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建和十一年秋,京中暑氣才盡,宮裏的皇帝卻直嚷嚷着熱,他體內火勢呈鼎沸之勢,燒的他日夜不寧,唇焦舌苦,只能將張真人新制的丹藥再咽一丸,帶來半刻鐘的涼意舒爽,便又燃燒起來。

後世大魏史書對建和帝的死因沒有個明確的說法,有說建和末年,皇帝好女色,掏空了身子得了馬上風;也有傳言皇帝吃多了金丹爆體而亡;還有傳說太子篡位弒父,總之什麼傳言都有,而大魏史書只有短短一行字:建和十一年臘月初八,燁皇帝薨。

一個字囊括了蕭燁短短的一生,對他生前功績並未有任何評價。

京中朝臣們提起建和帝,無不對他執政晚期寵通道士搖頭嘆息,也不知道是幾時蕭燁開始迷上道士,總之等朝中重臣們聽說宮裏請來一位道士已經晚了,他們向建和帝諫言,卻換來皇帝輕描淡寫的回復:「不就是請張真人來說說話兒,有什麼大不了的?」

歷來和尚道士入了朝廷,都不是什麼好事兒,更何況這位張真人不但仙風道骨,賣十十分好看,且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更厲害的是煉丹之術。

蕭燁試過他的丹藥,一粒就有奇效,不困不倦,龍馬精神。

此後便深深陷進了試吃丹藥的大坑,坑了他的一生,再也沒爬出來過。彌留之際,他派出去的密探來報,見到皇帝嘴唇焦金,精神亢奮,已經數日未曾合眼,眼瞼下面烏青一片,瞧來十分駭人,着實有點發抖,還是硬著頭皮向他稟報新近探聽到的消息:「……陛下,微臣探得周大將軍身邊有一女子常伴他左右,據說是周小公子的親娘。那婦人身邊還有個七八歲的小姑娘……」

蕭燁瞳孔猛縮,失聲道:「你說什麼?」

那密探擅繪丹青,還將一幅丹青呈上,上面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帶着一對兒女在街邊駐足的模樣,那少婦只有側臉,少年郎個頭不矮,唯有七八歲的小姑娘正轉頭看着對面的什麼東西,露出一張眉目如畫的笑靨,模樣頗有三四分與蕭燁神似。

蕭燁一口血直噴了出來,將那對母子都噴了個濕透,偏生那小姑娘的一張小臉兒未曾被打濕,只濺了一滴血在她眉間,宛如貼了花鈿一般,「朕的……小公主……」最後三個字宛如呢喃,若非那密探身負武功,聽力驚人,恐怕都聽不清他最後三個字。

他一句話未完,便氣絕身亡。

寢殿裏只有君臣二人,那密探嚇了老大一跳,上前去試了試皇帝鼻息,暗道不好,左右看看,一把將那副畫團吧團吧揉成一團,扔進了一旁的暖爐。

那張畫原本就是極薄的紙畫就,沾火即燃,很快便化成了灰燼,而寢殿裏近來因皇帝身體不適,門窗緊閉,空氣渾濁,又點了熏香,外加皇帝噴出來的血腥氣,倒將那異味掩蓋。

那密探是蕭燁心腹,出了名的心思縝密,他受命去查周鴻身邊的婦人,原也是箇舊差使,從建和三年就開始查,前四年查的很緊,後來發現周大將軍一心忙于軍務,常年住在軍營里,身邊並無什麼年輕的婦人相伴,便撤出了安北。

今年夏末的時候,也不知道皇帝是心血來潮,還是做了什麼不好的夢,又舊事重提,派了他前往安北,再次查周鴻身邊的人。

他得令之後,還對主子腹誹不已,總覺得他這旨意來的奇怪,哪知道一去之後,果然發現有問題。

外人只當皇帝對周大將軍倚重,而他身為皇帝的心腹,又是從小跟在他身邊的,對皇帝與周大將軍之間的芥蒂卻是心知肚明。

他收拾完了一切痕迹,這才扯開了嗓子大喊:「來人吶——陛下薨了……」

作為皇帝陛下的心腹,他深知這是建和帝與周大將軍兩個男人之間的糾葛,再將新帝拖進來只會徒增做兒子的難堪,還不如就此湮滅的好。

建和十一年冬,臘月初六就開始下雪,到了初七整整一日扯絮般的大雪,臘八初霽,錦姐兒穿的圓滾滾的跑到雪地上撒歡子,逗的賢哥兒直樂。

錦姐兒自小在西南百越寨子裏長大,那裏氣候溫暖,四季如春,來安北也不止一個冬天了,但見到雪還是沒完沒了的高興。

「娘親,妹妹簡直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人!」賢哥兒對自家妹子的行為看多了都覺得傷眼睛,跟小狗撒歡似的,怎麼就沒點兒女孩子家的溫婉呢?

母子倆立在門口,葉芷青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眉眼含笑:「……被那丫頭聽到小心找你麻煩,我聽說上次你蘇師兄從西南捎來的好東西都盡數進了她的房間,再說她小心連你傅伯伯跟天佑捎來的東西都保不住了。」

賢哥兒笑眯眯道:「那是我讓着她,我瞧著妹妹喜歡,故意逗她呢。漫說是我的東西,就是父親書房裏的東西妹妹也沒少禍害,連父親都不肯責備她一聲,我做哥哥的可不得寬大為懷嘛。」

他這副少年老成的模樣逗的葉芷青直樂,點了下他的額頭:「你呀!」又覺得兒子這副模樣也太過可愛,伸爪子在他臉蛋上狠狠揉了兩把,直把賢哥兒一張俊臉揉的變了形,小少年直往後躲:「娘你要摸就去摸妹妹吧,我長大了!」

周鴻恰巧從外面進來,先從雪地里將錦姐兒撈起來,跟拖小狗似的硬拖回來:「你一個小姑娘在雪裏玩,也不怕涼着!」到了門口又將兒子從老婆的魔爪下解救出來,還「責備」賢哥兒:「你娘身子不好,怎麼不陪着她在房裏烤火,還站在門口吹風?」

賢哥兒從善如流:「是是是,都是兒子的錯,兒子這就陪母親回房烤火!」

當爹的橫了他一眼,將妹妹冰涼的小手塞到他手裏:「看着你妹妹,帶她去你房裏烤火。」然後攬著老婆的腰回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留下一對兒女面面相窺。

「他們幹嘛每次回來都不讓咱們在跟前?」錦姐兒十分不滿,爹娘膩味起來實在讓人討厭。

賢哥兒隱約知了些人事,善解人意的勸妹妹:「爹娘分開那麼多年,這不是要把分開的日子補回來嘛!」

錦姐兒興沖衝要去踢門:「我跟爹也分開很多年啊,跟哥哥也分開很多年啊,咱們一起補回來吧?!」

賢哥兒無語望天——有個蠢妹妹可腫么破?!

溫暖的卧房裏,周鴻才解下了身上的披風,拉着葉芷青的手上了火炕,拉過被子將她整個人都裹在懷裏,被葉芷青推了幾下,推不動,嗔怪道:「哪有那麼熱啊?」

她自從那一年身子大虧之後,這些年一直不太好,每到秋冬手腳冰涼快,好在周鴻夠體貼,揪著連暉給她開方子調養,原本早就想好了要在西南百越之地度過幸福晚年的連軍醫被迫留在安北過冬,對周大將軍可是不滿的很。

周鴻如今皮糙肉厚,臉皮尤甚,根本不在意他的臉色,對上連軍醫的冷臉極是淡定:「反正她幾時身體好了,連叔幾時就可以回西南養老了。」

連暉:「……怎麼才算身體好了?」

周大將軍淡定答他:「幾時我老婆再懷了身子,大約就好的差不多了吧。」

一句話直嗆的連軍醫差點罵街:你老婆能不能懷孕不是你的問題嗎?!萬一大將軍你不行呢?!

周大將軍從連暉的眼神里看出來老人家對他某種能力的質疑,很是篤定道:「我不可能不行!」扭頭就走了,留下憋的內傷的連軍醫十分想揍他。

周大將軍手伸進被子裏,不多時葉芷青便臉紅不已,恨恨道:「你再不規矩,小心我打你!」

「來來來,往這兒打,儘管來!」周大將軍無賴的將胸膛遞過來,全然不怕老婆的粉拳,葉芷青氣的直翻白眼,最後只能祭出了殺手鐧:「你不能再胡鬧!」

「怎麼不能?」

「因為……因為我有了。」

「有什麼了?」周大將軍一心撲在女色上頭,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不止手規矩了起來,就連腳丫子也不敢動,倒好似懷裏揣了個炸彈:「我我……真的有了?這可是太好了……」若非懷裏還抱着老婆,他都要跳起來了。

院子裏,賢哥兒拖着不甘不願的妹妹往外走,出了院子便看到門口立着身着親衛服色的胡四兒——羅湖。他如今是周鴻的親衛,自從劉嵩被處於死刑,衛淼被流放的消息傳回來之後,他便坦白了身份,投身軍營,做了周大將軍的親衛,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方向。

錦姐兒見到他還要打聲招呼,他笑眯眯目送著兄妹倆遠去的身影,目光往緊閉的正房門口瞟了一眼,面露笑意——大將軍跟夫人的日子可真甜啊,如果不是要回營處理軍務,都稱得上形影不離了。

歲月靜好,莫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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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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