聞聲一抬頭,就見老爹放下了奏章,有點沒形象地把腿伸直了,換了個舒適的坐姿,目光灼灼地看過來,連忙邁步到寬榻前三步之外。

「人既然不是你打死的,為何不去京兆府?卻要避居興慶宮?讓朕左右為難,你是不是過得太舒服了?嗯?」

李惲暗暗抹了一把汗,不想老爹竟然直奔重點,好在有思想準備,忙開口照實回道:「因為孩兒已經找到了真兇!」

「真兇?」李純不由一楞,立即坐直身子,一臉嚴厲地問道:「是些什麼人?」

李惲便將前日「東市事件」如實娓娓道來,不過自然略過了蕭小娘子沒提,孟德藻的那個蠢兒子自是瞞不住,不過老爹應該也不會追根究底了。

「愚蠢!既已找到真兇,為何不報上來?一個商人之子也敢如此膽大妄為,你竟然還包庇其人,收到了什麼好處吧?」

這事也隱瞞不了,為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李惲也是豁出去了,便理直氣壯地回道:「御下之術,在於恩威並舉!孩兒讓他一生給我打工!」

李惲說完,就聽李純「呵」了一聲,悄然抬頭一看,就見老爹臉上表情有點精彩,先是似笑非笑,接着又一臉冷厲,像看陌生人一梓上上下下審視着自己,半晌沒吭聲。

「這麼說……一個小小的澧王,你竟是看不上眼了?」

老爹腦子轉得真快啊!但這一句抑揚頓挫的話就很要命了,李惲噗嗵一聲跪下,大聲道:「孩兒絕無此意,王位沒了可以再掙,人若沒了,那就救不回了!尤其是忠誠,無價可換!孩兒對父皇與兄長一片赤誠,絕無他意。

如今大唐正值多事之秋,已有禮崩樂壞之勢,更兼士風敗壞,河隴故土未復,孩兒只想為父皇和太子兄長分擔重任,不敢……也不能有任何非份之想!」

李惲的話擲地有聲,書房內一時靜寂得落針可聞,但李純的臉色卻漸漸緩和下來,嘴角泛起了一絲欣慰的笑容,轉頭看向坐在側邊的太子。

李寧一下就緊張起來,扶在膝頭上的雙手緊緊地揪著袍服,卻有些不知所措。見父親李純向跪在地上的二郎打了個眼色,這才幡然醒悟,忙起身上前扶起李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慰道:「二郎有了錯處,父皇嚴厲些是應該的,既已受罰,當引以為戒,下不再犯就是,卻不必如此大禮,快快起來吧!」

李惲也就適可而止,起身時扶著兄長李寧的手暗暗用力捏了一下,示意他適時拿出奏章。

李寧頓時會意,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稟道:「稟奏父皇,二郎認為此事罪魁禍首其實在於宮市,有本讓兒臣代為遞上!」

「嗯?」李純大為意外,招手道:「呈上來!」

李寧邁步上前,掏出奏本舉過頭頂,見李純接了過去,便又退後幾步與李惲站到一起,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一絲喜色。

李純接過奏本一看就皺起了眉頭,一會兒又舒展開來,嘴角甚至浮起了一絲笑意,那眼神一會兒又閃爍不定,半晌才轉頭看向李惲道:「這奏章,確是你所寫?」

「回父皇!兒臣不敢弄虛作假!」

「是嗎?那朕便問你,此篇奏章所言何事?你簡述一遍!」

看來老爹是不相信這篇奏章是自己所寫,都怪這身體原主輕浮貪玩,沒給老爹一個好印象。

李惲心中苦笑,回道:「只要父皇允許,在正式操辦此事前,先一步預選可靠人才,只待詔書頒發,便立即行事,趁內府局令、宮市使人選空缺先奪此權,此一步若順則步步皆順,此後之事無非是分權、招商,將宮市採買權納入正式官制之內。」

「好!這麼說你也是用了心的,太子都聽到了吧?你們兄弟二人是覺得可行了?也罷……宮市確實是個問題,這樣吧!你們暫時將此事放在心上,朕另有安排,到時讓你們兄弟來做這件事,太子可敢應下?」李純心中顯是已做了決定,這時又看向太子。

「父皇但有所命,兒臣必盡心竭力,決不辱使命!」受二郎情緒感染,李寧心中膽氣一壯,也大聲回道。

「很好!你們暫且退下準備着吧,切勿透露半點風聲!」

李純一臉希冀地打量著兄弟二人,看着這個次子惲哥兒,今天他真是給了自己太多的意外,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對兒女們的關心真是太少了。

嗯……王爵這回算是丟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未必非福。若辦好「宮市」這件事,到時讓太子上書為二郎請封,那就兄友弟恭,絕妙了!

兄弟二人可不知老爹的心思,當即大聲應下,高興地退出後殿,一路邊走邊聊著,繞過前殿出紫宸門,出宣政殿東上閣門,路過弘文館時,兄弟二人在此分手。

李惲徑直去少陽院,腦中還在回想着「宮市改組」的事。既然是買賣,自然需要供銷商,但是宮庭買賣又不同,不能交給外朝官員,那不是把脖子洗凈了給外朝官員卡住么,這種傻事不能做。

那麼,內庭與皇商打交道的機構還是需要宦官來管理,人選就值得仔細斟酌了。吐突承璀?恐怕老爹不會放人。

程文干?已掌軍職人的再管錢財,那絕對不行!

薛盈珍?第五國珍?都是掌軍的高級別宦官,與自己不熟,不可靠!

李惲心中迅速篩選了宮內幾個年長的老資歷人選,都覺得不合適,忽然想起前幾日去興慶宮時,那個李忠言似乎不錯。

更重要的是,此人曾是先帝順宗身邊的人,與劉光琦、梁守謙等人又有大仇,更是郭貴妃的眼中釘。若他想在宮中立足,就只能緊抱自己和太子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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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長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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