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老驥伏櫪

第二百八十九章 老驥伏櫪

你唯獨不知道那盛德的時代嗎?從前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在那個時代,人民靠結繩的辦法記事,把粗疏的飯菜認作美味,把樸素的衣衫認作美服,把純厚的風俗認作歡樂,把簡陋的居所認作安適,鄰近的國家相互觀望,雞狗之聲相互聽聞,百姓直至老死也互不往來。像這樣的時代,就可說是真正的太平治世了。可是當今竟然達到使百姓伸長脖頸踮起腳跟說,「某個地方出了聖人」,於是帶着乾糧急趨而去,家裏拋棄了雙親,外邊離開了主上的事業,足跡交接於諸侯的國境,車輪印跡往來交錯於千里之外,而這就是統治者追求聖智的過錯。統治者一心追求聖智而不遵從大道,那麼天下必定會大亂啊!

怎麼知道是這樣的呢?弓弩、鳥網、弋箭、機關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麼鳥兒就只會在空中擾飛;鈎餌、魚網、魚籠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麼魚兒就只會在水裏亂游;木柵、獸欄、獸網之類的智巧多了,那麼野獸就只會在草澤里亂竄;偽騙欺詐、奸黠狡猾、言詞詭曲、堅白之辯、同異之談等等權變多了,那麼世俗的人就只會被詭辯所迷惑。所以天下昏昏大亂,罪過就在於喜好智巧。所以天下人都只知道追求他所不知道的,卻不知道探索他所已經知道的;都知道非難他所認為不好的,卻不知道否定他所已經贊同的,因此天下大亂。所以對上而言遮掩了日月的光輝,對下而言銷解了山川的精華,居中而言損毀了四時的交替,就連附生地上蠕動的小蟲,飛在空中的蛾蝶,沒有不喪失原有真性的。追求智巧擾亂天下,竟然達到如此地步!自夏、商、周三代以來的情況就是這樣啊,拋棄那眾多淳樸的百姓,而喜好那鑽營狡詐的諂佞小人;廢置那恬淡無為的自然風尚,喜好那碟碟不休的說教。碟碟不休的說教已經搞亂了天下啊!

本篇仍主要是討論處世之道。篇內寫了許多處世不易和世事多患的故事,希望找到一條最佳途徑,而其主要精神仍是虛己、無為。

全文分為九個部分。第一部分至「其為道德之鄉乎」,寫山木無用卻能保全和雁不能鳴因而被殺,說明很難找到一條萬全的路,最好的辦法也只能是役使外物而不被外物所役使,浮遊於「萬物之祖」和「道德之鄉」。這一部分對於揭示篇文題旨最為重要。第二部分至「其孰能害之」,指出貪圖權位必然引起爭端,必然帶來禍患,唯有「虛己」才能除患避禍。第三部分至「而況有大塗者乎」,通過賦斂以造鐘的故事諷喻不應拘滯於物,真正需要的是順任自然。第四部分至「而況人乎」,寫孔子在陳、蔡之間被圍,說明世途多艱,「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才是處世之道。第五部分至「固不待物」,通過孔子和桑雽的對話,進一步提出緣形、率情的主張,即順應自然去行動,遵從本性去縱情。第六部分至「此比干之見剖心征也夫」,寫莊子的貧困,原因卻在於「今處昏上亂相之間」。第七部分至「聖人晏然體逝而終矣,」通過孔子被圍時的態度,說明聖人身處逆境也能安然順應。第八部分至「吾所以不庭也」,借莊子一系列所見喻指人世間總是在不停地爭鬥中。餘下為第九部分,通過一個有趣的小故事,說明忘形的重要。

莊子行走于山中,看見一棵大樹枝葉十分茂盛,伐木的人停留在樹旁卻不去動手砍伐。問他們是什麼原因,說:「沒有什麼用處。」莊子說:「這棵樹就是因為不成材而能夠終享天年啊!」莊子走出山來,留宿在朋友家中。朋友高興,叫童僕殺鵝款待他。童僕問主人:「一隻能叫,一隻不能叫,請問殺哪一隻呢?」主人說:「殺那隻不能叫的。」第二天,弟子問莊子:「昨日遇見山中的大樹,因為不成材而能終享天年,如今主人的鵝,因為不成材而被殺掉;先生你將怎樣對待呢?」

莊子笑道:「我將處於成材與不成材之間。處於成材與不成材之間,好像合於大道卻並非真正與大道相合,所以這樣不能免於拘束與勞累。假如能順應自然而自由自在地遊樂也就不是這樣。沒有讚譽沒有詆毀,時而像龍一樣騰飛時而像蛇一樣蜇伏,跟隨時間的推移而變化,而不願偏滯於某一方面;時而進取時而退縮,一切以順和作為度量,優遊自得地生活在萬物的初始狀態,役使外物,卻不被外物所役使,那麼,怎麼會受到外物的拘束和勞累呢?這就是神農、黃帝的處世原則。至於說到萬物的真情,人類的傳習,就不是這樣的。有聚合也就有離析,有成功也就有毀敗;稜角銳利就會受到挫折,尊顯就會受到傾覆,有為就會受到虧損,賢能就會受到謀算,而無能也會受到欺侮,怎麼可以一定要偏滯於某一方面呢!可悲啊!弟子們記住了,恐怕還只有歸向於自然吧!」

市南宜僚拜見魯侯,魯諸正面帶憂色。市南宜僚說:「國君面呈憂色,為什麼呢?」魯侯說:「我學習先王治國的辦法,承繼先君的事業;我敬仰鬼神尊重賢能,身體力行,沒有短暫的止息,可是仍不能免除禍患,我因為這個緣故而憂慮。」

市南宜僚說:「你消除憂患的辦法太淺薄了!皮毛豐厚的大狐和斑斑花紋的豹子,棲息於深山老林,潛伏於岩穴山洞,這是靜心;夜裏行動,白天居息,這是警惕;即使饑渴也隱形潛蹤,還要遠離各種足跡到江湖上覓求食物,這又是穩定;然而還是不能免於羅網和機關的災禍。這兩種動物有什麼罪過呢?是它們自身的皮毛給它們帶來災禍。如今的魯國不就是為你魯君帶來災禍的皮毛嗎?我希望你能剖空身形捨棄皮毛,蕩滌心智擯除慾念,進而逍遙於沒有人跡的原野。遙遠的南方有個城邑,名字叫做建德之國。那裏的人民純厚而又質樸,很少有私慾;知道耕作而不知道儲備,給與別人什麼從不希圖酬報;不明白義的歸宿,不懂得禮的去向;隨心所欲任意而為,竟能各自行於大道;他們生時自得而樂,他們死時安然而葬。我希望國君你也能捨去國政捐棄世俗,從而跟大道相輔而行。」

魯侯說:「那裏道路遙遠而又艱險,又有江河山嶺阻隔,我沒有可用的船和車,怎麼辦呢?」市南宜僚說:「國君不要容顏高傲,不要墨守滯留,便可以此作為你的車子。」魯侯說:「那裏道路幽暗遙遠而又無人居住,我跟誰是鄰居?我沒有糧,我沒有食物,怎麼能夠到達那裏呢?」

市南宜僚說:「減少你的耗費,節制你的慾念,雖然沒有糧食也是充足的。你渡過江河浮遊大海,一眼望去看不到涯岸,越向前行便越發不知道它的窮盡。送行的人都從河岸邊回去,你也就從此離得越來越遠了!所以說統治他人的人必定受勞累,受制於別人的人必定會憂心。而唐堯從不役使他人,也從不受制於人。我希望能減除你的勞累,除去你的憂患,而獨自跟大道一塊兒遨遊於太虛的王國。併合兩條船來渡河,突然有條空船碰撞過來,即使心地最偏狹、性子最火急的人也不會發怒;倘若有一個人在那條船上,那就會人人大聲呼喊喝斥來船後退;呼喊一次沒有回應,呼喊第二次也沒有回應,於是喊第三次,那就必定會罵聲不絕。剛才不發脾氣而現在發起怒來,那是因為剛才船是空的而今卻有人在船上。一個人倘能聽任外物、處世無心而自由自在地遨遊於世,誰能夠傷害他!」

孔子被圍困在陳國、蔡國之間,七天七夜不能生火煮飯。太公任前去看望他,說:「你快要餓死了吧?」孔子說:「是的。」太公任又問:「你討厭死嗎?」孔子回答:「是的。」

太公任說:「我來談談不死的方法。東海里生活着一種鳥,它的名字叫意怠。意怠作為一種鳥啊,飛得很慢,好像不能飛行似的;它們總是要有其他鳥引領而飛,棲息時又都跟別的鳥擠在一起;前進時不敢飛在最前面,後退時不敢落在最後面;吃食時不敢先動嘴,總是吃別的鳥所剩下的,所以它們在鳥群中從不受排斥,人們也終究不會去傷害它,因此能夠免除禍患。長得很直的樹木總是先被砍伐,甘甜的井水總是先遭枯竭。你的用心是裝扮得很有才幹以便驚嚇普通的人,注重修養以便彰明別人的濁穢,毫不掩飾地炫耀自己就像是舉著太陽和月亮走路,所以總不能免除災禍。從前我聽聖德宏博的老子說過:『自吹自擂的人不會成就功業;功業成就了而不知退隱的人必定會毀敗,名聲彰顯而不知韜光隱晦的必定會遭到損傷。』誰能夠擯棄功名而還原跟普通人一樣!大道廣為流傳而個人則韜光隱居,道德盛行於世而個人則藏譽匿耀不處其名;純樸而又平常,竟跟愚狂的人一樣;削除形跡捐棄權勢,不求取功名。因此不會去譴責他人,別人也不會責備自己。道德修養極高的人不求聞名於世,你為什麼偏偏喜好名聲呢?」

孔子說:「說得實在好啊!」於是辭別朋友故交,離開眾多弟子,逃到山澤曠野;穿獸皮麻布做成的衣服,吃柞樹和栗樹的果實;進入獸群獸不亂群,進入鳥群鳥不亂行。鳥獸都不討厭他,何況是人呢!

孔子問桑雽道:「我兩次在魯國被驅逐,在宋國受到伐樹的驚辱,在衛國被人剷除足跡,在商、周之地窮愁潦倒,在陳國和蔡國間受到圍困。我遭逢這麼多的災禍,親朋故交越發疏遠了,弟子友人更加離散了,這是為什麼呢?」

桑雽回答說:「你沒有聽說過那假國人的逃亡嗎?林回捨棄了價值千金的璧玉,背着嬰兒就跑。有人議論:『他是為了錢財嗎?初生嬰兒的價值太少太少了;他是為了怕拖累嗎?初生嬰兒的拖累太多太多了。捨棄價值千金的璧玉,背着嬰兒就跑,為了什麼呢?』林回說:『價值千金的璧玉跟我是以利益相合,這個孩子跟我則是以天性相連。』以利益相合的,遇上困厄、災禍、憂患與傷害就會相互拋棄;以天性相連的,遇上困厄、災禍、憂患與傷害就會相互包容。相互收容與相互拋棄差別也就太遠了。而且君子的交誼淡得像清水一樣,小人的交情甜得像甜酒一樣;君子淡泊卻心地親近,小人甘甜卻利斷義絕。大凡無緣無故而接近相合的,那麼也會無緣無故地離散。」孔子說:「我會由衷地聽取你的指教!」於是慢慢地離去,閑放自得地走了回來,終止了學業丟棄了書簡,弟子沒有一個侍學於前,可是他們對老師的敬愛反而更加深厚了。

有一天,桑雽又說:「舜將死的時候,用真道曉諭夏禹說:『你要警惕啊!身形不如順應,情感不如率真。順應就不會背離,率真就不會勞苦;不背離不勞神,那麼也就不需要用紋飾來裝扮身形;無須紋飾來矯造身形,當然也就不必有求於外物。』」

孔子受困於陳國、蔡國之間,整整七天不能生火就食,左手靠着枯樹,右手敲擊枯枝,而且還唱起了神農時代的歌謠,不過敲擊的東西並不能合符音樂的節奏,有了敲擊的聲響卻沒有符合五音的音階,敲木聲和詠歌聲分得清清楚楚,而且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唱歌人的心意。

顏回恭敬地在一旁侍立,掉過臉去偷偷地看了看。孔子真擔心他把自己的道德看得過於高遠而達到最了不起的境界,愛惜自己因而至於哀傷,便說:「顏回,不受自然的損害容易,不接受他人的利祿則較困難。世上的事沒有什麼開始不同時又是終了的,人與自然原本也是同一的。至於現在唱歌的人又將是誰呢?」

顏回說:「我冒昧地請教什麼叫做不受自然的損害容易。」孔子說:「飢餓、乾渴、嚴寒、酷暑,窮困的束縛使人事事不能通達,這是天地的運行,萬物的變遷,說的是要隨着天地、萬物一塊兒變化流逝。做臣子的,不敢違拗國君的旨意。做臣子的道理尚且如此,何況是用這樣的辦法來對待自然呢!」

顏回又問:「什麼叫做不接收他人的利祿則較困難呢?」孔子說:「初被任用辦什麼事都覺得順利,爵位和俸祿一齊到來沒有窮盡,外物帶來的好處,本不屬於自己,只不過是我的機遇一時存在於外物。君子不會做劫盜,賢人也不會去偷竊。我若要獲取外物的利益,為了什麼呢?所以說,鳥沒有比燕子更聰明的,看見不適宜停歇的地方,絕不投出第二次目光,即使掉落了食物,也捨棄不顧而飛走。燕子很害怕人,卻進入到人的生活圈子,不過只是將它們的巢窠暫寄於人的房舍罷了。」

顏回又問:「什麼叫做沒有什麼開始不同時又是終了的?」孔子說:「變化無窮的萬物不可能知道是誰替代了誰而誰又為誰所替代,這怎麼能知道它們的終了?又怎麼能知道它們的開始?只不過謹守正道隨應變化而已。」

顏回又問:「什麼叫做人與自然原本也是同一的?」孔子說:「人類的出現,是由於自然;自然的出現,也是由於自然。人不可能具有自然的本性,也是人固有的天性所決定的,聖人安然體解,隨着自然變化而告終!」

莊子在雕陵栗樹林里遊玩,看見一隻奇異的怪鵲從南方飛來,翅膀寬達七尺,眼睛大若一寸,碰著莊子的額頭而停歇在果樹林里。莊子說:「這是什麼鳥呀,翅膀大卻不能遠飛,眼睛大視力卻不敏銳?」於是提起衣裳快步上前,拿着彈弓靜靜地等待着時機。這時突然看見一隻蟬,正在濃密的樹蔭里美美地休息而忘記了自身的安危;一隻螳螂用樹葉作隱蔽打算見機撲上去捕捉蟬,螳螂眼看即將得手而忘掉了自己形體的存在;那隻怪鵲緊隨其後認為那是極好的時機,眼看即將捕到螳螂而又喪失了自身的真性。莊子驚恐而警惕地說:「啊,世上的物類原本就是這樣相互牽累、相互爭奪的,兩種物類之間也總是以利相召引!」莊子於是扔掉彈弓轉身快步而去,看守栗園的人大惑不解地在後面追着責問。

莊子返回家中,整整三天心情很不好。弟子藺且跟隨一旁問道:「先生為什麼這幾天來一直很不高興呢?」莊子說:「我留意外物的形體卻忘記了自身的安危,觀賞於混濁的流水卻迷惑於清澈的水潭。而且我從老聃老師那裏聽說:『每到一個地方,就要遵從那裏的習慣與禁忌。』如今我來到雕陵栗園便忘卻了自身的安危,奇異的怪鵲碰上了我的額頭,遊玩於果林時又喪失了自身的真性,管園的人不理解我又進而侮辱我,因此我感到很不愉快。」

陽朱到宋國去,住在旅店裏。旅店主人有兩個妾,其中一個漂亮,一個醜陋,可是長得醜陋的受到寵愛而長得漂亮的卻受到冷淡。陽朱問他的緣故,年青的店主回答:「那個長得漂亮的自以為漂亮,但是我卻不覺得她漂亮;那個長得醜陋的自以為醜陋,但是我卻不覺得他醜陋。」陽子轉對弟子說:「弟子們記住!品行賢良但卻不自以為具有了賢良的品行,去到哪裏不會受到敬重和愛戴啊!」

只聽說聽任天下安然自在地發展,沒有聽說要對天下進行治理。聽任天下自在地發展,是因為擔憂人們超越了原本的真性;寬容不迫各得其所,是因為擔憂人們改變了自然的常態。天下人不超越原本的真性,不改變自然的常態,哪裏用得着治理天下呢!從前唐堯治理天下,使天下人欣喜若狂人人都為有其真性而歡樂,這就不安寧了;當年夏桀治理天下,使天下人憂心不已人人都為有其真性而痛苦,這就不歡快了。不安寧與不歡快,都不是人們生活和處世的常態。不合於自然的常態而可以長久存在,天下是沒有的。

人們過度歡欣,定會損傷陽氣;人們過度憤怒,定會損傷陰氣。陰與陽相互侵害,四時就不會順應而至,寒暑也就不會調和形成,這恐怕反倒會傷害自身吧!使人喜怒失卻常態,居處沒有定規,考慮問題不得要領,辦什麼事都半途失去章法,於是天下就開始出現種種不平,而後便產生盜跖、曾參、史??等各各不同的行為和作法。所以,動員天下所有力量來獎勵人們行善也嫌不夠,動員天下所有力量來懲戒劣跡也嫌不足,因此天下雖很大仍不足以用來賞善罰惡。自夏、商、周三代以來,始終是喋喋不休地把賞善罰惡當作當政之急務,他們又哪裏有心思去安定人的自然本性和真情呢!

昔日黃帝就是用仁義擾亂人心,堯舜也因此勞累得大腿上沒有肉,小腿上沒有毛,用以供養天下人的形體;愁勞心志去行仁義,苦費心血去制定禮儀法度,然而還是不能改變人心。於是,堯將讙兜流放到崇山,把三苗流放到三?,把共工流放到幽都,這樣也無法治好天下。施行仁義到了三代(夏商周),天下大受擾驚,下有夏桀盜跖,上有曾參史魚,儒墨之爭辯又紛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智相互欺辱,善與不善相互非議,荒誕與誠信相互譏諷,天下的風氣從此衰頹了。大德歧裂,而自然本性散亂了。天下愛好智巧,百姓的糾葛就多了。於是,又用斧鋸來制裁,用禮法來殺戮,用刑罰來處決。

天下紛然大亂,罪過在於擾亂人心。所以賢者都隱居在大山深岩之下,而萬乘之君也在廟堂之上日夜憂慮戰慄。當今世界非命而死者屍骨相枕,戴刑具的人推擠在道路上,遭刑殺者滿目皆是。此時儒、墨之徒卻奔走呼告於桎梏之間。唉,夠了!他們真是太不知慚愧不知羞恥了!我不知道聖智不是鐐銬的楔木,不知道仁義不是枷鎖的鑿孔!(其實正是)怎麼知道曾參、史魚不是夏桀、盜跖之流的先聲呢!所以說「拋棄聰明智巧,天下才能大治。」

黃帝做天子十九年了,教令通行天下,忽聽說廣成子住在空洞山上,便特地去看他,說:「我聽說先生您明達了至道,請問至道的精神。我想攝取天地的精華,來助成五穀,來養育人民;我又想控制陰陽來順應萬物眾生,怎麼樣?」廣成子說:「你所想問的,乃是事物的原質;你所要控制的,乃是事物的殘渣。自從你治天下時起,雲氣未及凝聚就下雨了,草木未及枯黃就凋零了,日月的光輝更加失色了。你這佞人的心境這般殘陋,哪裏有資格談至道呢?」黃帝悻悻而退。回來后他拋棄天下政事,築了一間別室,以白茅草為卧席,閑居了三個月,然後再前往請教。

廣成子朝南躺着,黃帝順下風跪行上前,反覆叩拜后問道:「聽說先生聞知至道,請問怎樣修身才能長壽?」廣成子一躍而起,說:「你問得好!來!我告訴你至道。至道的精粹,深遠隱秘;至道的極致,靜默沉潛。無視無聽,持守寧靜,形體自能健康;清神靜慮,不要勞累你的形體,不要耗費你的精神,就可以長生。

什麼也不看,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要考慮,你的精神才能守護你的形體,你的形體才能長生。慎守你的內心虛靜,棄絕你身外的紛擾,多智巧總要有敗傷。我幫你達到大明的境界,到達『至陽』的根源;幫你進入深遠的門徑,到達『至陰』的根源。天地各司其職,陰陽各居其所,謹慎守護你自身,萬物會自然昌盛。我持守『至道』的純一,而把握『至道』的和諧,所以我修身一千二百歲了,我的身體未嘗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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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脈謎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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