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我唐三不理

17.我唐三不理

棲鳳閣的閣道上,常袞氣得鐵色鐵青,身後跟着數名門下省書辦值官,靴子踩得閣道的地板噔噔不絕。

登聞鼓前,常袞停下來,站在梯道台階上,居高臨下看着仍在擊鼓不休的高岳,和數百名長跪號哭的太學生。

常袞的怒火砰一聲,立刻在心間點燃。

方才在小延英殿當中,得代宗皇帝得知太學因何而來擊鼓后,就詢問常袞「楊相生前,有否這些政令。」

常袞不敢隱瞞,說已通過了門下省了,實則部分已推行,但還未敢驚動陛下,所以並未讓中書舍人制誥。

「宰相的令也是令。」代宗皇帝的語氣很堅決。

楊綰薨去的消息傳到宮中,代宗皇帝當即就大哭說,「上蒼不欲朕致天下太平,所以才這麼快就奪走了楊綰啊!」

結果中午時分,就有比部郎中蘇端莫名其妙上疏,對楊綰大加詆毀;現在又有國子監生徒聚攏在登聞鼓前,稱有人要盡廢楊綰生前之政。

代宗皇帝這輩子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安祿山、史思明、田承嗣、李輔國、魚朝恩、程元振他都掰過手腕,剛剛又剷除了元載,可以說是身經百戰了,他非常清楚,「有人想借楊綰的死,藉機搞事。」

而搞事的人,代宗皇帝心中便和明鏡似的,他便冷冷地要求常袞出去,向國子監生徒們回復好解釋好,畢竟他們指名道姓是來參謁你的。

常袞還待推辭,代宗就冷冷地說,「聽說常卿日中就在政事堂,孜孜不休地接待新進士,直到方才。難道這群擊鼓的太學生當中,就出不了來年的進士嗎?」

於是嚇得常袞只好離開小延英,朝西朝堂這邊走。

「諸位生徒,這是為何?」看到高岳,常袞恨不得直接讓金吾亂棍將其打死,可理智卻告訴自己要冷靜,抓住對方的破綻再痛下殺手不遲。

這群平日裏只在國子監學館里讀呆經的烏頭柴精,幾句話就把他們給打趴下來。

國子監生徒一見是宰相來了,紛紛作揖行禮,這時高岳放下鼓槌,對宰相回稟說,「因有事不明,特來參謁常相,希望詢問清楚。」

常袞沒有立即說什麼,而是用冷冷的目光掃射下,鎖住了在場的劉德室,嚇得劉德室急忙縮回去,心中還戰慄不休。

但高岳卻沒那麼害怕,他便繼續慨然將具體的條格一一說出,請求常袞給予明確答覆,主要是:

一、國子監的學田是否要退還補足;

二、國子監是否繼續要增加廚料錢和修繕費,因為原本的廬舍已坍圮不堪;

三、京兆府十三年解送的舉子當中,國子監生徒是否按照事前所說,佔據一半名額(京兆府解送的舉子,在科場有天然優勢,十有八中,獨抗百郡);

四、能否提高國子監學官俸料錢,使其安心教授學業;

五、可否等到十三年春闈結束,再清查國子監補署情況。

「尖牙利齒......」聽完這些后,常袞不由得對高岳大生厭惡,然後便對高岳打起了官腔,「高逸崧,你站在這登聞鼓前,可知我唐有個三不理?」

高岳說不知。

常袞頓時抓住把柄,指著旁邊安置的匭函朗聲說道,「我朝凡亡官失職,婚田兩競,追理財物者,應先訴於本司,若本司不理,再訴於省司,若省司不理,則訴於三司,若三司不理,方可投匭;登聞鼓亦是如此,有撾鼓進狀者,先送京兆府推問,若仍覺冤屈,可再去御史台,結果你們在光節門前非但不聽京兆少尹杜濟的勸阻,反倒沖闖內殿門禁,可知這是什麼罪責嗎?」

常袞這番話聲色俱厲,早嚇得三分之一的國子監生徒噤若寒蟬。

高岳大怒,心想你說的輕巧,什麼三不理,不過是本司(州縣)、省司(尚書省)和三司(唐代的三司受事,是指中書舍人、門下給事中和御史中丞,他們負責接狀子和上表,但御史台通常根本不受上表,一怕麻煩,二怕冤案影響自己名聲)之間互相踢皮球而已。

那邊常袞的話語剛說完,披着鐵甲手持長戟、哨棒的金吾士兵們頓時自各處吶喊著趕來,將登聞鼓圍得水泄不通。

夜色已覆蓋在大明宮,士兵們火把齊舉,將西朝堂內外照得如白晝般,讓人心兒惶惶。

這時連衛次公也猛地抓住他的胳膊,帶着畏懼的聲音,膽怯望着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常袞,「怎麼辦,逸崧......」

「別怕,如今退半步,泄半口氣,就真的是萬劫不復......」高岳頭往後靠着,對衛次公說到,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若我這個棚頭這時慫了,不但性命難保,還得連累國子監。但若是這次我成功了,別說國子監的棚,此後京城內外誰還認不得我堂堂擊登聞鼓的高三郎!

拼了!

「諸位同年不要驚慌。」高岳舉手大喊道,接着對常袞拱手,「晚生斗膽再問冢宰......」

「區區太學生,不準駁本相的嘴!」常袞不耐煩地揮動衣袖,示意金吾衛將這群太學生拿下,該逮捕的逮捕,該驅逐的驅逐,「我大唐律規定,在路邀車駕申訴,於魏闕下撾鼓以求上聞,以上御史台表披陳身世,此三者如有不實者,各杖八十——高岳你今日連犯兩條,狀子應送京兆府鞠訊,若有絲毫差池,連杖一百又六十!」

「一百六十!」當場的生徒都嚇得魂飛魄散,高棚頭被京兆府那群人打一百六十杖的話,還不得當場一命嗚呼?

「晚生不駁冢宰的嘴,晚生只想和冢宰講道理!」高岳站在原地,「按照冢宰所言,我等若先訴於本司,本司不理,便要去省司;省司亦有理或不理,不理的話便還要去三司;三司若再不理,我便來擊登聞鼓,然後再遇推諉,再回京兆府本司——就這樣,晚生便要來回九次之多,冢宰我看不需要稱之為『三不理』,應為『永不理』。」

「呔,大膽!」常袞指著高岳,勃然大怒。

這時常袞身邊的金吾衛士兵已準備上前辦事了。

月光下,高岳等人的頭皮都發麻了,劉德室更是雙腳一軟,癱坐在地上。

但高岳還沒有失去勇氣,他望了望衛次公,互相間點點頭,覺得上面的頭髮和下面的襠部都因激動而發麻挺直起來,接着又對常袞大喊道,「冢宰以為弄個『永不理』便能杜絕我眾生徒之口了嗎?晚生可是知道,除去擊鼓投匭外,還有最後個直訴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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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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