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再無迷惘箭

14.再無迷惘箭

彩鸞鍊師一走入崔宅的西院,就嘖嘖稱奇,好傢夥,這逸崧現在是顯達了,以前來勝業寺寫經坊抄書時誰曉得他能走到今日地步:只見這西院長寬各有百步,南北中三面迴廊,中間片闊大的細砂地,盡頭五處箭垛,因崔寧是軍帥身份,故而特意在這宅第里設下長垛,意思是叫子弟們勤加練習,不要荒廢軍禮。

南廊下,一美貌小婦坐在月牙凳上,正在觀射,這應該就是逸崧的妻子吧!

高岳則將原本的長衫解開,左臂持二石弓,右臂袒出鈎弦,垂下的袖子系在腰間,他在韜奮棚時始終堅持與衛次公、劉德室等友人習射,後來在涇州因曾受安西將嘲弄,開始射戰弓,故而也算是懂些射長垛的方法,可今日高岳自宴會結束后,心神始終不寧,連發數箭,不是不及長垛,就是折彎墜地,鬧得觀射的雲韶也不好為夫君喝彩助威,氣氛一度尷尬。

吳彩鸞輕咳兩聲,剛準備向背對着她的高岳說事,卻見旁邊人影一閃,嚇得差點貼在牆壁上:只見位英姿颯爽、濃眉大眼的健婦,就是方才把她和那群府中侍妾鎖在廂房裏的那位「女軍漢」走入進來,然後看了幾眼高岳射箭,便喊到:「高郎此射,用的還是太學生的氣力,循的還是邊軍官健的手法,也怪不得無法精通。」

厲害厲害啊,彩鸞帶着些驚恐和佩服看着這位健婦,評價得還真到位,這昇平坊崔府的人就是厲害,連女人都多才多藝,有的能歌善舞,有的琴棋書畫,還有這位大姊,看起來真的可以上陣殺敵,各個不但人好看,說話也好聽,怪不得逸崧入到這裏來當女婿。

「姨娘。」高岳和觀射的雲韶見到任氏,都畢恭畢敬行禮。

任氏和那群侍妾可不同,這位當年打退過瀘州楊子琳,可是被先皇帝冊封為夫人的,蜀都百姓甚至為她立生祠,尊為「浣花夫人」,故而崔府上下對其無不尊敬。

接下來任氏便站在高岳旁邊,教導他說:「射五十步長垛,最忌兩種射法,鹵莽射、氣虛射。鹵莽射,引弓時箭簇尚余些許在弓弝外,臨發時又着急抽箭簇,隨後便射,急於求發,搖動箭鋒,如此發矢必偏斜;而氣虛射,引弓太速,急抽箭簇至弓弝處,目尚未審靶垛,則後手(勾弦的叫後手)力量俱盡,不能留住箭簇,草草射出,矢既無力,亦不會准——高郎,聽我的號令,先以目視靶垛!」

高岳聽從任氏的要求,先將左右手捏住弓臂,身骨放鬆,而目光凝聚到五十步開外的靶垛處,不斷調整呼吸。

「射過五十步乃遠射,前手高於後手,射二十步同於騎射,前手低於後手。五十步不近不遠,前後手平直,高郎——引弓滿榖。」

隨着任氏這聲,高岳將弓弦使儘力氣,緩緩拉直,直到箭簇與弓弝貼合,「前胸肉開,後背肉聚!」任氏這句話的意思,是高岳自現在起,要將前手的力量給卸下,全部力氣都聚集在後手,然後將肩、臂、背三面合一,所有的力量都存於節點部位,肩上。

「高郎,目光稍稍前移,箭桿、簇頭和長垛連為一線。」

這下旁觀的雲韶將羽扇舉起,心情明顯有點緊張,而那邊吳彩鸞也扶住廊柱,暗中捏把汗。

「去吧,我的箭,從現在起不再迷惘......」高岳瞄準后,微微閉上眼睛,他清楚,現在開始,已不用睜開雙目了。

「嗡」一聲,高岳只覺得耳邊的鬢角頭髮微微顫動下,他的手指很輕鬆,沒用任何力氣便鬆開了,脫弦的箭劃出道筆直的線,直中五十步開外的靶垛中心。

弓梢慢慢擺下,高岳呼出口氣,望着沒入垛中的箭尾。

「彩彩彩!」雲韶握住小拳頭,不由得喊起來。

然後廊柱后的彩鸞同樣喝彩。

高岳將弓放下,對任氏作揖致敬,而後轉身轉着胳膊,直接對雲韶喊到:「阿霓幫這位鍊師去入閣梳妝下,以後用得到。」

「唉唉。」彩鸞望着一閃即過的高岳,連聲喊他留住,可卻留不住,心中還想逸崧怎麼把我當個物什,還用得到用不到的。

中堂東廳,高岳直接對岳父說,「阿父,請問楊炎這些日子在朝堂上和晏相針鋒相對,晏相門生故吏滿天下,難道就坐以待斃?」

「高郎想如何啊?」

「我想參與進去。」

崔寧哈哈一笑,「行是行,但你可要先按照老夫和盧杞安排的去做。」

高岳便將頭拜倒伏下.....

大明宮后的寢區,清思殿外長垛前,日影下唐安怒目,拉滿了紅梢小角弓,她眯起眼睛,霍忠唐低着頭立在旁側十尺外。

長垛上的靶子,是個藤草編的假人,頭部處貼張紙,上面畫着個齜牙咧嘴的男子頭像,旁邊寫着「他」的身份——「啖狗腸奴高髇兒」。

「叫你寫合口椒!」唐安果然在為《阿陽侯恩仇記次編》裏的內容而忿恨不已,一箭飛去,「啖狗腸奴高髇兒」晃了下,正中「胸口」。

霍忠唐硬著頭皮,便對公主說,其實在此次神策行營入蜀后,高侍御也知道公主喜歡看他的巨編。

「......」一聽這話,唐安立刻來個「鹵莽射」,箭側着脫弦,偏斜了三五尺,從垛子那邊墜下,「他還有臉承認?本主馬上就準備昭告天下,說少陵笑笑生就是這高髇兒,讓長安城那群人把他亂刀砍死,葬在少陵原得了,也算是葉落歸根名副其實。」

「哎,怕是不等長安人,同華二州的就提前入京,把高侍御給砍了。」

霍忠唐打趣的這話讓唐安莞爾,「你沒在那高岳前胡說我些什麼吧?」

「不,絕對沒有,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呀?」

「高侍御聽說公主垂閱后,心中惶恐,便請小奴問公主,他可以專門為公主刪改,寫版特供的<阿陽侯>獻上。」

一聽這話,唐安又不由自主來個「氣虛射」,箭矢歪歪斜斜,還沒到垛上就跌落下來。

然後唐安也不射了,褪去纏繞在手上用於射箭的絡條,背對着正等待迴音的霍忠唐,根本看不清她是什麼神情。

「那,特供版的,本主得有點要求......」唐安的聲音低柔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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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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