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撿骨
爺爺是這十里八鄉出了名的先生，靠給人遷墳撿骨營生，我打小就跟他相依為命。
爺爺出名靠的不是手藝，而是規矩，所以村裏人除了叫他夏老爺子外，還送了他一個「三先生」的外號。
這三先生，就是源自於他自立的規矩，「三不撿」！
一不撿戶籍八字不明，二不撿潑婦惡霸刁民，三不撿孕婦一屍兩命。
每當我好奇的問爺爺撿骨的名堂時，爺爺就會板着臉跟我說，「遷墳移骨無異掘人墳墓，是損陰德的事兒，會遭報應！」
秉持着這些個規矩，爺爺每次做事的時候，都只准我在一旁看，從來不教，更不准我碰！說我是老夏家的獨苗，不能讓我趟這趟渾水。
這天下午，爺爺去給村裏一個滿了三年的人遷墳，讓我在家裏看着。
下午天快黑的時候，一個老婆婆走進了店面沖着我問道：「小哥，三先生在家嗎？」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對他說爺爺不在，出去做事去了，要找他得明兒個來。
一聽我這話，老婆婆那溝壑縱橫的臉，立馬就哭喪下來，還一個勁兒的絮叨著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
我看她樣子挺急的，就趕忙問她啥事兒。
老婆婆杵著拐杖跟我說她姓崔，就住在隔壁村。她那孫女三年前去世的，最近老是託夢跟她說睡的不安穩，想換換地方。
「我這不尋思著找三先生給幫個忙，沒成想……對了，小先生，您是三先生的孫子，肯定也學了本事，要不您幫幫老太婆我吧……」
一聽這話，我急忙擺手說不行，爺爺從來不准我碰這些東西。
崔老太頓時就抹起了眼淚，「哎，今天正好滿三年，要是遷不了就得再等三年，我這把老骨頭，哪還等的了那麼久啊，可憐我那孫女，生前奶奶沒照顧好你，這死後奶奶也沒法讓你安生啊……」
崔老太這一哭訴，我的心立馬軟了，鬼使神差的就說了句那要不我幫您試試吧。
說完我就後悔了，爺爺要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揍我！
崔老太一聽我這話立馬就激動了起來，直接彎腰就要跪，「謝謝小先生！小先生大恩大德，老婆子我來世給您做牛做……」
老跪少，要折壽的。
我趕忙扶住了她，簡單拾掇了下需要的東西，就跟她出門了。
雖然爺爺從來不准我碰這些東西，但從小的耳聞目染，我覺得只要謹慎點兒按規矩來，就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不過說來也怪，這崔老太剛剛還顫巍巍的，這一出門，走起路來虎虎生風，倒不大像個上了年紀的人。
只用了十多分鐘，我們就來到了一片亂墳崗子，直接到了一座孤墳前。
在有撿骨習俗的地方，第一次下葬，人們都比較隨便。只有第二次的時候，才會挑選良辰吉日，所以也就有了這亂葬崗。
所幸今天就是個黃道吉日，遷墳移骨的人不少，倒是給我省去了掐算日子的麻煩。
在焚香燃紙祭拜過亂葬崗上的先輩，又撒酒叩拜了一番土地公后，我就直接走到了崔老太面前，「崔婆婆，這附近，有沒有您孫女兒宗親的墳？」
「找那做啥？」
「按規矩，在起棺之前，還要知會被起棺者的宗親。」
「我兒子兒媳都死在了外地，要拜，你就拜我吧。」
說着，崔老太就往旁邊一個土堆上一坐，等着我過去給她叩拜。
見狀，我不由有些蒙圈了。
拜宗親可以用活人代替嗎？沒聽爺爺說起過啊！
不過，拜宗親也只不過是為了知會對方一聲，以免對方找麻煩。既然那小女孩兒的父母遠在外地，就算拜她奶奶，也應該不會有事兒才對！
這樣想着，我直接就朝着崔奶奶叩了下去，「今欲起令孫之棺，給予金嬰二次葬，還望前輩多海涵，保得晚輩些周全！」
說罷，我直接一個頭就叩到了底，如此再三，才又拜祭起了死者。隨後，就戴上了手套，開始挖起了那座孤墳。
不久，下面一尊腐朽的棺木，就出現在了我眼前。
用黑布蓋棺，防止日光驚擾到鬼魂后，我就開始起棺釘，掀棺蓋，接着伸手進去摸骨。
然而，我剛摸到那骨骸的指骨時，心裏頓時就咯噔了一下。
不對！這根指骨足足兩寸有餘，分明就不是小孩的骨骸！
我剛要開口詢問崔老太，卻忽然想起爺爺說過，移墳遷骨的時候，萬萬不能開口說話。一口陽氣就能衝撞了死者的陰魂，如果魂生怨氣，那可就麻煩了！
沒辦法，既然不能開口說話，那我也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做了。
一塊接一塊的從棺材裏取出了骨頭，在用白酒洗凈后，又裝入我帶來的那個，被稱為金嬰的陶罐里。歷時差不多一個小時，總算是完成了我身平第一次的單獨作業。
接下來就是移墳了。
在金嬰蓋內寫上死者的姓名及生卒年月，我就開始琢磨起應該復葬在什麼地方。
但這個時候，崔老太卻過來攔住了我，說是她孫女兒打小就喜歡槐樹，想讓我把金嬰葬在村口的大槐樹下。
爺爺以前說過，遷墳移骨死者為大，要重視家屬的意見。所以我就跟着崔老太直接來到了村口的大槐樹下。
挖坑，入殮，填土，一氣呵成！中途並沒有出現意外，我半吊著的一顆心，也算是放了下來。
由於小女孩是夭亡，所以不能立碑。一邊燒紙，一邊念叨了一陣諸如「姑娘安心上路，下輩子投胎到個好人家」之類之類的。
這就算是完事兒了。
回到家的時候，爺爺還沒回來，我也暗暗吁了一口氣。
原本以為這事兒就算是這樣過去了，但天黑的時候，爺爺卻忽然問我白天出去幹什麼去了。我說沒有，爺爺就要過來擰我的耳朵。
「沒出去，沒出去那你鞋子上的泥是怎麼回事？」
低頭望望鞋上的泥，我不由撓了撓後腦勺，「那啥，下午的時候跟二胖出去村口玩兒了一會兒。」
聽了我的話，爺爺在瞅了我一眼后，就回自己房間了。而我，也拍著胸口回了自己房間。
半夜，我起夜上茅房的時候，忽然聽到爺爺的聲音，好像在院子外邊叫我！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一聽到爺爺的聲音，就下意識的朝着大門走了過去。
但我剛一踏腳，背後卻忽然有隻手死死的拽住了我！
回頭一看，我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拉住我的，竟然也是爺爺！那，在門外叫我的，是誰……
我剛要開口問，爺爺立馬就捂住了我的嘴，「噓，別出聲，我也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