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楊煥大驚失色,暗道這嬌娘應是不但撞壞了眼睛,如今連那腦子也是一併壞了,思量了許久,終是打算先偷偷過去看下再說,這才回了自己屋子,見門開着,便躡手躡腳地探了進去。

楊煥進去之時,正瞧見那嬌娘面向窗子靠在椅上而坐,一隻手慢慢轉動着手腕上的玉鐲,眼睛微微低垂著,神色中有絲迷惘,又透出了幾分寧靜。

楊煥與她成婚三、四年,倒是第一次見到她露出如此神態,一時以為自己瞧花了眼,獃獃立在那裏不動,正看着,突聽她猛地一聲低喝,抬頭眼睛掃向了自己這裏,打了個激靈,心中暗罵小雀胡說八道。

正猶豫着怎麽開口,又見她已是閉上了嘴巴,心中一動,悄悄走到了她跟前,略略彎下了腰,拿手在她眼睛前晃了幾下。

許適容聞到了此人攜帶的那股子氣息離自己近了些,又感覺到了臉前的一陣空氣流動,雖是十分微弱,但她還是覺察到了。

她下意識地排拒這個男人,她現在的「丈夫」,更厭惡他身上的那種味道。

「把你的手拿開。」她淡淡道。

楊煥一怔,縮回了手,道:「你……眼睛好了?」許適容沒有理睬。

楊煥又仔細盯着她眼睛看了會,見雖仍是黑白分明,只看起來少了絲清亮之感,應仍是看不到的,想她便是發起威來,自己應也無大礙,便幾步到了榻前一個屁股坐了下去,四平八叉地躺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唉,還是這床榻舒服啊,睡了幾日的書房,腰酸背痛。」

許適容微微皺起了眉,強忍着將他拎了出去丟掉的衝動,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楊煥靠在香軟的被子上,雙手叉在腦後,仔細地又盯着她看了會,搖了搖頭,突想起自己那爹明日便要回來了,心念一動,一下從榻上坐了起來,又到了許適容面前,湊了過去討好著道:「嬌娘,那日裏的事情,真的是冤枉啊,年後我就一直在太學里用心苦讀,只那日碰巧被那些人死命給拉了過去的,我亦沒做什麽,不過只喝了幾杯酒,就被你碰上了,你說你一個女人家的也學我跳什麽馬車?似你這般手軟腳軟的,哪裏能站得牢,瞧瞧,出事了不是,還好過些日子便是能好。」

他自顧說着,見她神色有些漠然,猶豫了下,終又笑嘻嘻道:「嬌娘,我爹明日就回家來了,要知道了我這事情,只怕又要惱了,怕他身子禁不住氣,你看……」嘴裏話說着,那手已是摟上了她腰。

許適容感覺到了他摸在自己腰間的手,一下後退了幾步,遠遠地站着了,這才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自己不說,你爹是不會知道你出去喝花酒的。」

楊煥大喜,他怕的就是嬌娘到他爹面前添油加醋地告狀,如今她自己若是不去說,他娘姜氏自是會幫他遮瞞,老夫人那也不難搞定,只是見她應得太過爽快,反倒不像平日的為人了,心中有些不信,抬頭看着她,又不似要哄騙自己的樣子。

尋思了半日,這才突然靈光閃現,嘿嘿一笑,又湊了過去牽住她手,笑咪咪道:「好嬌娘,親嬌娘,我就知道你憐惜你家官人,你放心,只要你幫我瞞過這回,日後我都聽你的,咱倆在房裏,你要我怎樣,我便怎樣。」

許適容全身起了層雞皮疙瘩,抽回了自己手,強忍着心頭翻湧上的厭惡之意,皺着眉頭道:「我這樣子很好,你無需對我如何,你往後自己愛怎樣便怎樣,我不會管着你的。」

楊煥一怔,站在那裏歪著頭端詳了許適容半日,這才道:「嬌娘,你說的可是當真?」

許適容正色道:「楊煥,我再說一遍,從今往後,你愛怎樣便怎樣,我絕不會多說你一句,只一樣,往後你不要近我身,你若喜歡睡這床榻,便讓給你睡,我叫人另收拾個屋子出來。」

楊煥大喜過望,急忙搖手道:「不必不必,這裏自然是留給你睡,我哪裏都好。」又試探著道:「那……我先去了?」

許適容淡淡「嗯」了一聲,楊煥笑咪咪道:「那娘子你多休息,我叫小雀幾個好生伺候着你,早些把眼睛養好,為夫的這就去了。」一邊說着,一邊已是朝外去了,待到了那門邊,已是興沖沖踩着輕鬆的腳步走了。

許適容聽着他終是消失的腳步聲,自己摸索著又坐回了那軟椅,也不知過了多久,聽見小雀進來的那腳步聲,想是來送晚膳的,便轉頭笑道:「天又黑了吧?」

小雀這幾日已是沒有剛開始那樣的怕她了,說話的聲音也是輕快了許多,一邊布著菜,一邊應道:「夫人說得不錯呢,又一日過去了。」

許適容長長地嘆了口氣,她也沒甚胃口,胡亂只吃了一小碗的飯,喝了幾口湯,便叫撤了下去,待喝過了葯,洗漱了下,便又躺回了床上,輾轉了良久,才終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也不知夜是幾更了,突聽身邊又響起個窸窸窣窣的聲音,鼻端已是聞到了白日裏聞過一次的那味道。

猛地驚醒了,坐了起來低聲喝道:「你又來做什麽?」

此人正是楊煥。

他白日裏得了許適容那話,便似得了大赦,興沖沖地立馬便跑了出去,叫了前次的那些紈褲老友,作東一道去了豐樂樓,叫了歌童舞女,一時間,絲管弦樂喧沸,好不快活。

一直鬧到了二更天,與身邊那名為琴操的女子勾勾搭搭,便攜手要去她家私訪,人都坐在馬車上了,摸著那琴操的嫩手白胸,突地卻是打了個激靈。

那許嬌娘是何等性情的人,他楊煥又豈會不知,這次出了這般的事體,又害她損了眼睛,不鬧個天、戳個大窟窿又怎會善罷甘休?只今日卻是這樣輕輕巧巧地便放了過去,反而將他推出了門,到底打的是甚主意?

想起那日嬌娘惡狠狠說要叫他躺個半年都起不來的話,莫非竟是恨自己到了極點,故意這般放了自己出去,待明日老爹回來了,再去他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一番惡狀,給自己來個措手不及?

楊煥越想越是不對,雖是美人當前,一下竟是沒了興緻,丟了些錢給那琴操,急匆匆地叫停了馬車,也不管那琴操在後面千呼萬喚,飛快地便往太尉府里趕着回去,此時已是將近三更了。

那楊煥又躡手躡腳地進了屋子,摸黑脫了衣服,想着摟住嬌娘先成了好事再慢慢勸說,卻是被她那低喝聲給嚇了一大跳,急忙湊了過去討好道:「嬌娘,我自聽了你那話,竟是越想越覺著自己不是個東西,都是為夫的錯,娘子你就大人大量,暫且饒過我這一回,日後若是再犯,我便是送了命在你手上也是無話,為夫的這就把你弄得舒舒服服。」嘴裏一邊說着,一邊已是要摸上了床。

許適容大驚,一腳便踢了過去,楊煥吃了一腳,倒也不惱,笑嘻嘻道:「娘子還是這般火辣。」

許適容心中剎時閃過了千般念頭,自己與他較蠻力,必定是要落下風的,開口叫人來,只怕明日便要被傳了出去當笑話,心念轉動間,便坐了起來,笑道:「楊煥,我給你講個有趣的事吧。」

「你有甚有趣的事好講?」楊煥那手已是摸了過去,湊過去笑嘻嘻道:「還是為夫給你講那有趣的房中事。」

許適容忍住了心頭的異樣感,開聲道:「你曉得人死後的樣子嗎?雖是死了,卻都是在變着的呢,天色寒冷些還好,若是死時不巧正趕上了炎夏,那可就不妙了。」

楊煥那停在她腰上的手一滯,勉強笑道:「說這個做什麽,哪裏有趣了?」

許適容慢悠悠道:「有趣的就要來了,人若死於炎夏,只需幾個時辰,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就會充滿黃白色一顆顆的卵團,都是那綠頭蒼蠅聞到了味道過來產下的卵,再幾個時辰,那卵團里就鑽出了幾千隻的蛆,一隻只爭相啃噬著屍體面部的肉。慢慢地,那屍體的腹部也會鼓脹起來,就似被充了氣,那是裏面的肝啊腸啊在腐爛生出的氣,等它破裂了,那裏也會鑽出無數的蛆蟲,然後,有趣的事情就出來了,屍體的手啊腳啊都還好好的,只那臉部和腹部卻是被蛆蟲啃得只剩個洞了……」許適容一邊說着,一邊抬手在自己的臉上比劃。

楊煥獃獃地望着床上的許嬌娘,藉了窗外透進的那黯淡月色,依稀可以見到她面帶微笑,只臉容卻是慘白,又見那手指在臉上的眼鼻慢慢移動,剎那間毛骨悚然,猛地從那床上蹦了下來,大叫一聲,連衣服都沒拿便一陣風似地跑了出去。

太尉府東院裏的丫頭和小子,夜半里模模糊糊似是聽到了聲慘叫聲,待側耳細聽,卻又已是沒了動靜,翻了身,繼續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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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法醫辣手摧夫記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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