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手術

第56章手術

當天下午就有人送了夏小冉的消息來,自然也瞞不了傅康華,他了好一頓脾氣,本身又有心臟病,弄得傅家上上下下一陣緊張,就怕老人家出什麼意外。最後是傅希堯帶着慘白的病容安撫了這個最疼他的爺爺,他梗著喉嚨說:「爺爺您別生氣,這事兒不怪爸媽,是我處理不好,是我咎由自取……」

只是他的話還沒說完人就昏了過去,而且接連幾天一直高燒不退,總是半昏半醒,整個人病歪歪地躺在床上,瞬間消瘦得形蕭落索,哪裏還是風光無限的傅四少?

傅夫人心疼兒子,吃不好也睡不好,在外面再剛強能幹,在兒女面前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母親,而傅添榮一直沒有什麼表示,但同樣的臉色也不好,時常綳著一張臉沉默,芳姨提醒傅夫人說,先生這幾日的煙癮又重了,這樣下去可不好。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傅希堯才勉強好了些,他下樓像例行公事一樣吃完團年飯,然後又回了自己房間,期間一句話也沒有說,安靜得簡直換了一個人。

傅希鵬敲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傅希堯站在窗枱邊,清冷的月光透過他拉出長長的影子,有那麼點孤單的味道,他怔了一下,很快又斂起眉來,冷著聲說:「你居然還敢喝酒!」說着三步並兩步走到他跟前奪下酒杯,又哼了一聲,「你就這點出息?」

傅希堯的眼微微眯著,笑着看了他一會兒,又抿唇往後靠在牆上,顴骨在病後高高凸起,顯得很突兀,眼底是比月光還冷的冰寒,無人能觸及,他綻出笑意,問:「哥,你也來勸我的?真不用呢,就是天冷,喝兩口暖胃,不礙事的。」

清脆一聲,傅希鵬把高腳杯往窗枱一放,瑰麗的紅色盪了一圈,傅希堯看在眼裏,可心裏卻在想另一個人,夏小冉,他初時見她,亦是此般好顏色,帶着能吸引他的味道走進他的世界,欲罷不能。

「真看不慣你這病懨懨的樣子。」傅希鵬身體一歪,也學着他靠了牆,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笑意,「看來你這次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了。」一副看穿了他的口吻,他的事,他早有耳聞。

疏淡的月牙兒被雲層遮住,然後掛起了風,外頭的大樹被吹得嘩啦嘩啦地響。

傅希堯沒搭腔,反而給他也倒了一杯酒,慢條斯理地品了起來,毫不掩飾地說:「我只是在做我想做,而又應該做的事情罷了。」

「你小子厲害,把大夥兒都鎮住了,瞧爸媽那樣子估計沒兩天就服軟了,打小就你擅長做這樣的事,旁的人學都學不來半分。」傅希鵬玩笑似的拍了他的肩膀,也不拘泥地碰了碰弟弟的酒杯,跟着輕抿了兩口紅酒,舒心地展開皺着的眉眼,他穿了件深灰色的呢子大衣,高大而又文質彬彬,整個人漫着儒雅的書生氣息,很容易讓人忘了他還是個胸有城府的政客。

傅希堯依舊掛着微笑,掃了他一眼:「要不你也調回來?咱兩兄弟切磋切磋?」滿意地看到兄長一臉驚恐,他笑說,「好了,氣還不帶喘一口就找我是為了啥?光打趣我?」

傅希鵬眼睛彎彎地看向他,嘴角勾起意味深長地弧度:「希媛這會子回方家去了,她讓我給你帶句話,要想娶人家進門,就得學着放低姿態。」

傅希媛和傅希鵬是雙生子,兩人出生不過差半小時,所以傅希鵬從來不叫傅希媛一聲姐,老是喊她名字,兩人的感情也很好,所以自從傅希媛嫁非所愛以後他也申請調離北京,算是變相的抗議。

猶豫了片刻,傅希堯才苦笑:「她是軟硬不吃,只怕我跪下她也無動於衷。」

傅希鵬翻白眼,心想,你何時肯跪過,連跪長輩都一副勉強的樣兒!不過他沒說這話免得刺激他,想了想問:「那孩子……」

「你說呢?」傅希堯帶着孩子氣地笑着,兩排牙齒整齊而白。

那就是無事,孩子還在,他的第一個孩子,怎麼可能讓他沒了?

其實他早在夏小冉的老家安排了人,她的一舉一動自會有人跟他說,自從他知道她去了醫院后心神就一直不寧,寒氣入了骨弄得昏昏沉沉,可即使再迷糊他也惦記着這件事,他已經讓人打點好了,壓抑了把人圈在身邊的衝動,想着若夏小冉真的狠心不要孩子,怎麼着他也得想法子保住,雖然他不知道保住孩子以後他又能做些什麼,現今的他要想再迫她已經很難了。

好在,她自己在最後一刻放棄了,她就是心腸軟,他賭贏了。只是估計他爸媽還被他的煙霧彈迷得以為孩子已經沒了,儘管有些不孝,可他想如果不讓他們理虧,他接下來的路就難走了。

他艱難,夏小冉那邊也不好過,自從回了老家她總是整天整夜地坐在家裏呆,跟在北京檢查的時候一樣,醫生說她有輕微子宮后傾,天生比較難受孕,壞孩子的機會比常人低很多,若是不要孩子,這輩子說不定就不會有做媽媽的機會了。只是留下這個孩子,她跟傅希堯就不可能沒有交集,一下子將她陷入兩難。

她不知她的父母也一樣糾結。

夏之年和溫淑芳對小冉和傅希堯之間的愛恨糾葛所知不多,在蘇曉沐善意的遮掩下只單純地以為是男方家裏反對,女兒也吃盡苦頭,再受委屈可怎麼得了?兩人都年過半百,一方面對寶寶自然狠不下心腸,可另一方面想到女兒才二十齣頭,以後人生的路還很長,未婚生子是一道不能磨滅的疤痕,會跟着她一輩子的,如果遇上合適的人,孩子又怎麼辦?怎麼做也落個不是,最後老兩口咬咬牙,尊重女兒的決定——若生,他們夏家還養得起,不生,也是情理之中,他們都支持。

當夏小冉知道父母的想法以後,狠狠地哭了一場,摸著肚子裏的小寶貝難受得不能自已,只是到了第二天,她一副想通了的樣子,跟父母說,她堅持做人流。昨晚她睡不着,給蘇曉沐打了通電話,蘇曉沐冷靜地說:「這件事關乎你的終身,我不能幫你做決定,就連意見都不能給,那是害你,你得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過做一個單身母親的艱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大人做了什麼事,孩子是無辜的,你要他,就得對他負責。」負責,多麼嚴肅的一個字眼,她怎麼也承受不起,她怕自己後悔,怕最終撐不下去,到頭來連累了父母,也對不起孩子,雖然她捨不得這個已經陪了她三個月的小寶貝。

約定做手術那天,異常地冷,呼嘯的北風颳得人難受,夏之年一直躲在房間里不出來,溫淑芳則是強忍着淚水把女兒送出門。小冉不讓父母跟着,不想讓他們年老才感受這種切膚之痛,蘇曉沐很講義氣,二話不說從北京飛來陪她,也許她是最明白小冉感受的人了。

剛到醫院門口,就與一對年輕夫妻擦身而過,手裏抱着孩子,應該是剛當上父母的小夫妻,她忍不住回頭愣看着,年輕的媽媽一臉溫柔地抱着小寶貝,笑得很甜蜜,年輕的爸爸小心翼翼地護着他們上車,末了還忍不住親了妻子一下……

何其溫馨。

「小冉?怎麼了?」蘇曉沐拍拍小冉的肩膀,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然後瞭然地輕嘆了一聲。

小冉回過神來,不自在地撥了撥頭,低頭說:「沒什麼,走吧。」

到了手術區,護士循例要給她再講解一遍手術相關事宜,儘管早已經一清二楚,可聽到「刮宮」這樣的字眼還是讓夏小冉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白了又白,她緊緊地抓住蘇曉沐的手,緊得蘇曉沐都覺得疼,身體也忍不住顫,蘇曉沐也跟着難受,淚水在眼裏打轉,這一幕,跟當年的她何其相似?

排在夏小冉前面的還有一個女孩子,由母親陪着,兩人臉色都不好看,那位母親一直罵女兒不懂事不爭氣,女兒都默默忍受,手術時間不長,等再出來時那女孩的臉比紙還白,脆弱得好像被風一刮就走,可她母親還在不停地罵,罵聲漸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然後輪到夏小冉,沒有蘇曉沐扶著的話她幾乎站都站不穩,全身的力氣彷彿被抽幹了似的,走廊白刷刷的陰寒鑽進她的身體里,感覺每走一步都有個錐子從腳心戳中她的心臟,她像一個殺人兇手,而且準備要殺死自己的小寶貝。

眼前湧起一層薄霧,她什麼都看不見,只浮現出很多人的臉,想起很多事,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什麼是應該,什麼是不應該,痛苦的眼淚簌簌地落下,看得蘇曉沐的心裏也不好受,卻只能穩穩地扶着她。當觸碰到那扇如同鬼魅的門的時候,夏小冉終於控制不住地癱軟在蘇曉沐的肩膀,搖著頭大聲喊:「不,不,我不要做手術,不……」她整個人已經處於幾乎崩潰的狀態。

那位值班護士似乎見多了這樣的事,見怪不怪,很職業性地點點頭說:「那家屬跟我去辦手續。」又看了一眼夏小冉的病歷,說:「以後記得定期來醫院檢查。」

……

一直在家裏等消息的夏之年和溫淑芳坐不住,兩口子穿了衣服就往醫院趕,看到夏小冉一臉慘白的癱在病床時夏之年幾乎要暈過去,好在蘇曉沐及時做了解釋。他們懸著的心一下子安了,老實說,還鬆了一口氣。他們家祖孫幾代都是心腸極軟的人,於是孩子就這樣保住了,這小寶貝以後就是他們老夏家的寶貝疙瘩,他們來撫養。

接着蘇曉沐又在夏家陪了小冉兩天才趕回北京過年。

這一切的一切,傅希堯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他惱小冉倔,卻又忍不住心疼她,為什麼要一個人承受這些?他默默地在心裏盤算着什麼時候結束北京這邊的事情到她身邊陪着,既然她選擇了留下孩子,那就充分說明他們之間還有可能。

他心急如焚,可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一星半點,每天正常作息,偶爾跟周躍民他們出去樂一樂,不過煙酒已經很少碰,過了年初七,大家都上班了,他也重新回公司處理積壓成山的文件,看起來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可人卻一天比一天的瘦,傅夫人看在眼裏急在心裏,這一天她終於忍不住,把傅希堯叫回家裏來。

傅希堯笑着說:「媽,這麼急着喊我回來有什麼事?」

「能有什麼事?瞧瞧你,都有眼袋了,我讓芳姨給你燉了湯好好補一補,都累成什麼樣子了?」傅夫人哪裏不知他是借工作來麻痹自己,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您甭擔心我,我可結實著呢!」傅希堯誇張地彎彎臂膀一直笑看着母親,眼睛一轉又問,「是不是您又看中了誰?得,把時間地點告訴我……」

傅夫人沒好氣地點了他額頭一下,說:「你當你媽是專職的媒人啊,哪裏有那麼多的女孩子天天等着你青睞,瞧你美的!我也煩了催你,總之你正經地帶個人回來,我也不再問你旁的。」

「媽,難道您的意思是……」傅希堯一陣狂喜,激動地抱了母親一下,可他很快又蔫了,猶豫說,「可爸他不會同意的。」

「你爸那邊我自會說通,你管好你自己,別再做些亂七八糟的事惹他生氣就行。」傅夫人如是說,雖然她沒有明講,也落不下這個臉,可是態度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算是默認了。

而傅希堯像得了聖旨似的樂得嘴都咧歪了,孩子氣地挨着母親說:「謹遵母親大人懿旨!」總算取得革命勝利的第一步。

第二天他趕回公司把事情交代了一遍就匆匆上了飛機。

當他出現在夏小冉面前的時候,夏小冉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直到他得寸進尺地摸摸她的腰說:「你變胖了。」

她才回過神來,他怎麼陰魂不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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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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