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黨項互酬賽

6.黨項互酬賽

以前叫做烏池,現在叫做高敬奉的孩子,用烏黑而充滿仇恨的眼瞳,望着城樓那邊荒原上狂歡不已的黨項蕃落,接着冷冷地說:「他們也都是我的殺父仇人,都該死!」

接着敬奉的眼仁浸著黑黑的光,慢慢沉靜下來。

他永遠不會忘記,先前鹽州城所遭逢的地獄般日子,那群兇手裏除去外來的西蕃,還有這群平日裏曾和漢民相處在一起的黨羌。

更小時候,他曾和父親一道在鹽州城集市上,從名年老的黨羌人那裏買頭羊,父親當時見對方可憐,便還多給他一合白鹽來着。

可沒想到的是,這黨羌老人,在鹽州城破時也被敬奉看到過,他搖身一變,和其他匪徒一併沖入城門,到處殺人、強暴、劫掠,絲毫不像以前那可憐兮兮的模樣,就如同頭從沙漠裏竄出來的狼,是野獸。

更讓敬奉憤怒的是,現在這個老傢伙,居然在前幾日鹽州城不再戒嚴時,又背着羊羔來到州城牆下面,坐在集市裏大剌剌在那裏賣著,要從神策軍營那裏換鹽,宛若司空見慣事。

煙火繚繞,喧鬧的集市裏,當敬奉立在那裏,冷冷盯着這老傢伙時,對方也望見了他,還咧開嘴沖他笑笑,也不曉得是記得他,還是不再記得他。

這會兒聽到敬奉的回答,高崇文哈哈笑起來,說你這個髇兒有點意思。

「髇兒,敢玩嗎?」說着高崇文將柄鋒利的手刀,連帶鞘啪一聲擺在旁邊的木几上。

高敬奉伸出雙手接過來,只見此刀刀柄尺把,刀身和刀刃二尺五,微有弧度,如鳥喙般,標準的衛體刀具,形制和唐人常用的橫刀不同,「是奚刀,騎兵可以用它斫砍步兵腦袋,步兵也可用它斬騎兵的戰馬。」高崇文解釋說。

敬仰年齡小,有些怯生生地看着這刀。

敬奉則將刀拉出,沉然有聲,刀身包裹着幽微的青黑色光芒,柄和身間有格,上面鐫刻着「盧龍節度使任內大曆三年制」的字樣。

很明顯是高崇文從幽州老家那裏帶來的。

「謝節下賜刀。」高敬奉將刀收好,對高崇文說到......

三日後入夜時分,鹽州城城牆根下,那賣羊的黨項老人,在售賣完貨物后,背着袋換來的鹽,喜滋滋地再將其負載在頭單峰駝上,於城頭鼓樓暮鼓聲里,趕着駱駝往山那邊走。

城壕外的株胡楊樹下,他看到兩個稚氣未脫的孩子,一高一矮,站在樹下,也背着沉甸甸的包裹,指著自己駱駝身上負着的那袋青鹽。

這老人笑起來,明白這兩孩子要和自己換貨物,便挨了上去。

撲哧聲,高個子的小孩忽然拔出把鋒利的手刀,一個箭步往前,將刃尖深深刺入到老人的腹中......

次日,巡哨的幾名神策騎士,發現了日常里賣羊的這黨項老人的屍體,被扔在漂滿冰渣的城壕水中,上半身側着泡在外面,袋子裏的鹽浸滿水,將他的胳膊墜拉入水裏,眼睛還睜著,灰白的眼珠就像是死魚的眼睛,血環繞着他屍體凝著。

整個鹽州城也有點轟動,鬧到最後高崇文和駱元光,都乘馬到案發現場來。

駱元光純乎個武夫,看不出什麼門道,便說是不是黨項部落內部酬賽?

畢竟此事也是司空見慣。

黨羌搶不到外人的,就會內部互相殘殺酬賽,自動削減多餘的人口,保證種落延續下去,這是武德豐沛的表現。

高崇文是個八成純的武人,但因先前多在京師里獃著,見過稀奇古怪的事多了,他先是看着城壕里漂著的老人屍體,致命傷雖在腹中,可渾身被胡亂砍了許多刀,足見殺人者手勁稚嫩,沒有經驗。

一袋青鹽可是值得不少錢,也隨着屍體被扔在壕里。

再看看傷口的模樣,高崇文皺着眉頭,便望着城壕邊的胡楊樹下,老人的單峰駝還好好地蹲在那裏,眨巴著長長睫毛的眼睛,時不時哼唧兩下,伸出嘴啃啃樹榦。

從那胡楊樹,直到城壕邊,有很明顯的拖曳痕迹,看起來是兇手拖着屍體,然後再推入壕中的。

最後高崇文想了想,同意了駱元光的說法,「應該是黨羌部族間酬賽所致。」

接着他下令,把屍體給撈起來,放在衙署內等人認領,沒有親屬的話便給他個棺槨下葬好了。

隨後在軍府中堂內,高崇文冷著臉,將敬奉和敬仰喚來:「本節帥把奚刀給你倆,是叫你倆此後侍衛左右的,不是叫你倆去殺人試刀的!」

兩個孩子伏在地上,一言不發,只是流淚叩首。

「以你倆為身旁的執衣,看來是不行了,不過你倆年紀小,父母都不在,趕出鹽州城少不得要死,你倆入營中軍器監幫工去吧!」高崇文怒不可遏,但處置上還是留下一線。

正當敬奉敬仰兩兄弟退下時,兩名要籍官急匆匆地趕入進來,對高崇文說:「節下,黨羌出事了!拓跋守寂在歸平夏長澤城時被人伏擊了!」

「?」高崇文的臉上不曉得該是什麼表情。

「拓跋守寂中了四箭,身負重傷,被子弟們拚死搶出,返回夏州去了。」

「速速將此事寫成邸報,送到京師里。」高崇文說到。

接下來一月內,整個慶州、宥州、夏州,及渭北四州頓時炸開了鍋,很快襲擊拓跋守寂的行為,渭北六府黨項里的司氏首領司乞埋站出來,表示對此負責,並聲稱自己才應該是天柱軍節度使的合適人選。

司乞埋一站出來,拓跋守寂便因箭傷過重而一命嗚呼,其子拓跋朝暉大怒,點起諸平夏羌落,在白于山前後,和渭北羌落展開廝殺混戰。

很快,慶州、涇州,以至河東石州的黨項蕃落都陸續被捲入,在朝廷剛剛劃出的「宥州保護區」內輪番酬賽。

高崇文的邸報傳到京師大明宮不久,三受降城和河東、夏綏銀的奏章里關於羌亂的消息,也如雪片般飛至。

「黨羌各蕃互相攻殺劫奪於道,多有滅人種落之事,這讓朕如何是好啊!」紫宸殿內,面對心照不宣的宰執,皇帝李適滿臉寫着憂(xing)愁(fen),如此吁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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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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