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無冬有雨 六
「女王有令不得殺人！不得殺人！這些人類全部是帝國的奴隸！」一個生著長長觸手的爬蟲傳令兵，六根節肢長足在屋頂狂奔而過。
它那叢生的眼柱其中一根隨意往下面看了一眼，然後毫不在意的繼續向前。
屋下，一隻長著半邊身子巨口的爬蟲匆匆吞下嘴裏的半截人類屍體，朝着陰影下躲了躲……
爬蟲士兵像潮水般湧進城市，那千奇百怪的樣子，細長的節肢還有森然的剛毛，就彷彿從最深噩夢中爬出來的怪物！它們砸開院門，闖進室內，瘋狂的掠奪一切未曾見過的東西。而沒上過城牆的市民初次見到這種讓人既噁心又恐怖的生物，甚至會直接被嚇得昏迷過去！
城牆已經失守，納舍爾不知所蹤，但有些人還未放棄，小股的抵抗無處不在。
爬蟲擠滿了無冬城與幾座城門連接的主幹道，緩慢的朝着城市中心推進著。而後續的士兵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了搜刮，吃人殺人的爬蟲士兵比比皆是，但除非太過嚴重，否則爬蟲的指揮官選擇視而不見。
暫時安全的無冬人也被威脅必須呆在家裏！但這未必是幸運，聽那些蟲子的嘶吼聲就知道，等待他們的未來是徹底變成奴隸！
人們幾乎絕望，艾瑞貝斯、深水城、神祗……人們不知道該期待誰，也不知道該向誰祈禱……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位於城市中心區的邊上的那座不大的海姆教堂，忽然整幢建築自內而外的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雖然光線不強，但在下着雨的陰暗天空下尤為顯眼，已經有些人看到。
雖然教堂還在，但因為上次的事件，海姆教會事實上已經放棄了這兒。並在大戰爆發前，便撤空了所有的牧師和聖武士，這裏除了一個堅持打掃衛生的信徒之外空空蕩蕩，什麼都沒剩下。
所以當白光亮起時，教堂內也唯有那名正在祈禱的信徒發現了這一切！
「謝謝，吾主海姆！謝謝您！」他狂喜著從地上爬起來，淚水橫流！老信徒跌跌撞撞的找到鑰匙，打開了通往鐘樓的門戶，沖了進去。
幾分鐘后，「當——當——」，悠長的鐘聲回蕩在無冬城的上空。
「是神聖避難所！是海姆！感謝海姆，您至高之大！」無數人拖家帶口的走出家門，用盡最大力氣朝着海姆教堂的方向跑去。
「該死！」聽見鐘聲，爬蟲女王也一下子從寶座上跳了起來，開始瘋狂的咒罵摔打房間內的一切物體！但她卻不敢做出任何應對，甚至連那個神聖的名字都不敢提！
「命令它們加快速度！先提前封鎖全部教堂的出入口！」
神聖避難所，是費倫乃至很多世界的戰爭規則之一。
當神聖避難所開啟時，任何進入神聖避難所的人無論是否信徒，都可以接受這位神的庇護！如果你不想接受這個規則，非要進入神聖避難所，那就等於和那位神祗開戰！
海姆甚至是主動開啟的避難所，意思十分明確——「老子就是看不上你這隻醜陋的蟲子，不服宣戰！」
爬蟲女王，……
無可奈何，忍！
「只有海姆嗎？」
「只有海姆。」
*****
「當——當——」
那一聲聲鐘聲，是生的呼喚。
到這時人人知道，城市的陷落已經無可避免。
「海姆！海姆！」無數的人朝着海姆教堂涌去。
然而海姆教堂的佔地面積並不大，內部還有大量的神像和雕塑，空間十分有限。儘管掃地人將教堂的所有房門和倉庫門全部打開，最終仍只擠進去幾百人。
這是因為最初進入教堂的人攜帶了大量的行李，太佔地方。他們本身並無惡意，可當人們意識到應該將這些東西丟出去時，教堂內已經擠的連個站着的地方都沒有。最後甚至連神殿的最外面，都有避難的人踮着腳尖貼在牆壁上，儘可能的將自己縮進白光範圍內。
「海姆，行行好，再多展現一些您的慈悲吧。」「求求您，只要把我的孩子送進去就好，她還小，求求您了！」「海姆……」
吶喊聲和哭喊聲連成一片，那些擠在白光之外的人群，絕望的祈求着、呼喚著海姆的名字。有些人選擇離開，更多的人期待着更大的奇迹發生。
不過那些醜陋的行為沒有出現在這裏，絕大多數人都知道海姆是個什麼樣的神，少數不知道的在動惡念的那一剎那，就會被白光殺死！
但隨着爬蟲大軍朝這邊湧來，人群越發的絕望，因絕望而變得惡毒的人註定會越來越多……
此刻海姆神殿內外，就彷彿千百年濃縮的眾生相。
一個縮在牆角，懷裏抱着劍和盾牌、身上穿着完全不合身盔甲的半大孩子，正瞪大眼睛默默地注視着這一切。
「孩子，別害怕，孩子……」旁邊中年人明明自己怕得聲音變調，卻還主動安慰起這個孩子。「這個鎧甲，他們已經開始讓孩子上戰場了嗎？」中年人憤憤的說。中年人臉上有一道胡亂包裹的新傷，手裏抱着一根長矛，應該是最後那批被送上城牆的民兵里的倖存者。
「父親的，他戰死了。」孩子說。
「那媽媽呢？」
「也是……」
「對不起，孩子。」中年人歉意的說，「他們是勇敢的戰士，肯定比我要勇敢得多……我是個逃走的膽小鬼。」他自嘲的說道。「不過我們雖然輸了，但還沒有敗。相信我吧，因為我們還有艾瑞貝斯閣下，還有深水城，還有海姆！我們遲早能奪回家園！」
半大孩子沒有說話，他的眼神轉到豎在神殿正中那幢、高出眾人大半截的海姆神像上，目光虔誠。
在他懷裏抱着的那面盾牌，表面上塗着亂七八糟的油脂，看起來就像一塊劣質盾牌。其實那油脂覆蓋下，是一條鐫刻得栩栩如生的紅龍。
*****
當海姆神殿響起鐘聲時，提爾大神殿內的祈禱聲戛然而止，有那麼片刻……就像死一般寧靜。
所有教堂的鐘聲都略有差別，這些神職人員拿耳朵一聽就知道那是海姆的——鐘聲響起，意味着海姆率先打開了神聖庇護！他們都清楚，由於假冒的德斯澤爾牧師和死後成聖的范斯維克這兩個事件，海姆已經撤出了無冬城，刺客教堂內一個教會人員都沒有……但教堂卻打開了神聖庇護！
與之相比較的是，提爾教會所有的殘餘人員在林頓大主教的率領下已經跪在提爾神像前祈禱了一天一夜，可提爾毫無回應……吾主大概已經憎惡我們和這座城市憎惡到了極點，恨不得看着這些一齊毀滅罷。
可就在這個時候，跪在最前列的林頓大主教忽然站了起來，在跪地的十幾個人中顯得那樣突兀。
「閣下，千萬不要！」跪在他身後的那名牧師向前撲出，抱住他的小腿懇求道。林頓大主教雖然在大事上走錯了路，可他平時對下面的人真心很好，沒有人不愛戴他。
林頓大主教默默的搖了搖頭，將腿從那人的懷抱中抽了出來，邁步向前走去。
身後的十幾個人或驚恐或震撼的望着他的背影，忘了繼續祈禱，甚至也忘了站起來……
一步兩步，林頓大主教原本就跪在最靠近神像的位置，只要兩步就走到神像近前。「吾主，請原諒我的任性。」林頓大主教和神很考情，他能清楚的感覺到提爾對他再次違逆的憤怒！
但說完話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將手按在了神像之上——一次輕微的褻瀆……
和每個教堂一樣，位於一層大廳中軸線上的神像，就是一座神殿的樞紐，並不是只有神才能控制。因此當林頓大主教將手按在上面並將畢生貯存的聖力注入進去時，神像上立刻出現了反應，表面上泛起一層明亮的白光。
當那白光充盈了神像后，開始向著左右前後蔓延。白光感染了地面，感染了牆壁，感染了屋頂……最終，整個提爾大神殿就像海姆神殿那樣，變成了陰雨天下的發光體！
「偉大的提爾啊！感謝您的庇護！」
發現這一幕的人群，無不發出驚喜的喊聲，得救的狂喜如潮水般襲來。提爾大神殿作為北地最大的神殿，容納人數將是海姆神殿的百倍！
林頓大主教扭過頭對着剛剛抱住他教的那個牧師說，「接下來交給由你來主持。安排人敲響鐘聲，組織好避難的秩序，別讓進來的人帶太多東西，最好只帶食物……」
林頓大主教絮絮叨叨的交代著。
「閣下，為什麼！」牧師哽咽著打斷了林頓大主教的話問道。
他淚流滿面，因為林頓大主教的身體正從腳部開始一點點碎成了瑩瑩的白光。
這是生命獻祭，林頓大主教正用他的生命轉化為聖力，來維持着教堂的光輝。可這樣的話，他死後將魂魄消散！他是傳奇啊！
然而死亡對他來說卻是真正的結束，不再是另一段旅行的開始……
林頓一聲嘆息，隨即卻又笑了起來，終於放下了一切。
「因為，是我對不起這座城市。」
*****
「提爾！提爾！你說過你會贊同我抹去這一切的！」爬蟲女王氣得獠牙都要咬碎！
……
然而有着海姆和提爾帶頭，無冬城內凡是守序或善良的神殿，全都一座跟着一座的亮了起來。所有神殿都在敞開大門，接納著湧來的難民，順便站在了入侵者的對面。
那自神殿上衝天而起的白光，就彷彿一排排通向天堂的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