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宮宴

中秋宮宴

紫安悄悄瞄了蕙畹一眼,低聲道:

「怎麼,不開心嗎,因為剛……」

話沒說完,蕙畹就打斷他:

「不,也不完全是,我只是感覺人好像變很快,李姐姐以前是一個那麼天真女子,雖然莽撞但不失可愛和真性情,可是今天我和她只是短暫偶遇,她都能這麼快使出這樣手段,複雜難測心機,真很令我吃驚,吃驚之餘,不免有些難過」

紫安伸手拉住她,輕聲道:

「你放心,你永遠也不會成為她,我不允許這樣事情發生,不管多久,就我們兩個,只有我們兩個」

蕙畹不禁站住腳,抬頭看他,旁邊洋槐枝葉間灑下鱗鱗光影,映着他認真臉上眸中,亮閃閃一片晶瑩,即使周圍人聲鼎沸香火繚繞,蕙畹竟然感覺,彷彿此刻天地只剩你我,不禁綻開一個燦爛笑意,輕聲道:

「好。」

廣化寺莊嚴肅穆,據說求籤很靈驗,蕙畹在大殿跪拜起后,旁邊和尚端了簽筒過來,蕙畹原不大信這個,但是卻對這種形式很好奇,遂接過搖了幾下,一直竹籤跳了出來,蕙畹拿着左看右看沒看懂,上面寫着:

「劉先生入贅東吳。」

下面有四句判詞是:

「欲求好事喜非常,爭耐姻親只暫忙,畢竟到頭成好事,貴人接引貴人鄉。」

簽頭注著上上兩字,似是而非不知說啥意思。紫安卻探頭看了一遍,不禁露出喜色道:

「是支上上籤」

遂拉着蕙畹去旁邊解簽,解簽是個五旬老者,儒袍綸巾瞧著頗有幾分書卷氣,拿過簽不禁一楞,抬頭打量這一對男女,心道若是問婚姻之事,這兩個人應該都不是尋常人,劉備入贅,一個王者,一個郡主,卻真真天生良配,富貴已極,遂開口道:

「小姐可問何事」

蕙畹還沒開口,紫安忙道:

「問婚姻之事」

蕙畹不禁瞪了他一眼道:

「問家宅父母」

老者手捋鬍鬚笑道:

「此簽是難得一見上上籤,問什麼都是大吉,但是若問婚姻之事卻最好,得此簽者必得貴婿,老夫恭喜小姐了」

紫安不禁咧開嘴笑了,蕙畹臉一紅,老者卻又道:

「不過......」

紫安急忙道:

「不過什麼,難道還有波折不成」

老者手捻自己鬍鬚,看了看兩人道:

「是有些波折,但最終會否極泰來,所謂不經一番寒徹骨,那得梅花撲鼻香啊」

紫安不禁有些憂慮,蕙畹給了銀子,拉着他出了大殿,老者把手裏簽反過來,後面還有一行小字,雙龍戲珠,不禁暗暗驚訝,這個簽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抽中,聽師傅說過,以前有一位皇後娘娘來廣化寺抽中過,師傅說此簽可兩解,端看簽主心思為何,卻是那邊都是大吉。想來剛才那個錦袍男子,大約就是其中之一了,卻不知這女子是那府里小姐,有如此極貴之命。

紫安出來,臉色卻有些鬱郁不歡,蕙畹看了他一眼道:

「抽了上上籤,你怎還不樂」

紫安卻握住她手道:

「可是那人說還有波折,我害怕波折,我想安安穩穩行了佳禮,我們日夜在一處才好,畹兒,說實話,我有些怕,我怕萬一我一疏忽,沒握不住你手,這一生我還有何意思」

蕙畹反手緊緊握住他手,低聲道:

「放心,即使你疏忽了,我也會拽住你,只要你心裏只有我,那麼這一輩子我就是你」

紫安低頭看着她白皙堅定小臉,不禁暗暗定心。出了廟門,太陽已緩緩西落,紫安看了看時間尚早,遂和蕙畹上海子邊一家館子裏吃飯,只在大廳找了個臨窗位子而坐,這裏只供應素齋,兩人簡單吃了一些,早早在海子邊上雇了一隻畫舫,沿着海子飄蕩而去,欣賞兩岸瑰麗風光。

到了掌燈時節,兩岸燈火齊燃,照夜色下海子如白晝一般明亮,水面碧波上盪著三三兩兩船隻。漸漸已經可以看見沿河緩緩飄動河燈,有精巧花型,也有船型,飄飄蕩蕩隨波遠去,寄託著生者希望和思念。

蕙畹和紫安在船艙里親手疊了幾隻河燈,將自己心愿寫在裏面,蕙畹好奇看了看紫安,紫安倒是很大方給她看,第一個是給父母,寫着:

「願所生父母,或今存在,或已終亡,隨其所居,遂彼生處,存者福樂壽無窮,亡者離苦生安養」

第二個上面卻是詩經里句子:

「惟願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蕙畹不禁一笑,紫安卻要看她,蕙畹早就快手快腳把河燈放好蠟燭,遞給了秋桂,秋桂小心放在水裏,遂波飄走了,紫安不禁斜睨了她一眼道:

「你看我使得,我瞧瞧你又怎樣,敢是寫了什麼不想讓知道心思不成」

蕙畹白了他一眼,臉上染上一抹緋紅,燈光映照下,更添了幾分嫵媚麗色,紫安不禁心裏一動,湊近她低聲道:

「你不讓我瞧,我也猜得出,想必也是想儘快嫁給我對不」

蕙畹臉更是通紅,伸手推了他一把道:

「出去啦,我們把你河燈放了去,在這裏貧嘴作甚,可那裏有一個世子模樣,越發無賴了」

紫安不禁牽起一絲笑意,把手中河燈放入水中,舉目望去,不禁很是震撼,無數盞河燈被放入流動水中,星星點點,閃閃爍爍,給這個盂蘭盆會留下了不盡之思,也把海子裝點成了夜色中流動燈海,美麗非常。

盂蘭盆后,紫安心情反而定了,不像之前那樣焦躁不安,時序也漸漸入了秋,閑時光陰如梭,轉眼又是一年中秋。今年中秋,蕙畹卻不能在家和家人賞月團圓,因平安王在京,勢必要進宮去參加宮宴,而且太后特意下了懿旨,令蕙畹今年也一起進宮。

大燕這位太后,蕙畹不過舊年謝恩時候,見過一次,這些年不在京城,逢年過節也就免了請安,故對太後印象,蕙畹極是模糊,感覺上就是個年紀不大貴婦人,不同於平安王妃弱質芊芊,卻有些貴重和嚴肅,令人望而生畏。

按理說,自己和紫安並未成親,中秋節團圓家宴,是不用蕙畹參加,不知今年怎想起下了一道這樣懿旨來,蕙畹也是無法,只得十分順從,讓娘親和小嬸把貴重衣服首飾往自己身上按,因為沒成婚,自是沒有正式吉服,但自己穿若不得體,不止自己沒面子,恐還連帶平安王府沒了體面,故此這次蕙畹並沒有怎麼反抗,任娘親和小嬸打扮。

整整拾掇了一個時辰,才收拾妥當,蕙畹站起來,在屋角穿衣鏡前照了照,還行,不是自己想像中俗氣,清雅很,一身流水紋淡黃色暗花段儒裙,領口襟處用釘帶綉,將翠色素緞帶釘縫成竹子紋飾,下擺處綉了一叢風骨極佳蘭花,素雅凝重又極具端莊含蓄之美,把蕙畹身上書卷文雅氣質,更襯托出十分來。

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束住不盈一握纖腰,越發顯出發育極好豐胸曲線,垂下同色流蘇伴着一隻萬福如意翠琅佩,簡單而不寒酸,頸間帶了一個串珍珠項圈鎖,項圈由大小相等光華奪目珍珠串制而成,兩埠上彎做如意造型,上掛黃金嵌寶如意紋長命鎖,耳畔兩隻綠葉翡翠明珠墜,兩側頭髮挽成精巧髮髻束於頭頂,用一支玉葉金蟬簪別住,餘下青絲順滑披在腦後,因通身有些素凈,故在鬢邊簪了一朵大紅宮制牡丹,顯得素凈文雅中又有幾分富貴俏皮,小嬸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

「可真是,這一打扮起來倒越發標緻了,竟是比那畫上仙女還好看些,」

劉氏掃了一眼蕙畹,欣悅之餘,不免有些酸澀,是啊!這一晃彷彿昨天還抱在懷裏娃娃,忽就長成大姑娘了,也快要離了娘身邊去了,即使知道世子是個難得男子,且王爺也極好,可畢竟有些不捨得,從今年中秋節開始,大約畹兒再也不會和自己一家人親親熱熱吃團圓飯了,想到此,不禁眼眶微熱,秋桂進來道:

「世子爺馬車在外面候着呢。」

劉氏急忙略略抹了抹眼角,尋來外面穿斗篷於蕙畹披上,親自系了前面緞帶道:

「外面風涼很,到了屋子裏再脫了外面衣裳,仔細著了涼,勾起舊疾,要記得穩重知禮,縱是那裏規矩大,你也要忍着些,不能起了你牛性子來,那裏可不是個尋常去處......」

小嬸撲哧一聲笑道:

「我說嫂子,蕙畹最是穩重得體,錯不了規矩,指定會給咱張家長了臉,您就放心吧」

劉氏道:

「我曉得,不過也總覺得要叮囑幾句,好了,娘親再啰嗦,世子可就急了,回頭你想聽娘親啰嗦,卻也不容易了」

說到後來竟有些哽咽,蕙畹伸臂抱住劉氏低聲道:

「娘親放心,蕙畹醒」

說着放開了劉氏,隨着秋桂出了屋子。府門外楊紫安正立在車外等候,看見蕙畹揚起笑意,蕙畹不禁看了他一眼,石青緞織錦五彩雲蟒袍,莊重間更顯出昭昭王者氣,含着淺淺笑意站在那裏,玉樹臨風,皎潔如月。蕙畹不禁有剎那眩惑,這個男人就是自己一生良人,總覺如在夢中一般。

兩人上了車,馬車轆轆而行,紫安抑制不住開心道:

「今年中秋,終是我們兩個在一起過了,想來明年,後年,後面每個中秋節,都有畹兒陪着我了」

蕙畹卻嘟嘟嘴道:

「我雖進宮幾次,但如此正規御宴,我還不曾參加過,心裏有些忐忑,且宮裏規矩多如牛毛,我若行差半點,恐被人笑話了去」

紫安不禁好奇打量蕙畹,見她雙眉微皺,神色好似不安,卻真是少見不自信,不禁令紫安瞧著甚是新奇,遂開口打趣道:

「原來我畹兒也有害怕事情,我以為什麼時候都是從容淡定呢」

蕙畹白了他一眼道:

「我也是平常人,七情六慾自是不可免,那裏都能淡定面對呢」

「七情六慾」

紫安不禁瞧了蕙畹幾眼,心裏不禁有些抓撓難受,車內暖和,蕙畹外面斗篷已經腿了下來,貼身儒裙顯得她豐胸細腰身段妖嬈,紫安想到那耳鬢廝磨纏綿景緻,不禁覺得心猿意馬蠢蠢欲動,可是瞧見蕙畹少見薄施了脂粉胭脂,故只得把心裏綺念壓了下去,暗暗掂量著,一會兒送她回來時,尋個機會再好好體會一下那溫香軟玉感覺。

蕙畹還奇怪紫安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抬頭就見他一雙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眸光里有深幽光芒閃動,立即就明白過來,這傢伙不定又在琢磨什麼不健康東西了,遂用帕子一甩,正甩到紫安臉上,紫安才回過神來,蕙畹瞪了他一眼道:

「心裏有想什麼沒臉事情呢,這個樣子」

紫安卻沒皮沒臉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蕙畹不禁臉上一熱,一把推開他道:

「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

紫安不禁嘆道:

「皇上再不準婚,我命也快沒了半條了」

蕙畹呸一聲道:

「還胡說,你若再這樣,佳禮前咱們就別見面好了」

紫安一驚急忙道:

「不行,那不是現在就要了我命嗎,好畹兒,你就念在紫安哥哥等了你這麼多年份上,可憐可憐我吧」

說着拉住蕙畹一雙玉白小手輕輕摩挲,蕙畹臉一紅,剛要說他幾句,外面小順子道:

「爺,到宮門了」

紫安遂臉色一正,把蕙畹斗篷於她仔細穿好,兩人才下了車,平安王卻已經早到了一步,已經在宮門前候着了,蕙畹急忙上前襝衽為禮道:

「畹兒無禮,竟勞王爺久候,實實不該」

平安王擺擺手道:

「咱們爺倆之間不用如此,我也剛到,瞧見了你們馬車,故此在這裏等著和你們一起進宮」

說着略略掃了蕙畹一眼,不禁暗暗點頭,宮宴設在乾清宮,大燕宗室承繼不旺,但也有幾十人之多,蕙畹小時候在宮裏習學過一陣時日,但是原本見過幾個宗室子弟,日久年深,早就不記樣子了,故一眼掃過去,竟都是生臉。

平安王他們一到,殿裏其他宗室王爺郡王均起身為禮,平安王略略寒暄幾句,就在左首第一桌做了下來,這大燕有一點蕙畹覺得還蠻人性化,就是並沒有男女分席,而是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坐在一起,倒是自在很多,右首席位都空置著,紫安說是給有子嗣或是品級高嬪妃留得,正前方高高御階上是明黃九龍寶座,左右各有一個矮些軟榻,想來是給太后和皇后預設座位。

過了半刻鐘,殿門處小太監高呼道:

「太后駕到,皇上皇后駕到」

在做宗室親貴急忙起身肅立接駕,楊紫青和皇后扶著太后緩緩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十幾個盛裝嬪妃。楊紫青走到御階前,略停了一瞬,若有若無掃了蕙畹一眼,眸中光芒一閃,才上了御階。蕙畹卻沒注意他,目光卻落在嬪妃隊伍中,竟看到了她,蕙畹不禁頗為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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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話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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