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心之所善兮 九死而不悔

第七十五章 心之所善兮 九死而不悔

竹葉杯中飲風月,談笑聲里相見歡。幾盞清茶氤氳,有玉人相伴,流光清淺,暢意滿懷,快慰平生!

當姚尚趕到梵雪樓的時候,酒已闌珊,這位名義上頂着一個長安縣尉職務的儒雅男子連說遺憾,沒能趕上一場好酒局。

不過,隨後奉上的清茶讓他很滿意。自從上次知曉梵雪樓內的那些字跡是坐在旁邊的青衣老書生所書後,姚尚對他就很是親近。也許是因為兩人在某些方面有許多相近之處的緣故,此時聚在一起,姚尚穩坐恬淡,主父偃侃侃健談,倒時很合的來。

姚尚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心裏明白,他是代表長安令汲黯來的。

當一張陰謀的大網慢慢開始籠罩過來時,是元召破了局。不僅為建章宮解了圍,也幫自家大人擺脫了被圍攻打擊的局面。

在當日殿上,竇太后先是被那個小箱子裏的東西所驚喜,后又聽聞自己眼疾可醫,已是大喜過望。哪裏還有心思去追究那些讓她鬧心的的事情呢!

後來,汲黯把關於那夜羽林軍與巡武衛對峙的情形以及整件事情的頭尾都詳細的寫下來,連同那長公主府死士武能的供詞一起奉於御案上,竇太后卻一動也沒動,只說是留給皇帝回來處理就好。

這是一個明確的信號,無需多言,幾個大臣都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長公主劉飄兒低下了頭,她雖然嬌慣任性,卻很明白自己母后意志的重量,不敢再過多糾纏,雖然對自己的敵人們心裏恨得已經要死。

一場陰謀化於無形。有人欣喜,有人釋懷,有人沮喪。汲黯雖然沒有明確表示過什麼,但姚尚自然明白他的心意。因此,今天他以友人的身份來到了梵雪樓,聊表親近之意。

而再稍晚些時候,兩個輕衣便裝的人悄悄的來了。摘去大氅上的裘帽,露出一張略顯蒼白的臉,名叫衛青的男子對元召溫和而笑,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伸開臂膀,使勁抱了抱他,一切感激盡在不言中。

他前幾天被拷打折磨,身上傷痕纍纍,倒是多虧了上次元召留給他的傷葯還有,將養了這幾天,才略微好些。只是一直沒有見到元召的機會,今天知道他出宮回家,因此稟過衛夫人後,與公孫敖兩人過來看看。

而公孫敖這次見到元召,態度卻與前幾次不同,顯得十分恭敬起來。想來一定是衛青對自己這個最好的兄弟說過一些什麼事情了。

晚秋午後,新茶初盞,風兒微涼,人心暖!誰妖嬈的展袖,續寫傳奇,從此開端……!

多年以後,《元公軼事》的記載者會驚奇的發現,就在這個平淡的午後時光里,就在這個安靜的小庭院中,一群會影響一個帝國命運的人聚在了一起。

雄厚財富、經緯天下、權謀運籌、鐵馬金戈、文化與傳承……。大部分史學研究者認為元公天賦異凜,從八歲時就開始考慮這些了,並開始佈局,身邊聚集起那麼多各個層面的佼佼者,在後來的漫長歲月中,能一次次取得那麼多近乎神跡的成就,絕非偶然。

而更多的人則認為,元公本身就是神祗,是天上的星宿降臨人間,是為了賜福大漢帝國的子民才來的……。

至於現在,當然還沒有人會預知這些,寶劍還未曾裂匣,鷹隼還剛要試翼,對面的孩子謙遜的訴說着自己的一些想法,有着稍微的靦腆。

「呃,司馬兄,聽說蜀中臨邙山下,令泰山家是世代冶鐵的大族,可是真的嗎?」

話說出來,元召自己都感到有些彆扭。大家雖然都要求他平輩相稱,可是他本來就對這個時代的一些稱呼不很適應,學着這麼老氣橫秋的說話,總是感覺有些不得勁兒。

司馬相如聽他如此相問,倒是微微一愣,看了看文君,她同樣有些奇怪,卓家以冶鐵之業聞名,家僕數萬,在蜀中開山採礦,稱為蜀地第一大家,這不是什麼秘密。

「正是,文君家族世代冶鍊。但不知元公子有何見教?」

「啊,是這樣的,我這次獻給了朝廷耬車和織布機的草圖,如果接下來大規模製作的話,這第一批問世的東西,有些鐵質部件的要求,我想盡量弄得高一點,好經久耐用些。當然,這些還是小事。」說到這兒,元召撓了撓頭,組織了一下辭彙,好讓他們聽的明白些。

司馬相如心裏一動,隱隱有些預感。果然,他聽到元召繼續說了下去。

「哦,我最主要的想法呢,就是想找尋一家可以長期合作的冶鍊場所,可以按照我的要求去製作一些東西,並且,有些新實驗要做到保密。所以,在這個開始階段,需要底細熟悉的人來合作才最好。但不知道卓家有沒有這個意思呢?」

司馬相如還未曾聽他說完,已經是心中大喜!他那會兒聽元召細細解釋過那兩種所謂神器物件的作用后,早已經對這孩子更添一層敬重。

自古文人學士,都素有胸懷天下之心,滿腔悲天憫人的情懷,能為芸芸勞苦大眾做出一些善事,在他們這些人心中的份量就顯得格外的重了。

如果這兩件潤澤後世的神器製作最先出自卓家的話,這份榮耀又豈是金銀錢財所能衡量的呢!

話說起來,卓文君的家族卓氏,原先並不是蜀中本地人。他們的祖先本是戰國時的趙國人。

卓氏在趙國世代冶鐵,憑着這份祖傳手藝,當時也算得上是富裕之家了。可是好景不長,戰國末期,秦王統一天下,趙國亡,始皇帝見因為連年征戰,秦國人傷亡太多,舊地疲敝千里無人煙,於是下令遷七國富戶填充蜀中故地。

當時,卓氏先祖財產已經被全部沒收了。只有夫妻二人,用一輛牛車拉着一點殘存的冶鍊用品,隨着許多各地被遷徙來的人來到蜀中被安置的地方。

那些身邊還有些財帛的人紛紛賄賂看押他們的官員,就會被安置在有良田水泊的好地方,而無錢財賄賂的,就會被攆到一些窮山惡水之地,任其自生自滅。

卓氏祖先卻非常有眼光,一眼就發現了最貧瘠的臨邙山下,草木灰紅,土色異常,反而是塊風水寶地啊!於是他主動要求被安置在這個地方住了下來。

「觀山勢石形、草木之屬而知下有寶藏!」這就是他們卓家歷代相傳的本事。果然,臨邙山就是一座鐵礦山!以後以此發家,東山再起,短短几十年時間,就成了現在的蜀中第一富豪之家了!

這些事,拐走人家女兒的司馬相如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元公子,這件事,現在我就可以替泰山大人答應下來!且請放心,絕對沒有問題。」司馬相如以手拍案,馬上就表明了態度,唯恐元召會改變了主意。

卓文君卻比他細心的多:「元哥兒,你所說的以後有些東西需要保密什麼的,不知道是怎麼個說法?能告訴文姨一下嗎?」

元召暗自咧了咧嘴,這輩份有些亂啊!好在,這會兒別人無暇注意到這些,都在聚精會神的聽他說話。

「我是說,以後,也許會實驗製作一些需要對外保密的東西啊,比如兵器、軍國利器什麼的。當然,這些也許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呵呵。」

「嗯,元哥兒,我們相信你!回去后馬上就會讓長卿親自趕回蜀中,對家父說知此事。讓他速速派家中管事前來待命。」

「呃,也不用那麼急的,估計朝廷商議決定后,再開始實施的話,總得需要幾個月時間吧。準備時間寬裕的很。倒是釀酒的事情反而要抓緊些了,馬上秋盡冬來,這種新酒如果一經在天下郡縣出現的話,肯定會供不應求的,所以要提前多多儲存些了。」元召對自己製作出的這種蒸餾酒的前景非常有信心!

司馬夫婦連連點頭稱是,心中激動。冶鍊之業又非茶酒鹽這些東西可比了!而且聽元召的意思,以後新奇之物需要用到鐵質的會有很多啊,竟然還會有軍國利器的購需?不行!這件事必須馬上回蜀中家裏商議了,此為第一要務!一點都耽擱不得啊!兩人心意相通,對視一眼,下定了決心。

旁邊眾人聽的他們這番對答,雖然不便打聽元召在宮中商議的具體事宜,各自想法不一,但無人認為元召這是在信口開河,不由得都對未來無限期待起來。

日影移轉,時光飛快,當元召站起身來去方便的時候,才發現西邊已是殘陽如血,暮色將近。千年的光陰倏忽而過,這片夕陽與那個世界的模樣卻並無二致!

「你真的決定了?這條路可不好走!」身後有話音響起,略帶唏噓。

「呵呵,小子年紀雖幼,想法單純,卻也懂得許多道理。」元召收起思緒,轉過身,盯着老書生那雙飽經世事的雙眸。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這是曾經的一位賢者教誨的話。我有時在想,既然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把我扔進了這個世界,那麼,一定是希望我去做一些事的吧?既然如此,我有什麼理由給自己偷懶呢!」

主父偃心中大震,他感覺到了眼前的人說這些話時與平日的不同。雖然他的身體還是那麼矮小,但說出的每一個字包涵的重量卻重若千鈞!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他喃喃自語複述一遍,心中波瀾如驚濤拍岸,不可抑制!

當年自己的授業恩師賈誼不就是奉行的這種信念嗎?「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而無悔!」

而恩師所崇敬的那個人,那個扣天而問,發出「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感慨的屈原大夫,更是自己恨不生於同世的激勵目標。。

眼前名叫元召的這個人,他只有八歲啊!難道已經達到了兩位先賢的境界?!主父偃有一瞬間的恍惚。

元召淡淡而笑,似乎縈繞神秘光環。

縱然前世我醉花間,攜滿袖清香纖塵不染。

縱然前世我為少年,賦風流滿紙傾城潑墨,繪不出今世容顏。

縱然封印悲歡,旦夕湮滅,往複紅塵,初心從未變。

縱然時光無果,不曾埋怨,偶爾相遇時節,攪亂青絲三千,風中凌亂,迷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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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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