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

第一百二十九章 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

《大漢帝國史元公世家》所載:「武帝元光元年春,漢廷集兵三十餘萬,設馬邑之圍,謀在單於。匈奴兵至武州塞,見牛羊盈野,起疑,遂發精騎馳右北平以探虛實。時漢兵大軍盡出,五路設伏,城內空虛,事急矣!元公時隨侍公主車駕在此,聞訊登城,指揮若定,奇計空城,三箭退敵,匈奴萬騎不敢掠其鋒芒!飛將軍李廣聞之嘆曰『虎子也!若在此,老將甘為馬前卒。'三軍皆贊服。人皆謂,此為元公百戰百勝之第一戰也!…………。」

其實,相比起元召後來歲月里的無數波瀾壯闊,後人們更願意津津樂道於這次右北平發生的故事。因為,這是被後世頂禮膜拜的這位完人第一次登上戰爭舞台,展露卓絕的軍事才能,如同綻開的煙花,從此璀璨驚艷。

看到匈奴騎兵大隊果然緩緩的後撤了一舍之地,右北平城頭上不禁響起一陣低低的歡呼聲,所有人再次看向那個少年侯爺的眼光,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今日的一切,必定會成為大漢軍中新的傳奇,這是毋庸置疑的事。

示之以弱,空城用計,凌之以威,震懾敵膽!這樣的手段,如果出自帶兵將領之手,可稱為名將。至於眼前之人嘛,只能稱之為「妖孽」了!

元召卻並沒有顯得興奮,因為,單於羿稚邪既然已經起了疑心,派兵來先行試探,就說明在他得不到確實消息之前,肯定不會再前進一步的了。

難道真的要答應他們的條件,先把素汐公主送到匈奴軍中?那可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果然,隨着兩名卸去武裝赤手空拳的匈奴騎兵的到來,城頭上的人都聽清了左賢王的最後要求。

「這……萬萬不可啊!長樂侯,此事絕不能答應。」

首先出言反對的人是曹襄。此時,這位曹家子弟終於收起了自己的驕傲,不敢再輕視對面的敵人了。

「公主以柔弱之軀,赴匈奴虎狼之伍,兩軍陣前,斷無生理。小侯爺……。」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騫見元召在低頭沉思,也不禁插了一句。作為皇帝的親近侍衛,他們對那位美麗溫柔的小公主還是很喜歡的,從心裏不忍她成為這次大行動的犧牲品。

衛青嘆了口氣,作為從小看着素汐長大的親舅舅,他的心裏更難受,只是他是顧全大局之人,不會輕易表露出來而已。

有片刻的沉默,現在,所有人都已經把那道矮小的身影當成了主心骨,等待着他說話,或許他還會想出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吧?

感受到千百雙期盼的目光,元召心中有些苦澀,難以決斷。

這不是開玩笑的事,那是十萬弓馬精良的匈奴鐵騎!而且,他有一種預感,當今天子親自策劃的這次「射天狼」行動,很可能會與歷史上的結局一樣,以失敗而告終了。

以單於羿稚邪那暴戾狠絕的性情,一旦察覺到這是漢廷誘殺他的一個圈套,那後果可想而知,他必將會展開殘酷的報復!

這個時候去單于軍中,無異於送死,自己能護得她安全嗎?而如果不去,那可能就連最後誘殺單於的機會也不會有了……委實令人有些難以下決心啊!

然而轉念又一想,不禁暗罵自己想那麼多幹嘛!這次本來就是那位皇帝急功近利的一次舉動,僥倖成功的機會本來就不大,就算失敗了,也不會動搖國本,只不過給他一個教訓罷了。

自己只要替李廣守住這座城,保護好素汐的安全,逼退城外的這些匈奴人就是了。前方那場貓捉老鼠的遊戲,愛咋咋的,管他們誰去死呢!

想到這兒,元召剛要開口說出自己的決定。

「我願意去!」

刀與箭,甲胄戰馬,春風乾涸了鐵血,大漢軍旗獵獵的城頭,有話語清淡柔和,卻很堅決。

人群閃開的地方,身穿綠羅裙、宮砂妝的少女正值豆蔻年華。

「素汐雖是女兒,也知家國大義,千里至此,長安遙遙,既然還能有點用處,豈敢自惜此身!請諸位將軍即刻送往匈奴軍中,惟願能殲滅敵虜,以奏全功!」

中原九州,巍巍華夏,有窈窕之姿,一語傾城,漢家兒女,何懼生死……!

元召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三百羽林軍,三十一名宮中護衛,張騫、衛青、蘇建……所有從長安跟隨來到右北平的男兒,沒有一個人肯留下來。

唯一被留在了城中的是琪兒,利安公主的貼身侍女。她是被長樂侯強行命人留下的。

元召把馬鞍后革囊里的酒取了出來,拔去塞子,昂首灌了一大口。這幾壺最好的烈酒,是路過青郊外的時候卓文君給他帶在身邊的,今天,跟在自己身後的所有人,都有資格喝上一口了。

酒壺被遞給衛青,然後是曹襄、蘇建、張騫……所有人都學着元召的姿勢,昂首向天,酒線傾入口中,竟感覺這一刻無比的豪邁!

素汐把車廂的珠簾卷了上去,被這種氣氛所感染,心中竟然沒有感到一點兒難過和傷感,想的只是「如果自己也能和他們一樣就好了!」

直到最後的一名羽林軍士喝光了壺中酒,元召沒有再說一句告別的話,跳上馬車,抖了抖韁繩,率先向城門外馳去。

男兒慷慨,只在此時!既然肝膽於胸,肯同生共死,世間所有的話都只會貶低了這份重量。

當行進的馬蹄全部踏過護城河的時候,弔橋緩緩的拉了起來,右北平的城門終於關閉。

按照元召吩咐做完這一切的關喜率領着守城士卒,靜靜看着那隊人馬的遠去,面色肅穆,右拳撫於胸前,以最莊重的軍中禮節致敬送行!

趴在城垛上的琪兒已是哭的聲嘶力竭,公主不讓自己代替她,終於還是親自去了,老天爺……你可要保佑她平安回來啊!

半個時辰之後,西山谷漢軍設伏處,流星探馬急如烽火,給李廣將軍帶來了最新的右北平戰情。

「好小子!如此膽略,雖古之名將又何能及?若老夫在彼,甘為之牽馬墜鐙也!」李廣用手連拍著馬鞍,不住讚歎。

真是沒有想到啊!那小子在軍事上竟然還有如此天分。

想起在長樂宮時曾聽到的宮中流言,先帝文皇帝託夢給竇太后,說長樂侯是他在天上求來的大漢祥瑞。當時有許多人包括自己還都暗中腹誹老太太老糊塗了,拿着侯爵當兒戲,隨便封賞給一個小孩子。現在看來,卻不由得越來越讓人相信,那個傳說可能是真的!

老將精神振奮起來,一面命令各部加強戒備,隨時準備應戰。一面派飛騎把這邊的情況通報其餘幾路主將,也好讓他們做到心中有數。

然而,不久之後再次接到的一個消息,讓他的一顆心又沉了下去。

公主車駕已經由右北平離開,從長安來的全部人馬隨在匈奴騎兵之後,自原路北上,馬上就要經過這裏了。

果然,片刻之後,近萬人的大隊騎兵又返了回來,沿着西山谷與東嶺之間的這片平地,漸漸的逶迤而過。

西山谷的李广部,東嶺的程不識部,兩側伏兵共計十三萬餘眾,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全部過完,一動都沒有動。

此時此刻,在一片灰濛濛的匈奴騎兵皮甲氈氅當中,有一處火紅落在所有人眼中,顯得如此醒目。

白羽紅袍,披甲戰士,那是守衛大漢未央宮的禁軍~羽林軍的健兒們。他們簇擁著一輛馬車,義無反顧,一路向北!

此去命運如何,可想而知,坦然驅赴者,方顯男兒意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大漢將軍與士卒都握緊了手中的刀箭,默默地垂下了頭。長風過山林,溝壑嗚咽,似嘆息,似悼惋……!

就在這一時刻,武州塞北十里,匈奴單於羿稚邪已經壓抑不住心底的怒火,拔出了雪亮的彎刀,一刀就把面前的人揮成了兩段。

血噴湧出來,淌到腳下乾涸的土地上,馬上就凝固了。殘缺的半截身軀,撲倒在跪着的另一人面前。

看到死去同伴那張痛苦的臉,還活着的人,已經是嚇得魂飛魄散,渾身戰慄不已。

等到那把還滴著血的彎刀,又慢慢伸到他眼前的時候,冰冷刀鋒使他的寒毛都豎起來了,這位漢軍的斥候伍長終於心理崩潰,頂不住了。

「大單於饒命、大單於饒命啊!小人願說,有一個天大的秘密要告知大單於,只求不要殺我……!」

堅貞不屈死去的和變節投敵苟活的,都是漢軍的斥候。

他們是在偵查匈奴騎兵情況的時候,被發現的,逃跑不及,就此被擒獲了。

正在疑惑不定等候前方左賢王消息的羿稚邪大喜,命令押過來嚴加審問,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可是此前,無論張中行以及幾位部落王爺怎樣威逼利誘,那兩個漢卒就是死不開口,什麼話都不說。

這下好了,非得見血才行啊!羿稚邪冷冷一笑,在那具屍體上擦乾淨了刀身的血跡。

可是,下一刻,聽到從那位已經投降的斥候口中說出的重大秘密時,他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手中彎刀落地,羿稚邪失態的一把抓住了面前跪着那人的髮髻,厲聲喝到:「你說什麼!?再說一次,膽敢有一字虛言,碎屍萬段!」

「大、大單於,前面有漢軍三十餘萬精銳,五路包抄,設下了埋伏,早已等待多時了!小人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有一點隱瞞。望大單於饒我性命!」

求生之念使人伏地求饒,此刻生命卑微如同螻蟻。

帳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羿稚邪倒退兩步,有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滴落。他抬眼掃視了一遍,七八個王爺人人浮現驚懼,面色如土。

「該死!漢朝狗皇帝,好大的胃口啊,也不怕撐死你!……還有,那個商人呢,把他帶上來,我要挖出他的心膽看看到底有多大!」

來自草原的狼王,終於現出了兇殘的原型,一字一句,滿臉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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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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