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風起雲湧 塞北長安

第一百一十四章 風起雲湧 塞北長安

時光飛快,從不待人。不覺綠柳巷口的嫩枝已經又煥發了新芽。人間季節輪轉,長安繁華依舊。

今天梵雪樓卻閉門謝客,沒有了往日的熱鬧喧囂,顯得很是安靜。

那個時刻終於還是來到,大漢利安公主就要從長安啟程奔赴草原了。當身為皇帝的父親問她還有什麼想要的東西的時候,素汐沉默片刻,提了唯一的小小要求:她想出宮見見曾經的朋友……。

蘇紅雲與靈芝的眼圈有些泛紅。未央宮中她們也只去過一次,對於皇家機密知道的並不多,但此時看到對面靜靜坐着的少女,心底都充滿了同情和難過。

而昨天剛回來長安的小冰兒卻與她們的情緒不同。

說起來,小冰兒與素汐還是有着血緣之親的,她的母親衛妙兒本來就是衛子夫的親妹妹,只是姐妹性格不同,所以感情上並不親近而已。

小冰兒對這位表姐小公主要去遙遠陌生的大漠草原和親並沒有感到難過,反而有些興奮,因為……小師父會跟着去啊,那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只是自己不得跟去走一趟,未免有些遺憾!

元召今天話不多,皇帝叮囑過他不要對素汐多說什麼,更不要告訴她真相。既然皇帝想藉機磨練子女的心志,自己又何必多事呢。

這幾天元召一直待在長安,沒有急着回長樂塬。有暗中知道皇帝此次計劃的人都已經來過長樂侯府了。

竇嬰與一班老將、汲黯、鄭當時、姚尚……連腿傷痊癒即將重披戰甲的韓安國都來過了。

他們的借口五花八門,有的是來勒索茶葉,有的說家裏斷酒了,小子也不知道去送兩壇。有的就只是來閑聊幾句。但每個人出門要走的時候,都會拍拍他的肩頭,說小子多保重吧!

人心若水,冷暖自知。對真誠的好意,元召從來都是認真對待的,記在心裏,後來必有報答!

而對於皇帝又吩咐他帶着這位小公主出宮與朋友道個別這件事,元召就更沒法拒絕了。想當初深夜拐帶公主私出禁宮這樣的事都做過了,現在如果自己稍有磨嘰,恐怕皇帝那張笑眯眯的臉馬上就會暴雨雷霆了吧!

算了,不就是帶個妹子逛逛街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啊!

可還沒等到他們出宮呢,劉琚這傢伙也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求得了他老爹的同意,竟然追上來,說要陪姐姐一起出宮玩玩。

唉!無所謂了,跟着就跟着吧。元召本着「一隻鴨子是放,兩隻鴨子也是攆」的心態,領着這姐弟就出宮了。只是後面遠遠跟隨的大隊宮中侍衛們有些招人煩。

劉琚自從被冊立為太子,這樣出宮的機會極是難得,要不是因為大姐兒的事傷心,他本來應該是很高興才對。

但這次他全程只做了一個沉默的陪同者。

靈芝送給素汐的禮物是一個精緻的木匣,裏面整整齊齊排列著十二個小陶瓶,這是十二種不同香味的香露水。

這種當初只是元召做出來送給靈芝開心的小玩意,現在已經成了梵雪樓的另一個產業,在長安城的貴婦人層面成為了新寵,數量稀少,價格昂貴,算得上是一種奢侈的閨閣之物了。

幾個人雖然年紀還小,不曾經歷大人們悲歡離合的世界,但想起從前在這兒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卻也未免各自傷感。

「靈芝,如果還有機會,一定和你做個好姐妹!」

半日的時間短暫,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完。當便衣打扮的侍衛總管進來催促回宮的時候,素汐公主把綰著滿頭青絲的玲瓏簪摘下來,替靈芝細心的別在腦後,臉上是溫婉的笑意。

春風自南方吹來,破開冰雪寒霜,豆蔻初開的少女再次留戀的看了一眼短暫生命中僅有的幾個朋友,放下了馬車的垂簾,車輪轉動,逐漸遠去,轉過了綠柳巷的街角。梵雪樓前送別的靈芝早已撲在母親懷裏,泣不成聲……。

三天之後,初一日,宜遠行。

一支三百精騎的羽林軍隊伍,護送著利安公主的車駕出長樂宮,沿朱雀大街從永安門離開了大漢帝都長安,一路向北,奔向未知的命運。

傷心、難過、擔憂、憤懣、幸災樂禍……人生下來就淪為了利益交換的奴隸,無論願不願意,是不是心甘情願,都難以倖免!

隨着和親隊伍的離去,皇帝欽派的軍機令使也分成幾路秘密出發了。

而在此前,從全國調集的五路大軍共三十餘萬大漢精銳,早已在燕趙大地集結待命。

皇帝親自任命的五軍主將,驍騎將軍李廣、護軍將軍程不識、輕車將軍公孫賀、屯軍將軍王恢、材官將軍韓安國接令星夜趕赴各自軍中。

黃河以北,雁門關內,已是軍情似火,風起雲湧!

瓊樓玉宇,星河燦爛。站在未央宮最高處的五鳳樓上,可以看到大半個長安城的夜色。

皇帝劉徹收回了仰望蒼穹的目光,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已經一天沒有說過幾句話的太子。

「琚兒,你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了,這一點不像父皇啊!」

「孩兒……父皇……。」劉琚神色黯然,自從大姐兒走後,他感覺心似被掏空了一般,想起平日裏素汐對他的好,他就再也沒有心思在書房聽師傅們講課授經了。

「你還小,一切都還來得及。父皇說的話一定要記住!為君者,是不能讓內心的情緒控制自己行為的,要養成泰山崩於前而不動,喜怒不形於外的習慣,要讓臣子們莫可窺探帝王心思……這些,都是你要去好好學習的。」

教子之道,語重心長,帝王百姓都是沒什麼兩樣。

「是!孩兒謹遵父皇教導。」

這樣的話,除了自己的皇帝老爹是沒人會教給他的。

「朕知道,這些天,你和雲汐一定在心裏怪父皇的絕情吧?」劉徹手扶欄桿,望着重重宮殿,闌珊燈火,語氣中聽不出什麼情緒。

「父皇……孩兒是、是心裏難受,不敢責怪父皇!」劉琚低下頭,嘴裏期期艾艾說道。

「呵呵,不用掩飾,你還沒有學會撒謊。你如果心裏沒有怪朕,那才是可怕的事呢!一個人總是要有感情的,如果天生涼薄,對自己的親人都漠不關心的話,那這片江山,父皇將來怎麼會放心交給你呢?」

劉徹伸手撫着他的肩頭,帶了寬厚的溫度。

「嗯……父皇,難道非得要犧牲大姐兒一生的幸福?就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嗎?」

劉琚終於鼓足了勇氣,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身為皇帝的父親並沒有立刻回答兒子的疑問,而是把他攬在身前,有片刻的沉默。

「父皇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劉琚感覺到了今晚皇帝老爹與往日的不同,少了一絲威嚴,多了一些難得的溫暖。難道他也會為遠行的大姐兒傷感嗎?

「十五年前,在這座宮殿中,有一個十多歲的太子,他也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兩個人的感情很好。在那些快樂的時光里,總是感覺未來的日子還很長遠,太子曾經許諾給自己的姐姐,將來繼承了皇位之後,會給她天下最大的富貴,讓她無憂無慮的過完自由的一生。」

舊年往事,如時光老人緩緩道來,幾步外,侍立的甲士金盔被月光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劉琚抬起頭,靜靜聽着隱含了憂傷的訴說。

「可是,少不經事的年紀里,總是有太多的任性與頑皮。記得那也是春季開始的某一天,兩個人因為一點兒小事鬧了彆扭,太子就故意耍小性子不去理姐姐,並且避著故意不見她。以前他們也是經常這樣,過幾天就會和好的。但這次……卻沒有了機會。幾天後,太子被他的父皇借故打發了去甘泉宮。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卻聽到了一個絕對意想不到的消息。」

有微微的嘆息掠過耳邊,劉琚有些預感,但他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問,感覺有些冷起來,就把伏在欄桿上的身子往後靠了靠,縮進被萬民稱為皇帝的人袍子裏更多一些。

「太子不在宮中的時間裏,他的姐姐被封為了隆慶公主,就在他回來的前一天,已經啟程赴匈奴和親去了,他們終於沒有得見最後一面……。」

訴說往事的人,已經登上帝王寶座十多年了,心腸也早已被軍國政事錘鍊的堅硬剛強!

可是,劉琚分明感覺到有什麼滑落到了自己的髮際,有些潮濕的涼意,分不清是露珠還是……他不敢抬頭去看,只是小手緊緊的抓住了父皇的一隻胳膊,忍住了涌到嘴邊的哽咽。

「對姐姐,連說一句道歉原諒的機會都不會再有了。滿腔的悔和恨啊!可是,有什麼用呢?他什麼都做不了。他不能去恨太后,不能去恨母后,更不能去恨父皇……要恨就只能恨這個國家還沒有能力!還不夠強大!就在那一天,他用劍在胳膊上劃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用以銘記一個用血立下的誓言。那就是犯我強漢,雖遠必誅!」

隔着袍袖,隱約可以感覺到父皇臂上的那道疤痕,劉琚心頭劇震,在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父皇從前做過的許多事。

「父皇,那位公主就是遠在草原的姑姑嗎?」

「是啊,是你的姑姑,朕的親姐姐!十三年了,那種屈辱,父皇一日都未曾忘卻。這筆賬,記在匈奴人頭上。朕無時無刻不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報此大仇,以泄當年的怨恨!」

說到這裏,皇帝的聲音激昂起來。

「現在就有一個最好的時機擺在了面前!琚兒,這會兒可以告訴你了,父皇已經給匈奴這頭飢餓的草原狼佈下了一個天羅地網,就等着他們上鈎了,而誘餌就是你的姐姐素汐,還有那五座城池的財富!」

劉琚驚訝的轉過身子,看到了父皇眼中自信的光芒。

「可是,匈奴人那麼狡猾兇殘,大姐兒……會很危險的啊!」

「放心吧,皇兒。朕已經安排了三十名西鳳衛的高手在她身邊,為的就是保護公主安全。何況,不是還有元召那小子跟着嗎!呵呵。」

「原來,父皇安排的這麼周密了呀!嗯,只要有元哥兒,大姐兒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原先還以為父皇好狠心呢……。」

「怎麼會呢,朕的兒女,豈能再重蹈覆轍!父皇不會再讓你們也去忍受那些骨肉分離之苦的……。」

「父皇啊,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了!」

「哈哈哈!傻孩兒,現在可以放心了吧……。」

夜已深,說話聲遠去,父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宮殿重影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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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血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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