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尉遲修 之 最初的動機

番外 尉遲修 之 最初的動機

把所有的草藥,小心而細緻的分裝到不同的匾里,每一個動作都輕柔的宛如對待情人一般,這活看起來繁瑣其實卻是很簡單的,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話,尉遲修這麼多年來,

卻都習慣了他自己親手做,這些草藥在他眼裏,已不單單是草藥那麼簡單了,就像是他最親密的夥伴一般。

而在他身後,是穿着雪白衣服的兩個小童,對於尉遲修的每一個動作,他們都看得聚精會神,沒有一絲懈怠,並不因為這僅僅是個分葯的動作,而有所輕視。

藥草的種類非常的繁多,等到尉遲修全部都弄完,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而此時另有兩個小童送上乾淨的清水和潔白的布巾,尉遲修把手放進水中浸了一下,由著兩個小童用

潔白的布巾,把他手上的水吸干,然後他輕輕的揮了揮手,兩個小童就無聲而恭敬的退了出去。

「玉兒,喜兒,你們倆今天就把我之前分好的葯,每一種取三兩,研磨成粉末狀態,我明天要用!」尉遲修輕聲吩咐道。

「是,師傅!」兩個雪衣小童立即恭敬的點頭道。

「嗯!我現在去葯浴房,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要來打擾我!」尉遲修看了看時辰,差不多是時候了!

「是,師傅!」兩個小童又是恭敬的點頭。

血樓里的人都知道,每一年中都有一天,葯堂堂主會要進行一次閉關,為期一天,這一天裏,不管是誰受了重傷,還是中了劇毒,哪怕是即刻就要死去,拖延不到第二天等他救

治,那也只能算他倒霉,因為這一天的葯堂堂主,是絕對不會出關去給他醫傷治毒的,而這規矩即便是血樓樓主,也是需要尊重的!

偏偏究竟是一年中的哪一天,會被葯堂堂主選定做閉關日,卻是沒有固定的日子的,也就是說,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有可能臨時被葯堂堂主選定做他的閉關日,一來是保障他自

身的安全,以免有人事先知道他要閉關,而對他不利;二來也是一種來自身體的信號暗示,而這種信號哪一天會來,這是葯堂堂主本人也不能確定的,所以也才有了這不固定的日

子,卻固定每年都要有那麼一天的閉關日。

而今年的今天,便是尉遲修選定的要用來閉關的日子,而這個決定也不過是整理這些草藥之前才突然決定下來的,好在樓里最近也實在風平浪靜的沒什麼需要他去忙碌的,今天

閉關應該不會對任何人造成什麼影響才是。

所謂的葯浴房便是他平時浸身洗衣澡的地方,只是少有人知道那天然的溫泉引進來的浴池底下,還有一個小小的密室,那裏面有個小型的葯浴池,而每一屆葯堂堂主每一年的固

定閉關日,一般都是在那裏面度過的。

而開啟那地底浴池的機關,按了一下門木門後面的一個不起眼的掛衣鈎,頓時熱氣騰騰的浴房之內,幾件看似不起眼傢具輕輕的便自發的移動了幾個位置,尉遲修沒有多看幾眼

,只是更形放鬆的往浴池邊走去,剛剛那掛衣鈎,不過是讓他啟動了這間房的守護陣式,即便有人不聽他的命令私自進入這裏,也會被這些陣式給困在其中,不能動彈的!

紅色的外袍輕柔的從肩頭滑落下去,雪白的絲綢中衣也輕輕的被解開,連同下袍裏衣,一起被脫了下來,修長白皙的男性身體頓時在熱氣中朦朧展現出來了。

踏進浴池之中,水不過蔓至胸口,下一秒,不曾見到他有什麼多餘的動作,浴池裏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

而此時浴池底下的台階之上,卻正走下尉遲修光裸修長的身影。

這小小的位於地底下的小石室,雖小,空氣卻流通的很清新,沒有一點憋悶之感,從那小小的白玉四方池子裏傳出來的濃郁的藥味,充塞了這小小的斗室之中,並不因為有新鮮

的空氣進來,就衝散這股濃郁的藥味。

而尉遲修卻站在這池子邊好一會,也不曾踏出腳進入其中,臉上也儘是猶豫和掙扎之色,最後好一會,似乎才豁出去一般的,踏出一隻腳,探入那水中。

而臉上的表情也在此時此刻變得痛苦萬分,雪白的牙齒也不由自主的咬住了下唇,似乎只有藉由這樣的動作,才能增加幾分勇氣一般。

從他一隻腳踏入水中,到整個頭部以下都浸泡到白玉池子裏,前後整整花了大半個時辰,可見他每深入水中一分,他的掙扎和遲疑就有多重!

也是在尉遲修整個人都浸在水中不久之後,那本來還堪稱平靜的水面,突然就像是沸騰了一般,整個池子裏清澈的水液,開始不停的翻騰出一個又一個的泡泡,不多久之後,就

整個水面都密密麻麻的佈滿了中空的大氣泡,水的顏色也從透明的潔凈之色,變成一種有些可怕的綠色,而此時的尉遲修的臉上,也呈現了相同的綠色,如同一隻青蛙的脊背,饒

是再俊美秀雅的臉龐,如果都籠罩了這樣的顏色的話,也是一件相當可怖的場景。

尉遲修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和折磨一般,表情也猙獰的有些可怕,那咬着下唇齒,在一大片綠色中顯得尤其雪白滲人,但是他卻不肯喊出一聲,這等嚴密的密室,根本不會

有人來,他就算叫出聲來,也沒有人會聽見,但是卻不知是怎樣的信條,讓他在那般難以忍受的疼痛下,硬是不吭一聲。

對於尉遲修來說,時間無疑是過的極為緩慢的,好不容易一個時辰過去了,那密密麻麻的氣泡終於開始一個個的破滅消失了,水的顏色似乎也在逐漸淡了起來,但是尉遲修卻沒

有半絲鬆口氣的感覺,因為他知道此刻也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每年的這一日,當他不情願,卻又不得不『享受』著這些疼痛的同時,都不免想起十年前,初見水離憂時那幕情景,那是一張倔強到死寂的小臉,身上都是被暴力殘忍蹂躪過的

痕迹,小小的纖瘦的身軀上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無損的,尤其是那私密的所在,更是慘不忍睹,然而就是這麼一張死寂的臉,他看到了縱橫交錯的淚痕,和嘴角邊的血跡,卻硬是

沒聽到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掰開他的嘴,才發現,他差點把舌頭都齊根咬斷了!

而也是那一刻,才堅定了他要救他,他把帶回血樓的決心,一個情願把自己的舌頭咬斷,也不肯發出一聲求饒和痛苦的哭泣聲的孩子,性格中有着與生俱來的韌性和對他自己的

殘忍,會是他們血樓最需要的人才吧!

雖然他已經看上去不小了,也只有很薄弱的武功基礎,但是他相信,帶回樓里嚴格培養的話,成為一名不錯的殺手還是可以的。

於是當年還不是葯堂堂主的他,用他自己的命做了擔保,跪到了主上面前,把已經快要離死不遠的水離憂帶了回來。

其實他沒有說出來的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那時的他也快要差點熬不住,成為葯堂堂主前的嚴苛訓練了,尤其以自身血肉喂飼毒物,以及浸泡著葯浴!

前者他還有狠下心,任由毒物吞噬自己的血液,取之以代為毒液補充進身體裏面,然而這後者的疼痛,可謂是萬劍穿心,卻是絕對會痛到讓人發狂,讓人受之不住的,而他沒有

一個可以讓他熬下去的比較對象,或者說他更需要的是一個陪他一起承受痛苦的人,而他從第一眼見到那狼狽的水離憂開始,他就覺得水離憂是上天送給發泄痛苦的對象。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水離憂一直在心裏把他當成救命恩人之事,他其實是心裏有愧疚的,因為最初他的動機並不是真的發保住他的命的,而不過是藉由虐他,自己求個生存而已

把水離憂也同樣扔進了這葯浴池裏,告訴他這是最快能讓他變強活下去的捷徑,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起步晚了;也告訴他,自己雖然只比他早進血樓兩年,但是在沒進血樓前,就

已經具備不低的武學基礎了,所以起步已在他上面不知道多少個台階之處了!

水離憂對此沒有半分懷疑,也便是在這同樣的池子裏,他與他一起浸泡了三天,而這三天裏,他一直在熬著,等著水離憂崩潰痛哭和叫嚷,因為這池子裏的水,對於以身喂毒物

的自己來說,每一次浸泡雖然痛徹心扉,卻是真正能讓他的身體變得更百毒不侵,無毒可入的好處的,然而對於本身普通而健康的水離憂來說,那痛楚會更增十倍,所得到的結果

卻是沒有半點益處的。

然而即便是如此,那個比他小著三歲,有着倔強的小臉的人,硬是半分痛苦都沒流露出來,更別提他原先想要看到的哭泣和崩潰情景了,相反,他的眼裏只有決絕和堅定,若非

看到那抓着池邊,幾乎都要把手指甲都抓到爛的手指,顯示着他其實痛到何種的地步,怕是單看他的臉,是沒人相信他的神經里,有稱之為『疼痛』的東西的!

便是從那一刻起,尉遲修的靈魂被震撼了,兩年來,他第一次見到了比他性格更堅定,更絕對的存在,他告訴自己,若是想要活的比任何人都好,別的都可以沒有,惟有像水離

憂這樣的堅韌決心是必須要具備的,否則他就算爭到了葯堂堂主的位置,也是不能坐牢靠的,畢竟天分這種東西並不能保證你永遠都比別人強,後天的努力所得才是堅不可摧的!

為了一種激勵,他也不能讓水離憂死,非但如此,他要水離憂活的比誰都久,因為他是自己前進路上的領頭人和榜樣,也是從那一日之後,他即便非常之懼怕浸泡這樣的葯浴,

卻還是每天在裏面至少待上八個時辰,而剩下的四個時辰,他則都用在鑽研藥理毒學之上了,也同時儘可能的配出利於水離憂增強體質,補充內力基礎的丹丸來,每次以各種名義

要他來試藥,其實便是藉著這樣的理由讓他吃而已,看着他日復一日的強大,也看着他日復一日的無情和冷漠,尉遲修的成長和強大也顯而易見,而隨之也日漸嚴重的便是水離憂

他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當他們終於有一天坐上一堂之主的位置,終於強大到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就能打倒他們的時候,尉遲修比時才發現,他迫切的需要一個可以分享他成功的朋友,然而此時的水離

憂已早不是當初的倔強死寂的小孩了,他與他的距離終究是遠了起來,也知道他們之間再也不做成朋了!

因為無欲則剛,無情則狂,他和水離憂身在這樣的地方,早就不能再有什麼朋友這,兄弟之義了,從此,能在每次任務結束后,抬頭對視對方一眼,一切就已足夠了!他更慶幸

的是,在這麼多的無情同僚之中,水離憂雖然從未有過什麼表示,卻多少還是與自己走得最近的,也許在他心底,也和自己一樣早就把對方當做朋友了吧!

如今隔了這麼多年,現在的自己,早就不用像當年還年少的自己一般,需要三五不時的就浸泡這葯浴,以鎮體內的毒性和藥性的衝突,現在的他,一年中只需要抽出一天來體驗

這一年痛過一年的折磨就已足夠了。

然而不知為什麼少了水離憂的陪伴,他性格中一直被隱藏着的,其實未被克服的恐懼,還是讓每一年中的這一天,顯得的尤其的難以度過。

以至於如今的他,只能靠回憶十年前,水離憂那張倔強卻不吭一聲的稚嫩臉頰,來度過這令他幾乎要忍不住失控尖叫的痛楚!

等到他終於熬到解脫時,身體也虛弱的幾乎連爬上岸的力氣都沒有了,然而多留在這裏面一刻,就要多吃一刻的痛苦,尉遲修還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如死魚般的趴到了白玉池

的上方,便沉沉睡過去了。

待他醒來時,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原地盤坐,調息了好久,那之前承受的痛苦,此刻終於體會到了收穫——那就是通體輕鬆舒泰的感覺!

沉痾在體內的多餘毒術和藥性,都被池子裏的藥水給蒸發出來了,現在的身體又保持在最侍的程度之內了,這是身為葯人百毒不侵必須付出的痛苦代價,天下人直道百毒不侵是

多麼的值得人羨慕和想要擁有,真正又有誰知道,成為這麼一個人,一路上所需要經受多少的磨難?

成功從來都不是偶然的,更不是天生的!

從葯浴房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去的時候,水離憂正帶着一臉和煦的笑意站在門口等着他。

「離憂,你怎麼來了?」他驚喜的上前問道。

「感覺如何?痛嗎?」水離憂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眉眼間帶着柔和的笑意反問他道。

「你不是自己也嘗過那味道,你說呢?」本來覺得劇痛不已的過和,此刻在看到離憂站在門口等他的模樣,尉遲修也全然已經想不起之前的痛楚了!

水離憂卻輕柔的微笑,「尉遲,謝謝你!謝謝你當年為我做的一切!」

「離憂,其實我——」又聽到他言謝,這已經是最近幾年裏,他聽到的離憂對他說的最多的字眼了,而在這樣一個疲累又輕鬆的早晨,尉遲修突然很想把最初的動機,坦白到離

憂的面前,讓離憂知道,自己這個朋友,一開始究竟是懷着怎麼居心叵測的心理救的他,他情願離憂知道真相后從此不當他是朋友,也不能再這麼真把自己當有恩於他的人一般承

受他的道謝,事實上,這麼多年,陪自己熬過一次又一次痛苦的人,一直是水離憂曾經的堅韌,所以真正該言謝的人是他自己才是!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要謝謝你!」水離憂卻不等他說完,就微笑的打斷了他的話。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尉遲修有些驚訝的看着他,他可不認為水離憂會知道,他怎麼可能知道自己這個從來都沒有對第三個人說起過的秘密呢?

「總之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你永遠是我的朋友!」水離憂卻分明用一種早就洞悉了一切的眼神,柔和的看着他,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走吧,你該起程了!」

「起程?去哪裏?」尉遲修不記得他有出門的打算。

「湖北的分公司現在剛上軌道,缺一個靠得住的主事之人,清塵已經決定讓你去坐鎮了,東西已經幫你收拾好了,馬就在外面,現在你就可以起程了,我特地來為你送行的!」

水離憂輕描淡寫間笑容一直都未曾落下過!

「喂!喂,離憂,你可不可以跟你的主上老婆說說,她要血樓逐漸往白道上漂白我沒意見,她要血樓漸漸往正經生意上轉移我也沒意見,甚至她要死堂的人去開青樓,讓付雲殤

去做男老鴇,我都沒意見,只有一條,你能不能讓她不要給血樓改名字,你不覺得現在這名字聽着實是太古怪了?好好的挺有一氣勢一名字,現在變成什麼『血樓綜合實業集團』

了,還把各地的分號和聯絡處,改叫什麼『分公司』,這是什麼怪稱呼?

尉遲修皺着眉頭,他真的很不適應,而他沒注意到的是,在他一邊說着這些話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經被水離憂推著快要走到大門外了!

「我會向清塵轉達你的建議的,不過現在你該上路了,你只有三天的時間趕去湖北,否則,可別怪我這個做朋友的沒有照顧你!」水離憂一邊幾乎微笑着說,一邊指了指門口那

匹健壯的千里馬。

「為什麼我要這麼急?還有,我沒說我要去湖北!我還有很多葯都沒來得及配呢!要去得等我把事情處理好才能走阿!」

「過幾天,清歡他老丈人要帶着另一個女兒來血樓做客,你如果不介意和清歡做連襟的話,我自然歡迎你繼續留在總部,我——」

這回輪到水離憂話還沒說完就被尉遲修感動的打斷了,只差沒流出兩泡眼淚來表示他對水離憂的感激了,「離憂,你真夠仗義的,你放心,我一定記着你今天的幫忙,我先走了

!你回去稟報主上,我一定在兩天半內就走馬上任,併發誓不把湖北分公司發揚光大了,我絕不回來複命!」

話一說完,重重的拍了拍水離憂的肩,立即跳上馬背,宛如身後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般地,就絕塵而去了!

水離憂看着那馬蹄跑出好遠,才微微的露出一個笑容,只是這一回,那笑不再是雲淡風輕的微笑了,而是帶着幾分捉弄人成功后的笑容,尉遲,這就算是小小回報你一下,小時候故意讓我多吃苦的事情了,希望我和清塵共同為你準備的禮物,你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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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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